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一惊,格桑乌盯着地上的枯枝,手指难以抑制地颤动起来。 心间的鼓动盖过了耳边所有,她不敢置信地想道,是她么……? 如果是的话,她……为什么没有走! 拾起一截断裂的枯枝,左护法挺起脊背冷喝道:“何方宵小?藏头露尾不敢以真面示人!” 话音落下,回答他的却只有院中的回音。 不论来者是何人,有一点是无需质疑的。既然此人出手的方向是格桑乌,那就说明此人的目标和他一样,也是为了这呼延灼绝对不愿留给他人享用的奇血! 既然如此…… 左护法冷笑一声,盯着枯枝射来的方向动了动脚跟,他的眼睛警戒地在上空不断环视着,但脚尖的方向却是石阶上的格桑乌。 察觉到他的动向,衔蝉奴也紧张地弓起了背脊,横档在了格桑乌和左护法之间。 “呵。” 根本没将这猛兽放在眼里,左护法提起一口气,倾身朝前猛踏,只听“簌簌”两声,他便已腾空跃起,直冲格桑乌而去! 从愣怔中回过神来,格桑乌深深地朝上方看了一眼,再回头时,她那无波的眼中似乎也燃起了跃动的光影。 屋内狭窄,如果自己躲去屋中,一定会被左护法就地擒住。 在左护法离自己只剩两步距离时,格桑乌动了动脚跟,毅然决然地朝与左护法相反的方向跑去! 如此一来,可给自己争取几步的时间,也可以……在左护法折头时,将他的后背暴露给云照雪。 见状,左护法凌空顿住脚步,然而,就在折头朝格桑乌送出掌风的瞬间,一道劲风再次飞来,打落了左护法手中的血刃。如果不是他及时闪躲,那枯枝甚至会不偏不倚地扎进他的后心! 落定在地,就在左护法回身看去的瞬间,他的脚步再次顿住! 他还来不及捡起血刃就被一道迅疾剑风给挡住。 那剑风中带着一股淡淡的冷香,左护法盯着劲装外唯一露出的眼睛,冷笑道:“原来是个女人。” 方才的惊疑转为轻蔑,在看清云照雪身形后,左护法似乎有了更大的把握。 眼前人转着剑花斜挡着他的掌风,明明是十分凌厉的剑势,但是此人却只用剑鞘迎击。想必,这一定是个身份见不得人的女人。 心中轻蔑愈来愈盛,左护法也懒得再去捡剑。在以左拳截住云照雪的横抹时,左护法阴恻恻地笑了一声,问道:“就这么小看我么!” 说罢,他运气出掌,隔着剑鞘狠狠一抓! 手指逼近手腕的瞬间,云照雪便撤剑避开。可是即便如此,在站稳的瞬间,她还是感觉到原本运转平顺的内功微微一滞。 “我的化骨掌滋味如何?” 狞笑着看向云照雪,左护法寒声讽刺道:“你使几分内力,我便化几分,就看看是我先被你刺中,还是你先一步力竭!” 只要接触到此人的掌风,那自己的内力便都会被他化为己用么? 调整好了气息,云照雪静静地抬起头来,若有所思地看向脸色阴鸷的左护法。 化骨掌……倒是个霸道的名字。 但若是这化骨掌,化到他自己身上呢? 已经知晓他的功法,可眼前这女人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她究竟是吓懵了,还是……根本就没将自己放在眼里? 看着她仍然没有出鞘的长剑,一股恼怒夹杂被挡路的愤恨冒上了心头。 他今日势必要带走格桑乌,不管此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他都不会让自己落得败势。 左护法稳住心气,飞速运转起了内力。比方才还要霸道的内力自丹田而上,在汇入任督二脉的瞬间,他猛力出掌,凌空划出一道残影! 然而,就在这样凌厉的攻势下,云照雪却仍然击掌而上! 左护法的掌心已近在咫尺,可云照雪的眉目中却陡然绽出凛然清光! 意识到有些不对,左护法心中一紧,便打算收起内力,可是,就在咬牙收手的瞬间,他的眼前蓦然闪过一阵看不清的寒光! 那寒光如湖中落雪,只见其影,不见其形。但如果左护法的视线能追得上剑光,那他便会看到剑身上刻了锋利飘逸的“追雪”二字! 剑长三尺,却比惊丛剑还要细韧。这便是云照雪出师时,由师君亲手为她铸成的名剑——追雪剑! 追雪剑带着刺目银光缠上了那青筋暴起的手腕,以极细极韧之势引着左护法一掌击向自己! 来不及去看那打伤自己的究竟是什么剑,左护法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在掌心落下的最后一瞬收起了七成力。 掌心与胸口相接的瞬间,云照雪使出的内力尽数化入掌中!五脏六腑为之震荡,左护法低下头去,猝不及防地吐出了一口血来。 他从来没想过,一个遮遮掩掩的女子,竟也有将他击败之力。 不甘地握起掌心,就在左护法企图调整内息的瞬间,内里传来一阵锥心之痛!眼前骤然一片漆黑,很快,左护法便昏死在地。 血腥味飘开的瞬间,云照雪迅速收鞘,拉住了身后的格桑乌。 “跟我走。” 她没有出声,可是格桑乌却清楚地在云照雪眼中读到这三个字。 即便云照雪以纱巾覆面,可是格桑乌还是触到了她眼中的坚决。 心中的鼓噪一下一下地敲击在耳边,格桑乌愣愣地环顾了一圈院中。左护法已再不能站起,可是乌月还却还大睁着双眼盯着自己。 因为受了左护法一剑,乌月还的脸色苍白至极,但是他的情况,明显好过身受重伤的左护法。 乌月还带来的人可能已经前往霄云神殿报信了,而乌月还也不会轻易放自己走。所以,若她当真要带自己走,那便一刻都不能停留。 否则离不开这红石崖的,就不只是自己了。 再次对上了云照雪坚定的眼睛,这一次,格桑乌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回握住了云照雪。 眼看云照雪即将把人带走,乌月还再顾不得伤处,慌张起身便用骨鞭甩向云照雪。 长鞭在地上炸起一声闷响,但是比这闷响还大的,是乌月还的嘶吼:“格桑乌!” 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喊出了这一声,可是即便如此,格桑乌的脚步也没丝毫停留。 几乎将一口牙咬碎,乌月还颤抖地从怀中取出了一个檀木药瓶,药瓶外裹着紫色的绸布,那是由阿曼苏所赠的西疆奇蛊——饲魂蛊! 一旦吸入,即便只是一息,也足矣叫人失去心智,听凭持蛊人摆布! 注意到乌月还的动静,云照雪皱眉回头,她既不清楚这是什么药,也不能叫乌月还在引来其他人,所以她没有贸然将这药瓶击飞,而是回身,意欲用剑鞘劈在乌月还颈后! 可是乌月还已经祭出了玉石俱焚的气势,又怎能让云照雪轻易得逞!于是,他趁云照雪抬剑的功夫向前一滚,然后当着两人的面,抬手意欲拔起药瓶! 就在这变故突发之际,格桑乌蓦然上前! 那单薄的紫衣蓦然挡住了云照雪的视线,云照雪只能听见衣袂飘飞间她口中吐出的模糊字词,下一瞬,面前所有景致便都突然被漫天烈红所盖,呼吸几乎被这盛景攫取,云照雪惊讶地发现,从格桑乌手边绽开的,竟是成千上万只如血的红蝶! 蝶翼如血,仿佛从忘川河中洗濯而出,遮蔽了所有人的视线。 那是达姆族最古老也是最神秘的幻术——玉腰忘川蝶。
第100章 弱水经年(七) 蝶群振起的风将乌月还掀翻在地, 等他忍痛抬头时,红蝶却已如千嶂般隔断了他的视线。格桑乌的身影只剩缝隙中那依稀可见的一点,腹部的刺痛又抽去了他的力气, 最终,他只能绝望地看着格桑乌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眼中。 翌日,日出前的一个时辰, 距钰龙神教百里外的胡杨林中突然刮起了一阵沙暴。而等沙暴终于平息下来时,林中一颗胡杨树下,却陡然出现了一个石梯。 不多会儿,石梯内便有一人拂开散落的沙尘, 拉着身后的紫衣人走出。 那正是从钰龙神教逃离后, 一路奔逃至合虚幻阵的云照雪和格桑乌两人。 沙暴平息后,大漠的夜幕又重拾了往日的幽蓝。天狼星高悬空中,冰冷的月辉一泻千里, 可格桑乌却独独对着那一望无垠的黄沙出神。 云照雪早已看向了中原的方向,回头时才注意到了那背对自己的目光。 她站得离自己很近, 可是那一身紫衣却好像被吞进了深邃的夜色中。一股淡淡的不安从心底浮出,云照雪向前一步,喊住了身前人:“格桑乌。” 离开的钰龙神教时的紧张从她面上褪去,格桑乌转过身,平静地看向云照雪。 “我给你的药,半年一服,两年方可将蛊毒根除。” “你拿到了药, 我也离开了钰龙神教。既然你我都已如愿, 云大侠便不用在此耽误时间了。” 顿了顿, 格桑乌在寒风中缓缓道:“还有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云大侠早些离开吧。” 云照雪的眉头因为这句缓缓蹙起。 “明日天亮时, 云大侠便走吧。” 这是院中离别前夜,她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然后,在说完这句话的第二日,她便没有丝毫抵抗地站在了乌月还面前。 那这一次呢,让自己离开后,格桑乌又打算做什么呢? 直直地盯着眼前人的侧脸,云照雪开口问:“那你呢,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呢?” 落不到定处的寒风吹动了格桑乌的眼波,她撩开了被吹起的碎发,随口回道:“自然是选个饿不死人的地方,混吃等死。” “哪里有这样的地方?” 若是旁人说出这话可能是讽刺,可云照雪却是在认真地在问她。 面上浮现了熟悉的调笑之色,格桑乌问道:“怎么,云大侠要替我选个好地方好好过日子?” 自己既然已经折了头,就断不会把她一人丢在这黄沙中。 云照雪早已取下了遮面的面巾,在即将露出微光的夜色下,她的面上不带一丝玩笑之色。 “如果我说是呢?” 闻言,格桑乌的眸光不由地颤动了起来,这颤动虽微弱,却一寸一寸地传到了她的手心中。 既然离开了,就不该回来蹚这潭浑水,格桑乌在心中默默地告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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