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霏微白天容易犯困,尤其她位置靠窗,那艳阳一照,她就冒起懒劲。 前桌的人一直在往后仰椅子腿,大约是仰过头了,连人带椅摔在地上,途中还撞歪了沈霏微的书桌。 沈霏微在走神,霎时间以为昨天那男的又来找事,便抬头看了眼,迎上了前桌满怀歉意的笑。 再看,那男生座位上还是空的,人依旧没来。 是在最后一堂课开始前,男生才鼻青脸肿地到了。他挡着脸,怒火冲天地跑进教室,可在瞥了沈霏微一眼后,又跟缩头乌龟似的。 其实向沈霏微表白的人有很多,只是沈霏微向来一视同仁,饶是美女帅哥,也不会多施一眼。 今天是个例外,只因为那个人鼻青脸肿的样子太滑稽了。 前桌歪身向后,小声说:“其实我刚刚在楼下就看见他了,他大概觉得掉面子吧,迟迟不敢上来。” “喜欢我可不掉面子,不过被打成这样,是挺掉面子的。”沈霏微笑说。 “好像是被个低年级的教训了,他昨天没来,是在躲呢,今天没躲开。”前桌憋不住笑,“面子主要丢在这。” 沈霏微挺意外,不说盯得紧,但每每有新人入校,她总会特地留意。 低年级什么时候也有那么厉害的角色了。 前桌本来还想多搭讪几句,但看沈霏微咬着笔杆心思全不在这,只好讪讪地坐了回去。 在琴良桥几年,沈霏微根本没有可以称作是朋友的社交对象,她总能三言两句地打消对方深交的念头。 不是故作高冷,只是她人还在春岗一天,就一天不敢把其他人卷进旋涡。 临放学,沈霏微看到,那个男生经过她身边时,很幽怨地斜过来一眼,有点莫名其妙。 对方没停步,从后门直接离开教室。其实他走前门更近,特地走一趟,就是为了那幽怨一眼。 沈霏微还困惑着,就听到窗外有人喊她。 “姐姐。” 阮别愁又来了,全然没把沈霏微的话放在心上,但把人放心里了。 沈霏微也不出去,就托着下巴在窗里看。她始终没法朝外边那人严肃地表明怒意,就好像一簇烧不起来的火,被对方直勾勾的眼波一刮,就熄了。 其实娇这个形容,和阮别愁搭不上任何关系,偏偏对方发出“姐姐”这个音时,那逐一变轻的咬字,听在沈霏微耳里,真的很像撒娇。 沈霏微盯着窗外的人,思索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多年共处,她眼睁睁看着十一像只离群索居的兽,逐渐获得社会化的一面,又渐渐的,她看到,十一能在各种复杂关系中,游刃有余地处理问题。 但偏偏,一旦出没在她面前,十一那泯灭的坏习性,就会像死灰复燃一样再次呈现。 窗外的人喊完姐姐就不出声了,左肩上撘着包,那帆布背带的上方,是利落得毫无层次的一刀切短发。 头发毫无弧度地垂落,显得尤为凛冽,偏巧阮别愁面色安静,气质格外矛盾。 “不是让你别来么。”沈霏微挺无奈。 阮别愁将手撘在窗边,模样静到了无动于衷的地步,似乎对其它事情都漠不关心。 “回去了么。” 沈霏微看到,阮别愁手指的关节略微泛红,明显是擦伤了。 她眉一抬,“手怎么了。” “摔了。”阮别愁缩回手,未必是故意让沈霏微看到伤口的,却是真的不想给她多看。 “怎么这么不小心,还有哪伤着了?”沈霏微不疑有它,把桌上物件随意拾掇了一下,便拿着包出去了。 “没别的了。”阮别愁跟着走,从双耳往下延伸的耳机线晃晃悠悠。 沈霏微走在前头,双臂抬高往后伸展着,一截白却有力的后腰无意展露。 明明看到过许多次,阮别愁的脚步却无知无觉地慢了一拍,就好像被拉弯的弓弹了心头。 她意识到,沈霏微的后腰,就是那截弓。 不过她也就只意识到这,她不知道那吐绿抽芽的雀跃,究竟蕴藏着什么样的涵义。 回过神,阮别愁往前面一步,轻悠悠地拉住沈霏微翘起的衣摆,往下一拽。 沈霏微回头,“哦,没事,只是校服短了。” 阮别愁不露声色,如今不用扎头发,不必再扎歪,再不会给人歪头的错觉。 却还是乖,一种在钝感中秘藏凛冽的乖。 校门外的车上,林曳正在和人通电话。 林曳的语气不算和善,但她声音偏软,就算放狠话,也不会显得太狠厉。 林曳飞快朝打开的车门睨去一眼,没就此打住,冷冷地说:“我怎么知道人是打哪来的,我就只管那两条路,再厉害也不是八眼蜘蛛,没那么神通广大。” 沈霏微不出声地坐上车。 车门合拢,林曳声音更大,“需要排查的人太多了,不能单我出力吧。” 对方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气得林曳冷哼一声。 林曳又说:“高台那个也满是疑点,他身边不是还有个人么,那个人也查不到?普普通通的海外员工?你自己想想,这可能么。” 这会,沈霏微终于听明白了,林曳在和人聊昨晚那场拳击秀。 过不久,林曳终于挂断电话,赶紧切了首舒缓点歌平复情绪,说:“昨晚回去,你们没出岔子吧?” “没。”沈霏微说。 林曳点头,油门一踩就把车开了出去,不再多说别的。 在春岗几年,除了上下学路上,其实沈霏微鲜少能碰到林曳,还是后来才从云婷口中听说,林曳也是她们自己人。 林曳是厉害的,她在春岗算得上白手起家,不曾借助背后半点势力,硬生生把自己嵌进了春岗的西城,从而拿到西市的话语权。 回到下城,林曳看影楼的门开着,有些诧异地朝里打量,“稀奇,今天怎么开张了。” 沈霏微也纳闷,要云婷开张,那可是太阳打西边出来,毕竟多年过去,她也没见到这地方进过几个客。 不过,在看到里边一闪而过的身影时,她的好奇便成冷水一斛,泼得她心口拔凉。 林曳也看到了,收回目光说:“你们下车吧。” 阮别愁打开车门,踩着脚踏下去,神色自然地迈进屋里。 沈霏微后面进门,和那笑着走出来的红发男打了个照面。 红发男操着一口流利外语,似乎是极小众的P国语言,弹舌弹得,就跟舌根装了簧片一样。 沈霏微认得出是P国语言,却听不懂,不料云婷竟在一边应答如流。 红发男是独自过来的,土拨鼠一样另一人不知道上哪去了。 令沈霏微心下稍稍一松的是,此人的目光从始至终从未在她身上停留,而是和云婷相谈甚欢地走了出去。 云婷手上罕见地捧着相机,那沉甸甸的机器被保养得很好,和新开封的没有两样。她和沈霏微擦肩而过前,留下一句话:“出门外拍,你们上去吃饭吧。” 沈霏微点头,和阮别愁关门上楼。 厨房里,舒以情很不娴熟地盛菜,她拿了个提盘夹,像夹雷那样,慎重又小心地把菜盘从蒸锅里提了出来。 沈霏微瞧了一眼,思索柜子里的止泻药还够不够数。 还好,那菜一看就不是舒以情做的,药省了。 舒以情端好菜,淡声说:“那个人叫佩利,P国来的,只是一个普通的辍学大学生,具体生活轨迹不好追溯,不过明显是收钱做事。” “另一个怎么没跟在他边上?”沈霏微问。 “另一个是普通公司的员工,昨天夜里出城了,原路返回P国,两人在这之前似乎没有交集。”舒以情又转进厨房,过会儿将一张湿的擦桌布丢到了餐桌上。 阮别愁从卧室出来,拿起桌布说:“那他今天是来干什么的。” 问到点子上了。 舒以情坐下说:“我们要查的那群人藏得很深,他们有几个交易点,除了春岗,其他都在海外,看来这次交易,他们终于打算在春岗开展。” “这难道是交易前的排查?”沈霏微寻思。 “说不准。”舒以情摇头,“不过云婷的影楼确实太显眼了,首当其冲。” 倒也是,在春岗这地方,云婷的影楼简直是鹤立鸡群,尤其店门还不常开,就像本意不是为了吃这一口饭。 “婷姐怎么说?”沈霏微想起刚才那相机,甚至怀疑云婷是不是真的会摄影。 毕竟她从来没见到过云婷拍摄的样子,成片倒是看过不少,有模有样,挺有审美。 “说瓶颈期,拍不出满意的,索性关门了,不想在商业艺术照上消磨灵气。”舒以情说。 过于平淡的语气,又过于离谱的陈述。 但这的确很像云婷会说的话,云婷那三寸不烂之舌,鬼话都讲得能被人信。 “可那个人要外拍,婷姐真的会吗。”沈霏微走去洗手,甩了两下水才想起来,阮别愁的手背有伤。 舒以情从容不迫,“等她回来,叫她给你拍一张,不就知道了。” 沈霏微还挺乐意,她就喜欢拍照。她擦干手,看阮别愁面色不改地冲手,那只结了浅浅一层痂的伤,在水流冲击下越发显眼。 想必是疼的。 在训练场三年,沈霏微也不免受伤,只是她不爱忍痛,疼了就要歇,还哼哼唧唧,任云婷怎么喊,也不带动弹。 不像阮十一,身上有一股外人看不到的韧劲,好像刀枪不入。 沈霏微突然握上十一的手腕,在对方直白地注视下,转身说:“药还得我帮着涂?手呢,长哪去了。” 话音一落,她尤像挖苦地补上半句,“哦,不是没长手,是伤着了。” 阮别愁跟着她走,等酒精沾在皮肤上,才有少许动容,极轻地嘶了一声。 什么刀枪不入,不过是血肉之躯。 沈霏微轻哼,“刚才冲凉水的时候,不是挺能耐的么。” “疼。”阮别愁出声。 “疼?”沈霏微笑了,“哭给我看看。”
第30章 别说哭了。 身上挂再多彩, 阮十一也闷声不响的,只要她不说, 整个训练场里谁也不知道她会痛。 过会,沈霏微把棉球往垃圾桶里一丢,放开阮别愁的手,站起来低头看人,姿态有点居高临下,不过她是笑着的,语气半带揶揄。 “真不哭啊?” 在哄阮别愁哭这件事上, 沈霏微有着和从前一样的执着。 这些年类似的诱骗重演过数遍, 不过因为阮别愁总一副好像被剔除了泪腺的样子,所以也没法自然而然地证实, 她的过敏是不是已经好全。
98 首页 上一页 25 26 27 28 29 3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