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原本就是背道而驰的两人,不过是因为些阴差阳错,才碰巧相处了十日。但今日云照雪这么问她,难道是还想与她纠缠下去么? 格桑乌不明白,因为一点恻隐之心,和这微不足道的求药之恩,云照雪便愿意做到这个地步么? 可如果不是只是因为恻隐之心和求药之恩的话,那又会是因为什么呢? 迟疑地转过了头,格桑乌就这样撞入了一双宁静的眼中。 云照雪的这双眼一贯和她本人一样,像是一轮明净而无声的月光,可是今日,那里面却聚起了好似能拨开长夜的霞光。 云照雪就这样静静地站在对面,等待着她的回答。 方寸间传来跌跌撞撞的声音,可是耳边的风却慢慢静了下来。 掌心有暖意渐渐蔓延开,格桑乌的面上也露出些许松动,她轻轻地开了口,语气似嗔怪也似轻叹:“看来云大侠是被忘川蝶弄得神志不清了。” 就在云照雪以为她是要拒绝自己单独前行时,她却回过头缓缓地看向云照雪。 像是想通了什么,也像是决定了什么,格桑乌的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 “那便走吧。”云照雪听到了一声清晰的回答。 “往东二百里,有一个白暝寨,老寨主当年与呼延灼有恩,钰龙神教之人不会轻易找到那儿的。” 风中送来鹭鹰的长鸣,格桑乌伸手遥指远方,“我们就往那儿去。” …… 三日后,两人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白暝寨门口。按照格桑乌的说法,白暝寨是在很久很久之前,为了换些布料,她在母亲的带领下,去到过的最远的地方。也是她被带到钰龙神教后,从没想过会再去的地方。 白暝寨民风淳朴,除了那好奇的孩童会被格桑乌的银发吓到外,寨子里的人都对这远客的到来感到十分兴奋。 知晓格桑乌身份的寨主不在,其余的寨民便都当她是身负隐疾的普通女子,纷纷展现出了对客人的最盛大的关怀和热情。 在众人的推举和邀约下,很快,两人便由一位慈眉善目的乌朗婆婆领到了她的屋子边。 在那低矮抗风的屋檐旁,是一间干净的小屋。 将两人带到屋中后,乌朗婆婆这才细细打量起格桑乌来。 从没见过哪个年轻姑娘是这样的发色,乌朗婆婆半是好奇半是心疼地问道:“哎哟,好好的姑娘,怎么生的一头白发呢?” 闻言,格桑乌面上一愣,但是心里却悄悄笑出了声。 原来,寨中人竟以为她这是生了什么病才白了头么? 虽然她很感激乌朗婆婆的热情,但是心里还是不免的觉得有些有趣。 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格桑乌垂下头来,细声细气地向婆婆“诉苦”道:“我爹娘从商,多年来一直往来于西疆和弃月城中。家中日子虽然虽不上什么大富大贵,但也算得上安宁和美。可谁知世事难料,就在我及笄之年,商队却传来了我爹娘葬身沙暴的消息。我伤心太过,所以在得知消息那晚便哭白了头。” 说到这里,格桑乌又想起方才入寨时云照雪竟以她的远方堂姐自居的事,心中不禁又起了些坏心。瞟了一眼旁边脸色微妙的云照雪,格桑乌压着笑意,切声道:“白头后,远亲近邻都视我为异类,说我命硬克死了全家。还好我这堂姐待我亲厚,将我一直带在身边。” 说着,她神情真挚地望向云照雪,“是吧,堂姐?” 这一声堂姐带了十足的玩笑意味,云照雪被喊得浑身不自在,但是一想到是自己先以堂姐自居的,于是只能硬着头皮脸答了一声“嗯”。 虽然乌朗婆婆的老板和儿孙都还健在,但是她也难免被格桑乌的“伤心事”给戳中。 想到对自己十分亲厚的姐姐,乌朗婆婆擦了擦了湿润的眼眶,“哎哟,真是个苦命女子,也幸亏你有这堂姐。” 看着格桑乌煞有介事地宽慰着乌朗婆婆,云照雪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任由格桑乌胡说去了。 带着女儿给两人送来了被褥和水盆后,乌朗婆婆又给交代了许多诸如哪里打水、哪里洗衣服之类的话,直说得自己口干舌燥才跟两人道了别。 在格桑乌一声声含笑的“谢谢婆婆”何“保重身体”中,乌朗婆婆开心地迈出了门外,但眼见要走出小院了,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拍了拍手对两人道:“诶呀,那你们两姊妹是不是要在这里过元旦啊!” 白暝寨虽是西疆部族,但由于寨中有许多来往通婚的中原人,所以也和汉人一样过起了元旦来。 格桑乌可能会一直留在寨众,但云照雪却不行。想到自己原本打算过个两三天就离开此地,云照雪蹙起眉头来,斟酌着打算开口解释:“我” 一个“我”字才刚冒头,乌朗婆婆便看出了她的意思,急忙摆手道:“哎,可别说不啊。也就再来个五六天就到元旦了,你再急,也不急这几天呢?” “况且你看看,你这好堂妹还在这儿呢,年不能一起过就算了,怎么元旦也不跟人一起过呢?” 乌朗婆婆越说越激动,眼看再劝就要让云照雪留在寨里过年了,格桑乌赶忙笑着碰了碰云照雪的手。 “那便与我过了元旦再走吧,堂姐。” 堂姐两字里有压抑不住的笑意,格桑乌怕云照雪再多拒绝的话,忙不迭地朝她挤眼。 就算真的要走,也等乌朗婆婆走了再说,不然今天她别想休息了。 前有对自己眨眼示意的格桑乌,后有慷慨激昂的的乌朗婆婆,云照雪最终还是咽下到嘴边的“后日就走”,面色复杂地点了点头。 …… 乌朗婆婆走后,两人也就在这白暝寨中暂时安顿下来。初来乍到,寨中人的热情却远远超过了两人的想象。早上有人替她们取来小半缸水,午间和晚间甚至还有乌朗婆婆一家送来热腾腾的饭菜。 如此过了两天后,云照雪的面皮终于挨不住了,她坚持将送来的水还回去,还请来乌朗婆婆一家教她们烧火做饭。 虽说两人都从没碰过炉灶,但好在云照雪学得快,不过两顿饭的功夫,就做出了能下咽的味道。 要说唯一有什么问题,就是格桑乌烧火烧得太旺,虽然吃的是能下咽了,但那成色却让人退避三舍。 来到白暝寨第三日,云照雪已经适应了这样的生活,早上,趁着天还蒙蒙亮她便出去悄声练剑,等日出后,她便照着寨民指的路去取水,取水回来又去和寨中人换些菜和肉。 而格桑乌呢,无论在哪儿都把睡到日上三竿的宗旨贯彻到底,一般要等云照雪做完上述所有回屋后,她才睁着一双迷蒙的眼来门口接这收获满满的人。 不过今天,云照雪回来了迟了些。而等她带着换来的菜朝家走时,才发现原本应该在会周公的人,却突然出现在了回家的路上。 寨子不算大,但却给孩子和老者留足了跑动和休憩的空地。所以,当云照雪走到那吵闹的空地前时,看到的就是孩子们挤在一起落荒而逃的身影。 而在孩子们惊恐又急迫的脚步声后,那一身紫衣的人却懒洋洋地坐在石快上,毫不在乎地看着一群孩子跑远。 看来是见到这人,才一窝蜂地跑回家了。 听见了云照雪的脚步声,格桑乌回过头,好笑地对她说:“看看,我比邪祟都好使,小孩都这么怕我。” 村寨里的孩童没有见过格桑乌这般的女子,所以难免大惊小怪。 不知道格桑乌是否在意孩童对她的态度,云照雪思索了片刻,认真地解释道:“是孩子好奇太过,又不了解你,这才吓到了自己。” 知道云照雪想要安慰她,但格桑乌还是故作好奇地问道:“那你为什么不怕?” 露出了十分无奈的表情,云照雪斜睨一眼道:“因为我不是小孩。” 闻言,格桑乌先是一愣,随即轻笑起来。 “你当然不是小孩。” 两人的脚步越来越近,甚至连影子都融到了一起。 “你不是同他们说,你是我堂姐么?” 接过云照雪怀中的半数东西,格桑乌眼中满是狡黠的笑意:“那我不得喊你一声,好堂姐?” 三天了,云照雪还是没能习惯这三个字。耳根处露出一抹不自在的薄红,云照雪目视前方道:“……再闹今晚你做饭。” 一听做饭,格桑乌便来了借口,“我不行,我刚吓到孩子们了,我伤心。” 虽然她看起来没多伤心,但云照雪也没再提方才的事情,只是默默地和她拉开了些许距离。“那你就好好走。” 这番话听着是嫌她走路没个正形,但是语气里却没半点责怪之意。 几步追上去后,格桑乌凑近哄道:“别生气,云大侠,我不喊你堂姐了还不行么。” 见云照雪没再和自己拉开距离,格桑乌于是固态萌发。她脸上是认错的表情,可是嘴上又得寸进尺地调笑道:“我就只管你叫云大侠,玉壶心,和云庄主。” “要是这些你不喜欢……” 将尾音拖得很长,格桑乌盯着云照雪一张没有表情的侧脸,缓缓道:“那就叫你,照雪或者,卿卿呢?” 格桑乌脸上满是期待的表情,可云照雪的脚步却骤然顿住。 “格桑乌。” 虽然知道自己应该见好就收,可是格桑乌还是忍不住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应道:“嗯?” “今晚不用做饭了。” 此话一出,格桑乌不用看也知道云照雪的表情应该精彩极了。 压着拼命往外冒的笑声,格桑乌故作惊奇道:“怎么,我们要去乌朗婆婆家?” 没有给格桑乌任何一个眼神,云照雪目不斜视地拔腿朝前走,只留下一句:“不,你就在这儿喝点西北风,醒醒神。”
第101章 弱水经年(八) 三日后便是元旦, 寨中人紧锣密鼓地开始扫屋掸尘,来往于西疆和弃月城的货郎也早早地背来了灯笼和爆竹。听着货郎敲起的拨浪鼓声,寨中的孩子一个个欢呼雀跃地跑到了寨门口。 听见孩子兴奋的吵闹声, 格桑乌也好奇地探出了头。看见孩子手上捧起的爆竹,她转头望向不知何时走到身边的云照雪,“你点过那玩意么?” 本来以为云照雪会摇头, 可谁知看见那贴了红纸的竹筒时,云照雪却点了点头道:“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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