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年岁尚小时,师君虽然喜静,但总会在新岁时纵容她和师姐点响爆竹。后来因为师君和师姐相继离开, 再加上担心寒争的喘疾, 告水山庄内再也没有响起过爆竹声。 如今想来,告水山庄确实是冷清了许多年了。 注意到云照雪神色中隐隐的黯淡,格桑乌抬手牵住了云照雪。“那过两日便劳烦云大侠给我开开眼了。” 说着, 便将有些愣怔的人一把拉出了院门。 她笑得开怀,云照雪一时也没来得及拒绝。等再回过神来时, 两人已经走到了堆满笑容的货郎身前。 最终,在格桑乌的软磨硬泡下,云照雪还是无奈伸出手,在货郎那儿买下了两个别致新奇的锦鲤灯和两个据说声音最响的爆竹。 买下这锦鲤灯的傍晚,格桑乌便吵着要去矮檐上挂那红彤彤的锦鲤灯。 在格桑乌踩着矮凳挂好了两边后,云照雪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提醒道:“这一只歪了。” 两只锦鲤在夜风中悠悠地晃着, 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挂的有些一前一后。本着挂上就行的宗旨, 格桑乌理直气壮地反驳道:“没歪。” 不欲与她争辩, 云照雪只能自己站上矮凳,将那红鲤灯拉出一截来。 可不知是制灯之人偷工减料, 还是说这灯实在扛不住颠沛的路途。云照雪刚一碰到那锦鲤,那黏在两侧的眼珠子便掉下了一颗。 这下好了,原本那鱼头就大出鱼身好多,这下只剩一只鱼眼,就更添一分“别致”风味了。 “……” 看云照雪皱眉与那鱼眼相对,格桑乌不由得笑出了声。 她足足笑了半天,等云照雪僵着脸准备自己去捡时,她才憋着笑捡起了那还没龙眼核大的眼珠。 云照雪脸上是微恼,格桑乌眼中满是笑,两人都只顾着去看那掉地上的鱼眼珠,没注意到彼此的动作。这不,一个低着头准备弯腰去捡,一个半蹲着准备将东西送出,一个不留神,格桑乌的鼻尖便蹭到了云照雪的脸。 相触后,云照雪一怔,立马便要直起腰背。但谁知格桑乌却比她先一步反应过来,在她准备抽身时,蓦然伸手勾住了云照雪的领口! 四目骤然相对,云照雪甚至能从格桑乌的眼中看见满脸惊讶的自己!那就更别说两人几乎纠缠在一起的呼吸了。 从来没有人能对自己做出这般放肆的动作。就算是与她最为亲近的师姐和师君,当年也只是克制抚过她的发尾。 不知如何应对的慌张盖过了被勾住领口的恼怒,云照雪拉下格桑乌的手,急声道:“格桑乌,你知不知” 一个“耻”字即将到嘴边,可是看着面前异常认真的人,云照雪却不知为何偏头咽下了这个字。 看出了最后一个字的口型,格桑乌却毫不在意地轻笑出声。 “我又不是你们正道人士,要什么廉耻?” 明知道云照雪听不得这些轻浮的话语,可是格桑乌却固执地非要讲下去。那双带着恼色的眼中分明有抗拒,可自己却像迷了心窍一般非要靠近。 心间的鼓动愈来愈放肆,格桑乌想,原来不知何时,这些玩笑话里早已掺进了自己大半真心。 格桑乌的双唇一开一合,鼻息间的梅香也愈来愈烈,云照雪僵在原地,听见了耳边那暧昧的声音。 “我只要和云大侠耳鬓厮磨,日夜为伴,做一对逍遥眷侣。” 她的声音很轻,可是“眷侣”和“厮磨”四个字,却清清楚楚地砸在了云照雪耳边。 锦鲤灯的红影被掉落的脆响打乱,云照雪后退几步,猛然回身躲进了屋内。从那慌乱的脚步来看,这素来冷静沉稳的人,竟也在此时乱了方寸。 “啊!” 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格桑乌想要叫住临阵逃脱的云照雪,“眼睛还没黏上呢!” 可是回答她的只有一声关门的闷响,哪里还有云照雪的半点声音。 云照雪的门关得住她脸上的羞恼,却关不住格桑乌眉眼间的笑意。过了好半天,直到那在风中打转的锦鲤都安定下来后,格桑乌才慢悠悠地挪动了脚步。 没有再管那只剩一只眼睛的锦鲤,格桑乌垂眼,悄悄地将那珠子放进了怀中。 自那日起,格桑乌便愈发放肆。不过兴许是怕做得太过真的惹怒了云照雪,格桑乌竟也学会了在云照雪皱眉之前便及时收手,用别的事情岔开话题。 不过即便如此,云照雪还是忍不住对她多了几分忌惮,在两人可能要挨近的时候,云照雪便会默不作声地拉开些距离。 尤其是在元旦这天的晚上,即便是放那爆竹时,云照雪也离格桑乌好远。 这一晚,西疆下了雪。细密的白雪下个不停,不过多时便铺成了满地绵软的白絮。 在无垠的夜和酥软的白中,寨中人纷纷挂起了灯笼。满地的白映着星星点点的橘红,竟叫人在寨外无边的黄沙中嗅到了些在不久后即将到来的春融。 寨子里有人家跟汉人学了包饺子,于是也送了一盘给这不精厨艺的两人。只不过那饺子皮厚了些,云照雪第一锅没煮熟,就只能耐着性子重新煮了一次。 院外传来孩童兴奋的叫声,一声震响过后,接近金红色的暖光迫不及待地划破了深色的夜空。然后,是越来越多的暖光和爆竹声响。 等不及那迟迟不好的饺子,于是格桑乌心血来潮地拿出了准备好的爆竹,又哄又闹地催云照雪先去点那爆竹。 万般无奈之下,云照雪只能放下锅中的饺子,耐心地陪格桑乌出来点这炮筒。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多年不点技艺生疏了,还是说这爆竹也跟锦鲤灯一样粗制滥造,云照雪用火折子点了几次,竟也没有一次点着。 伸出躲在屋子背后的脑袋,格桑乌好奇道:“这玩意为什么不响?是不是那货郎骗你了?” 离着一段距离,云照雪仔细观察了半天,才下了定论道:“不是。” “可能下雪,这爆竹受潮了吧。” 这雪也没下多久,怎么就会受潮呢? 不信云照雪的说辞,格桑乌接过火折子便朝前道:“我试试!” 然而,当格桑乌拿着火折子的手离引线只有一寸时,那本来哑火无声的炮竹却凭自冒出火星子来! “小心!” 情急之下,云照雪也顾不得两人之间的距离了,赶忙低下身去一把拉住了她,结果力气使过头了,拉得格桑乌一个没站稳,两人便一起往后跌去! 眼瞧着自己就要垫着云照雪砸进那厚厚的雪地里,格桑乌便想松开手往旁边滚去,谁料云照雪却完全没有放手的意思。 “噗通”一声,身后的雪华被震得飞起好些,这两人则一起手牵手摔了个七荤八素。 飞起来的雪全部落到了两人身上,而那逗人玩的爆竹也在此刻燃起了焰火。 在一阵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中,云照雪顶着满身白雪坐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 看着摔成个雪人的云照雪,格桑乌笑得停不下来。 而云照雪则是呆呆地眨了眨眼上的雪尘,过了好一会儿才满怀歉意地问道:“没事吧?” “对不起,我没拉住。” 开心地抖着身上的雪,格桑乌摇头道:“不是我自己要去点的吗,怎么倒成你的不是了?” 闻言,云照雪有些自责地开口,“因为我拉你,你才摔了。” “得了吧,我自己站不稳才有这回事。” 笑着扭过了头,格桑乌奇怪道:“你的火折子呢?” 余光瞥到了雪地中的一抹异色,云照雪回道:“在我后边。” 心里还惦记着去点另一个爆竹,格桑乌兴奋地伸出手要去够那离自己有一臂之远的火折子。然而,就在她伸手时,云照雪也刚好转头去够身后的火折子。 没有了云照雪的手臂相隔,格桑乌的手臂在雪地中拄了个空,慌乱之下,她竟不偏不倚地跌坐在云照雪怀中! 衣下的温热相互交融,一瞬间,两人都睁大眼睛楞在了原地。 这是第二次了,格桑乌想,这是第二次离她这么近了。 近得甚至能听见她春雷乍醒般的心跳。 雪夜的寒风吹不灭心中呼之欲出的情愫,格桑乌仰起头,珍重地看向眼前的人。 “云照雪。” 她这么叫她,声音比晨曦间欲曙的天色还要温柔。 这样的眼神,叫云照雪几乎忘了两人还在院里。避开了格桑乌的眼神,云照雪深吸一口气,偏头仓皇岔开话题道:“饺子要好了,我们快些进去罢。” 连那平日里最为清静的眼角都带上了薄红,可她却还避开自己,说着自己根本不在意的东西。 “谁要管那饺子!” 一股冲动燎尽了她的理智,格桑乌挺起上身,不管不顾地拉住了云照雪的衣领,将嘴唇送了上去。 这突如其来的吻像暴雪一般淹没了云照雪的呼吸,独属于格桑乌的香气在唇齿间漫开,云照雪的眼前突然一片空白。 什么礼义廉耻和苦习之道都在此刻退去,云照雪只能屏住呼吸,不去想自己几乎跳出胸间的心情。 “噼里啪啦!” 静谧的夜雪中,又再次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爆竹声。 而在寨中人看不见的角落里,有两个身披细雪的女子用唇齿的摩挲交换着最猝不及防的气息。
第102章 弱水经年(九) 不知是谁先退开了一尺, 两人在一片飞雪中,默默地凝望着彼此。 那带着微颤的轻亲吻仿佛还在唇边,格桑乌紧紧地盯着她, 似乎要将她的每一个反应都看到眼中。 “你要是要说你我都是女子,还有什么正邪不两立这种中原酸腐话。” “那我待会儿就拿饺子……” 说到这里,格桑乌顿了顿。她的眼神凶狠, 但手边动作却暴露了她的逞强。 盯着一言不发的云照雪,格桑乌半嗔半狠戾道:“砸死你。” 仿佛没有注意到格桑乌后面两句话,云照雪皱眉认真地反驳道:“你是身不由己,不是魔教歹人。” 可这一句话却并没有安抚到格桑乌。看着云照雪装满自己身影的眼睛, 她犹嫌不够地逼问道:“那倘若我就是呢?倘若, 我不是你以为的格桑乌呢?” 这个问题似乎很难回答,云照雪的嘴慢慢地抿起,过了半晌, 她才迟疑地回答道:“我不知道……我不想” 听见不想两个字,格桑乌的嘴唇颤了颤。她似乎很害怕听到云照雪的答案, 所以只能故作生气地打断道:“不想什么,你干脆别说了,免得气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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