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弱水经年(十) 她之所以援助抗敌, 是因为丁凌泉作为七侠中曾与自己有来往的同辈,放下身段写信相求。所以即便她无意与其余几派过多往来,但是作为击退呼延灼的功臣, 有要事相商时自然不会落下她。 今夜武林盟急召,无非就是为了两件事。要么就是西行有变,邀她一同商讨, 要么……就是青临门灭门一案出现了别的线索,急召她一起审议。 夜风钻进门缝内,吹得桌上的烛影明灭晃动,一股淡淡的不安袭上了心头, 云照雪握紧追雪剑, 打开了房门,对上了门外恭敬的武林盟弟子。 惊澜台上灯火通明,已不见当日激斗时昏暗的硝烟。在台下时她看见的第一人, 是长空剑派掌门之子——斯玉声。看见她来,斯玉声神色一滞, 开口就想对她说些什么,可是他的话却被台上一声闷咳打断了。 出声打断他的,是他的父亲——长空剑派之主,斯若愚。而在斯若愚的身旁,还静立着另外两人,一个是潜龙门祝融潜,而另一个则是紫云剑派丁凌泉。 三位掌门肃然立于台上, 他们之间并无交谈, 只是沉默地等待云照雪的到来。 看见镇定前来的云照雪, 祝融潜拧起了原本就皱纹遍布的眉头,而丁凌泉则是张了张口, 面露担忧之色。 从前群英赛时,她便与丁凌泉和秋臻交过手。旁人都称丁凌泉比不上秋臻的天赋,可云照雪却觉得以丁凌泉的心性,即便不能与秋臻比肩,也一定能成就一番事业。 如今,丁凌泉确实走到了所有人面前,可她此时看着自己的眼神里却充满了凝重和担忧。 看来……引起此番深夜急召的变故,与自己脱不开干系。 眉眼冷下了几分,可云照雪却没有停下脚步,仍然镇定地迈上了惊澜台。 看见云照雪若无其事地朝几人行来,祝融潜紧绷着一张脸,嘴角压得极紧,俨然一副风雨欲来之色。 篝火照亮了云照雪的身影,却没有一分照到其他三人脚边。两边一明一暗,仿佛在几人中间划出了一条界线。 果然,在云照雪行至几人面前时,祝融潜再忍不住沉声开口,语气中满是强行压住的怒气:“魔教余孽已逃回西疆,云庄主又为何还在此处?” 噼啪火星中,映出了云照雪坦然的眼睛,她抬起头来,平静地回问道:“不知祝掌门此话何意?” 她怎可能不知道自己此话何意? 面色愈发铁青,祝融潜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来,扔掷在云照雪手边:“云庄主,你可认得此信?” 信纸被扔得背伏在掌心,看不清信上的内容。云照雪一言未发,祝融潜却已寒声扣下了一项罪名:“堂堂七侠之一,竟会与钰龙神教妖女勾结,祸乱武林!” “实在是骇人听闻!” “玉壶心”云照雪,江湖曾赞她清明无暇,方正不苟。 可是如今,却做出如此……大逆不道,有违人伦之事! 失望和不可置信化为了满腔的愤怒,祝融潜紧紧盯着云照雪的眼睛,怒声喝问:“云照雪,你可知罪!” 在祝融潜质问的目光下,云照雪翻开信纸,终于看见了自己的“罪证”,一句歪歪扭扭的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信尾并未落款,却用丹砂画上了一只红蝶。 人人皆知,阿曼苏在西疆的称号便是——红石崖的忘川蝶。 面露讥讽之色,云照雪想,原来他们口中所说的,自己“勾结”的人是阿曼苏。 且不说她遇见的是格桑乌而不是阿曼苏。就说即便她当真与“阿曼苏”有不可告人的关系,那阿曼苏也万万不会在危急之际贸然送来一封相思之信。很明显,这封是经由他人仿造来污蔑自己的罪证。 可即便如此,若她公然反驳说这不是阿曼苏的字,那不就坐实了她见过阿曼苏的字迹,坐实了她与格桑乌之间的关系么? 看云照雪仍然一言不发,祝融潜的神色愈来愈激动。断定了云照雪无言以辩,祝融潜攥紧拳头恨声道:“我当青临门为何会遭此大难,原来是我中都武林出了无耻叛徒!” 无耻叛徒?就凭这一封不知真伪的信? 眼底闪过一丝冷色,云照雪终于抬起头来,一字一顿地道出了事实:“今夜之前,我从未见过此信。” 她的语气越坚定,在祝融潜看来就越像是傲慢的挑衅。伸手指向那封信,祝融潜的胸膛剧烈起伏:“字证在此,你还要抵赖!” 平静地扫过在座三人,云照雪反问道:“字证?我敢问在场各位有谁能证明这是阿曼苏亲笔所书,而不是有人刻意模仿?” 此话一出,祝融潜一愣,面上出现了恼怒之色。在截获此封书信前,他们确实没有见过阿曼苏的字迹,可云照雪这一番话难道是暗指他们刻意伪造书信,污蔑她的清誉么? 祝融潜气得涨红了脸,可最后出声的,却是一直旁观的斯若愚。 朝怒发冲冠的祝融潜颔了颔首,斯若愚的目光缓缓落到云照雪身上。眼中的安抚转为暗藏的锋芒,他开口,在云照雪耳边投下一道惊雷。 “此信不一定为真,但你于半年前往西疆,却是不争的事实。” 面上并无祝融潜的盛怒,他冷静地从怀中取出另一封书信来。“解药已成,不日而归。” “此封急报,原为青临门密探所截,但是因为灭门一案,至今才被人翻出。” “字迹可仿,可这掌事之印,却独你一人有。” 拇指抚过那早就干透的印记,斯若愚缓声问道:“方才的字迹可以不认,但这个的印章,云庄主不会不认吧?” 看清了那封书信后,云照雪眼中闪过一抹微诧,她认出这确实是在收到司遥的急报后,自己送回庄内的书信。 看着上面由自己亲自印下的印记,云照雪皱起眉头,在一瞬间便想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李慕舸早就想对告水山庄出手,所以才截住了自己送往吴州的信,然后送回了一封一模一样的伪造书信。 李慕舸此举为的,便是有朝一日能用此信污蔑自己,扳倒告水山庄,再重新带走寒争。 仔细观察着云照雪的反应,斯若愚心中的猜测也逐步加深。 看来此信不假,云照雪前往西疆一事也不假。 她在西疆停留多时,又取得了阿曼苏从不予以他人之药,到了这会儿,谁又能保证这两人之间无任何干系? 用愈发犀利的目光注视着云照雪,斯若愚沉声追问道:“我就想问问云庄主,这信上指的解药,是不是由司傩阿曼苏亲手所制?” 他的质问有理有据,掷地有声,而祝融潜也仿佛重拾了什么底气一般再次喝问道:“云照雪,你不出声,可是认了?” 这些罪名一个接一个地朝自己砸下,却不给自己半点辩驳的余地。嘴角牵出一抹冷笑,云照雪反问道:“诸位想让我认什么?” 她这副样子,倒显得几人像是错怪她了一般。 可是做下这些事的,明明就是她自己!心中怒火再次被她勾起,祝融潜也毫不避讳地怒骂道:“认你勾结妖女,背叛武林!” 闻言,连台下的斯玉声都再站不住,白着一张脸便冲上了惊澜台。 这一句指摘足以将云照雪置于死地,比方才斯若愚的怀疑要更狠更绝! 面上露出震惊之色,丁凌泉急忙上前拦住了冲上台的斯玉声,转头替她辩解道:“祝掌门!此事怎可潦草定论!即便云庄主当真去西疆求过药,但这又怎能证明她出卖青临门?” 焦急地看了一眼云照雪,丁凌泉急声继续道:“更何况,我了解她的为人,她根本不可能做出与妖女勾结的荒唐之事!” 荒唐二字,像火上浇油一般让祝融潜更为怒火中烧。 “潦草?物证在此,她又无言反驳,究竟是谁荒唐!” 话音落下,几人身旁传来一声气急的反驳:“她要如何反驳?” 斯玉声不顾父亲的警告走到祝融潜对面,紧握着拳头喝问道:“她没有与阿曼苏勾结,信中也半个字都没有提到阿曼苏,你们就将要她如何证明她根本没做过的事情!” 看见斯玉声不顾礼数地顶撞着前辈,斯若愚沉下脸来骂道:“玉声!住口,你是什么身份敢在此顶撞祝掌门!” 长空剑派掌门之子,已近加冠却仍苦等佳人,这件事早成了长空剑派的笑话。斯玉声自幼倾慕云照雪,可是云照雪自始至终却都无意婚配,即便自己出面提点过,云照雪也不曾有半点松口,实在是叫自己丢尽了颜面。 瞪着自己不争气的儿子,斯若愚的脸色差到了极点,他压抑着火气半是威胁半是劝告道:“云庄主又是什么身份,需要你替她据理力争!” 这一句戳到了斯玉声的痛处,若是在往常,斯玉声一定拉下脸来拂袖就走,可是今日不一样。今日,能为云照雪据理力争的只有自己一人。 鼓起了与父亲对峙的勇气,斯玉声咬住了牙关,一字一顿道:“她是我的心” 话还没说完,耳边便传来了“啪”的一声重响! 斯若愚一掌打得儿子眼前发黑,差点跌倒在地。在祝融潜诧异的眼神中,斯若愚不容反驳地怒骂道:“你给我住口!” 说完,他喊来惊澜台附近的弟子,交代道:“将这孽障带回门中罚跪,跪到清醒了再起来!”
第104章 弱水经年(十一) 斯玉声出了这场闹剧, 实在是丢尽了自己的颜面。 可即便如此,云照雪面上依旧是一副置之不顾的样子,眼中漠然依旧, 甚至没有半分动容。这一刻,为儿子感到不值的愤怒达到了顶峰,斯若愚掩去面上狼狈, 克制着怒意问道:“云庄主,一直都是别人替你说,你难道就没有别的话要说?” 祝融潜虽然不关心这些小情小爱的事,但是眼看云照雪已经叫长空剑派出了糗, 那他也不能再放任这出闹剧继续下去了。一个多的字都不想再听, 祝融潜嘴角沉下,用一种失望至极的语气道:“那魔教妖女助纣为虐,残害西疆民众, 你与此人勾结,实为武林之耻。” 既已背叛武林, 那便不能以盟友之道相待了。 眼神紧盯着云照雪手中的长剑,祝融潜警惕地喝道:“来人!” 这是要将云照雪关押审问的意思了!丁凌泉心中一紧,顶着冒犯祝融潜的骂名急声求情道:“祝掌门!玉声所言不错,即便这两封书信是真的,那也不能证明云庄主谋害青临门。凌泉认为,此事还有待查明!” 不能证明? 丁凌泉与云照雪有同辈之谊,所以不论事实如何她自然会向着云照雪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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