可这次,她被顾云缃拦下了。 “阿望,你急急忙忙地要做什么去?” 秋望舒刚要跨出门时,突然看见了面色担忧的顾云缃攥在手中的东西。霎时间,她停下了动作,像一截木头一般僵在了原地。 顾云缃手掌中漏出了一抹精致的绣纹来,那分明就是在不久前的陈府门前,寒争从腰间解下的,想要赠予自己的香囊。 “这……是寒争拿来的?” “寒争?” 听见寒争的名字,顾云缃疑惑地摇头道:“不是吧。” “我正要问呢,我刚刚在后头,结果一转身,就看见了桌上不知道谁拿来的这只香囊。” “怎么这会儿你又着急忙慌地要出去,怎么说,这是寒争的?” 是啊,那上头绣着寒争的名字,里头放了陈皮和藿香,不是寒争的,又会是谁的。 直勾勾地望着顾云缃手中的香囊,秋望舒心里乱做了一团,一会儿想着,不是答应过自己明日要一起出去玩么,为什么什么也不说就这样走了,一会儿又想着,她这样不告而别,究竟有没有遇到麻烦。最后想的是,她到底为什么只留给自己一只香囊。 不论她心中想法有多么烦乱,但其中有一点是她清楚的,那就是,她除了知道寒争这个名字,知道寒争要回家以外,对寒争这个人一无所知。 她不清楚寒争的来路,那就更不会清楚,方才在那巷中她究竟遇到了什么人,叫她只留下一只香囊后便不辞而别了。 在顾云缃费解的神色中,秋望舒挪动了脚步,愣愣地朝那香囊走近了一步。 盯着香囊底下依稀可辨的“寒争”二字,秋望舒的眸光颤动了起来,渐渐地,一个念头在她心中慢慢浮现了出来。 之前,寒争不是提到过她的老师么? 自己又不是呆子,自然能看得出来,寒争的出身并不普通。所以,如果寒争不是被迫离开的,而是遇到了来接她离开的老师呢? 因为老师来了,所以也不需要一个,只有几面之缘的,连朋友都算不上的人了。 所以,她即使有机会把香囊留给自己,却也不愿意再留下一句告别的话么? 抓起手中的香囊,秋望舒扭头冲出了书肆门外。 秋望舒闪过的动作太快,顾云缃还没反应过来,手里握着的东西就消失不见了。 愣愣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心,回过神来后,顾云缃赶忙转头朝外问道:“……诶诶,阿望,你跑什么!” 可惜,秋望舒已经跑出好一大截去了,顾云缃也只能盯着她的背影喃喃道:“到底背,背着什么东西就跑出去了。” 顾云缃见过她背在背后的东西,那是阿望来后三天,她在偶然中撞见的布袋。 阿望来的时候身上什么东西也没带,那颓丧样,只消看上一眼她就清楚,这是个刚刚失去至亲的孩子。 可后来有一天她折返回来拿东西时,却恰好见到阿望悄悄在房梁上藏起了这个长条布袋。 一个失去至亲的孩子,除了珍视的遗物,还能藏起什么东西来? 回想着方才无意中瞥到的形状,顾云缃不由地伸手比划起来,可是当这物件在她心中逐渐描出一个大概样貌时,她背后却忍不住冒出一阵冷汗来。 阿望藏起来的,与她爹娘有关的,不会是……剑吧? 而另一边,对于顾云缃的疑问,秋望舒却毫无察觉。此时,她正脚步不停地跑在人群中,好好的一张脸从方才的煞白,变为了现在反应过来后逐渐愤怒的涨红。 将脚下的石板踩得“啪嗒”作响,秋望舒愤愤地想道,明明从第一面起,就是寒争没有理由地缠着自己,不论自己怎么躲,摆出什么样的脸色这人都不会退缩,还说什么觉得自己有趣所以想和自己一起,结果这些都是她的托词么? 是因为在濮州要等上八日,觉得无聊了,所以才说这些来消遣自己么? 现在又是因为有能安心接她离开的人了,所以才不辞而别么! 心里的委屈和愤懑交替而上,叫她根本不能慢下来,一慢下来,就会想起寒争说出这些话时候的神情。 差点没被人群挤出个好歹的时候,她还笑着,对自己说什么“既然都到这儿了,不如……跟我去吃蟹粉面吧。” 后来自己以为她生气离开的时候,她还举着那冒着傻气的糖画,非要将那琥珀色的石榴花送给自己。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看起来是真的很珍惜她们相处的时间。甚至让秋望舒有那么几瞬间觉得自己跟一滩烂泥似的躲在这儿,简直毫无意义。不如跟她走出伏春城,去看看外面,去鼓起勇气拿起这把更星剑。 可是既然这人说话的时候那么诚心,为什么突然离开的时候,又能走得那么干净。 凭什么,明明是这人非要缠着自己,结果临了了却搞得自己才像是最舍不得的人一样! 不行,秋望舒咬着牙,在心中恨声告诉自己。 她要追上去,追上渡口的船,哪怕只看得到船尾也好,她要把那个香囊甩出去,然后告诉寒争,自己不稀罕! 既然要走,既然没什么好说的,那就不要给自己留什么东西! 于是,秋望舒加快了脚步,像一阵风似的,飞快地跑动了起来。 她跑过长街,耳边擦过的吆喝声,车马声,风声,一声接一声地催动着她焦躁不安的心跳。 明明都快喘不匀气了,可秋望舒还越跑越快,跑到擦肩而过的人几乎都化为了碎影,她都不愿意放慢脚步。 因为,只有跑起来的时候她才能甩脱寒争的声音,那些笑着的,认真的,和轻得抓不住的声音。 终于,她的脚步再也不能支撑乱套的呼吸,一阵天旋地转过后,她脱力般地半跪了下去。最后所有的杂音都离她而去,只留下她们遇见的那天,寒争在自己背后说的那句:“阿望,谢谢你。” 生气到了极点,喉间无意识发出的,居然是一声委屈的抽气。 直到这一刻,秋望舒才意识到了,在这段浑浑噩噩的日子里,这个不被自己承认是朋友的人,曾经短暂地拉起过自己,叫自己鼓起了一些勇气,可是还没等自己真的能稳稳地站起,这个人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憋了一路的怒气没有一丝征兆地瘪了下去。秋望舒缓缓弓起了背脊,将脸埋进臂弯中蹲了下去,不多时,便有细微的抽噎声从臂弯中泄露出来。 连一句话都不留下,谁,谁又会要你的香囊…… 委屈地弓着身子,秋望舒咬住了嘴巴,尽力克制着自己不要放声大哭。有人经过,似乎在议论她,也似乎在打量她。秋望舒都听清了,可是光是叫自己不要哭得太丢脸已经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她现在没有余力去管别的事情了。 不知过了多久,秋望舒似乎是哭累了,也似乎觉得这样蹲着闷得慌,于是她深吸了一口气,闻着手中香囊那淡淡的苦香,平复下了情绪。 放下了手中的香囊,秋望舒茫然地抬头朝四周望去,刚才仅凭一时冲动便跑了出来,可等真要跑到渡口了,她又不知道自己跑出来究竟是要做什么了? 她是来找寒争的么? 可是今日,渡口没有客船啊。 自己是太急了,甚至都急昏头了。 忘了寒争原本就是要走的,现在不过只是提早了几天走而已。 况且……两人原本就没什么关系,就算真追上了又能说什么,叫她把名字再好好告诉自己,叫她不要忘记自己,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她真的还能再来找自己? 可是就算寒争真的愿意告诉自己,可是自己又能回应些什么呢? 回她自己的名字,自己的身世,自己为什么在这伏春城里,又为什么不愿意提起自己的母亲么? 算了吧,秋望舒告诉自己,算了。 自己原本就不应该和别人扯上关系,与其以后纠结要不要对别人敞开心扉,还不如就这样没头没尾地结束。 这样,以后两人在路上擦肩而过,若是她能记得好似在濮州遇到过这样一个人,那就当今日,自己是追上了。 心中这样想着,秋望舒也站起身来,擦干脸上的水渍,最后看了一眼渡口的方向,然后转头默默地走向连自己也不清楚的方向。 一路走走停停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最后,直到天都快黑了,秋望舒才踉踉跄跄地出现在了城南新修的法定寺门口。 听见了缓慢而规律的木鱼声,秋望舒缓缓掀起眼皮。在看清楚匾额上的“法定寺”三个字后,她不禁自嘲道:“莫名其妙地,怎么到这儿了…… 明明心里逃避着,一点都不愿回想起伏春山上的事。可这路不知道是怎么铺的,就算是漫无目的地乱晃,也能将自己送到这谁都渡不了的法定寺面前。 看来今日,自己当真是……倒霉到底了。 百般嫌弃地扭过了头,秋望舒握紧背后的剑袋,跨着大步便要离开这本来就叫自己不舒服的地方,结果还没走几步,却结结实实地撞上了一人,准确来说,是结结实实地撞上了别人的肩膀。 果然,一到这法定寺面前就没有好事。 天都黑了,路上明明没有几个人,这人还能撞上自己,那只能说明这人要不就是故意的,要不就是跟自己一样走路还想着别的事情。 好在这人很自觉,知道是自己把人给撞了,于是主动道:“对不住。” 听见这句道歉,秋望舒揉着隐隐作痛的额头,正准备回一句:“没事”时,却又听见这人接着对自己说道:“但是……我想冒昧打扰一下。” 紧揪着剑袋,秋望舒迟缓地抬起头去,结果在看清这人的长相时,却半张开口,惊讶地呆站在原地。 这一身极艳的海棠红和有三四分相像的面容,叫她差点以为自己看见了远在中都的华南姐。可是仔细一看,也只是眉眼像,神态没有半点相似。 此时这红衣人正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与其说盯着她,不如说好像是在心里拿她什么人比对,直比对到她感觉浑身不自在时,才移开了视线问道:“你认识,秋臻么?” “秋臻”二字一出,秋望舒的瞳仁骤然缩紧,浑身也随之颤抖了起来。 连退两步,她攥起拳头来戒备地看着这红衣人。 ……她是谁?怎么会认得娘?又为什么……会这么问? 心中警铃大作,秋望舒后退一步,警惕道:“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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