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觉予面容柔和下来,原本是想转身离开,却瞧见里头的人突然一翻身,将被子扯到腰间。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钟觉予怔了下,离开的脚步骤然停住。 夜晚寒重,这人又生了病,万一…… 钟觉予犹豫了下,还是放轻脚步走了进去。 里头的那人丝毫没注意,可能是晚上的汤药中放了助眠的药材,睡得极香甜。 掀起的被褥发出轻微响声,拉扯往上时,洛月卿发出不满的唔声,但却乖巧得没有推开。 她睡姿不算差,规规矩矩地平躺着,就是衣服乱了些,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嫌热,无意识把领口扯开了,露出半截锁骨,上头还有些许抓痕。 只有这点最像名门娇养出来的姑娘,皮肤白嫩,稍用力些就能留下不浅的红印。 钟觉予下意识看向她手腕,被自己掐出来的痕迹还没散去,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人受了怎样的虐待。 罪魁祸首不免生出愧疚,要是当时自己轻些…… 算了,明天下棋再让着她些。 钟觉予摇了摇头,刚准备离开,又听见这人发出含糊的声音,像在喊殿下? 她不由俯身去听。 迷迷糊糊的嘟囔声还在继续,可实在含糊,让人难以辨认。 什么坏?别? 钟觉予越听越不解,便越凑越近,鬓边垂落的发丝摇晃,被温热吐息吹走。 “你作弊……” “……过分。” 这是梦里都还在下棋? 钟觉予哭笑不得,不过是个五子棋罢了,这也能纠结一夜? 没等她起身,微颤的脸颊划过薄唇,好似蜻蜓点水般的短暂,只是一个不起眼的意外,但两处完全不同的肌理相触时,却骤然掀起触电般的感受。 钟觉予顿时一颤,杵着床边的手猛的收紧,将布料扯出一堆皱痕。 唯独床铺里的那人什么也不知道,还在含糊着嘀咕。 映在地上的影子便凝在那儿,许久不见动弹。 房间隔绝了吵闹,只剩下或轻或重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僵在床边的人突然清醒过来,立马起身,慌慌张张往屋外走,急促的脚步踩碎地上的影子,那房门终于被紧紧合上,发出嘭的一声。 洛月卿似有所感,却敌不过困意的纠缠,翻了个身就又陷入沉睡。 只是今夜,辗转反侧、彻夜难眠的人换成了隔壁的那位。 月光依旧,远处的青山交叠屹立,吵闹声终于散去,但却依旧恼得人无法安睡。
第一百一十一章 几日后, 夏日露出脑袋,将春寒驱赶,将树梢的叶都染成浓绿, 鸟儿站成一排,往下看。 阴凉树荫中, 竹编摇椅摇晃。 坐在上头的人明显有些不适应, 不习惯这样的享乐, 脊背绷得笔直,若是此时拿尺来衡量, 定然分毫不差。 可旁边的小道长却无赖, 推着摇椅非要她试一试, 一双杏眼微弯,带着机敏的灵动,让人忍不住往她的陷阱里跳。 只是苦了那摇椅, 咿呀咿呀响个不停。 “是不是很舒服?”那人一脸得意, 炫耀道:“夏日炎炎时, 躲在这树荫下一晃, 左手西瓜、右手蒲扇, 就算神仙来了也不换。” 旁边钟觉予不由失笑, 她身穿湖绿锦绣长裙,贪凉舍了外衫, 腰间系着条镶着珊瑚的金坠子, 清雅又矜贵的模样。 而旁边的人就随意许多, 木簪将发丝盘起,还是那一身道袍, 搭在扶手上的袖子被拉扯往上,纤细手腕上的印子终于淡去。 钟觉予悄然扫过, 便偷偷松了口气,回道:“清月道长说的是。” 语气中隐隐掺着笑意,好像哄孩子一样。 旁边人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出来,自顾自道:“我就说嘛,等我明儿去找师姐,托她下山时给你带一个,到时候我们就可以一起躺在摇椅上乘凉了。” 钟觉予不大赞同:“这几天也不算太热,你病又刚好,少贪些凉,要是又感冒了……” 洛月卿嘴角一撇,连忙敷衍道:“我知道了知道了,这不是在晒太阳了吗?” 她挪了挪身子,整个人都在阳光下,连旁边的石桌都晒得发烫。 洛月卿话音一转,又抱怨道:“再说了,这是重点吗?” 钟觉予不由看她,有些疑惑。 “你是木头吗?”洛月卿顿时斥道。 洛月卿生得白净,这两天又在屋子闷着,如今在灿烂阳光下,便细腻肌理便如同上好的白瓷,恍惚间还以为透着光。 钟觉予恍惚一瞬,下意识抬手碰了碰嘴唇,又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模样,掩饰地摸了摸下巴,问道:“怎么又木头了?” 她表情茫然且疑惑,完全不像是装出来的模样。 洛月卿又气又想笑,便道:“殿下果然和道法有缘,不如改天去寻位全真派的道长拜师皈依算了。” 全真派最是严格,入道之后是不允许成亲生子的。 听到这话,钟觉予再迟钝也回过味来了,她侧身往旁边靠近,语气无奈道:“怎么了,小道长?” 上挑的凤眼妩媚又不落俗,天生带着几分贵气,安静凝视着对时,又多几分难以察觉的温柔。 见对方不肯说,她柔了语气又哄:“清月道长发发慈悲,给我解解惑好不好?” 洛月卿才肯气鼓鼓地解释:“重点是躺摇椅吗?明明就是一起。” 最后两个字被刻意咬重。 那人眼帘垂落,又低声抱怨:“你这两天怎么都不来找我,我可无聊死了。” 话音落下,钟觉予怔了下,露出些许不自然的表情,偏头躲向另一边,只道:“有事。” 她乱扯着补充了句:“这几日我都跟在观长身边。” 事实确实如此,但却是她主动寻到观长,有意避开这人,除去李修瑾带来小事的那一晚,两人几乎没见过,即便见到,也只是隔墙的匆匆两句话。 洛月卿撇了撇嘴,又说:“那你得补回来。” “补回来什么?”钟觉予今天特别愚钝,一直在反问。 气得旁边人扬眉喊道:“钟觉予你是不是在装傻!” “装、装什么……” 钟觉予眼前一白,那小道姑直接扑到她身上,跨坐在她大腿两侧,手勾住她脖颈,就愤愤道:“问问问,别去拜全真了,半点悟性没有!” 钟觉予张了张嘴,还想再问却又骤然止住,整个人都变得不知所措起来。 她想要抬手扶住某人,以防她掉落,可手又不敢真正贴住,只能虚扶着,另一只手握紧扶手,微曲指节发白。 摇椅在两个人的重量下被迫摇晃,发出咿呀咿呀的刺耳声响。 唯独洛月卿是舒服的,她好像什么都不懂,理所当然地坐在另一个人身上。 两个人的距离被缩短,只隔着巴掌宽的位置,在摇晃中越发贴近。 阳光投过树叶缝隙,落下片片光斑,被风一吹就破碎开。 “你、你先下去,”钟觉予憋了半天,只说出这句话。 “怎么了?”洛月卿偏了偏脑袋,表情坦然。 “先下去,”钟觉予重复。 “就不,”洛月卿就是个坏脾气的家伙,才几句话就不耐烦,逮着好脾气的家伙可劲欺负。 她气鼓鼓地控诉:“你有什么问题不能问我?非要去找那个糟老头子?!” “和我下五子棋不好玩吗?大不了……”洛月卿犹豫了下又道:“大不了,我让你一子。” 不知道这个臭棋篓子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让三子都能输,竟还想让她一子。 钟觉予眼神复杂。 洛月卿也心虚,语气飘忽道:“那我们下别的棋,我象棋还不错……” 钟觉予不是很敢相信,只抬眼看着她。 温凉的指腹还贴在她后脖颈,这处总特别敏感,哪怕帮她盘发的侍女无意触到,也会让钟觉予皱起眉头,更何况像现在这样。 体温相差极大的触碰,贴着微凸起的圆骨,无意识地一次又一次抚过。 洛月卿不算重,骨架就那么一点,在常年习武的钟觉予怀里,实在轻得飘忽,像是抱着一团软绵绵的云。 可这团软绵绵的云却压着她的大腿,让她动弹不得,只能被迫感受着从单薄布料传来的触感,温凉的、柔软的。 幽幽檀香环绕在鼻间,痒到了心里去。 钟觉予突然想问,问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知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份婚约在身,知不知道她身下的人是她的小姑子,她该叫她嫂嫂,而不是所谓的清月道长。 钟觉予在故意装作不知,那她呢?她应该是清楚明白的,要是不肯嫁入皇家,那就该离钟觉予远远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殿下?”那人察觉到她的走神。 钟觉予却道:“谨言。” “啊?”洛月卿不懂这突然冒出来的话。 “既在道观之中,就该忘掉往日身份,”钟觉予又道。 她又说了一遍:“钟觉予,字谨言,清月道长唤我谨言就好。” 大梁鲜少有女子取字,大多是先取个名字,然后再取个亲昵些的闺名,而闺名大多只能被父母、亲人,还有日后的郎君知晓称唤。 而钟觉予从小就被送入学堂,学堂之中不分尊卑,殿下这些称呼都被弃舍,只用喊字。 所以钟觉予虽是女子,却也被先生取了字,方便称呼。 洛月卿眼睛一亮,便喊道:“谨言。” 钟觉予便回:“清月道长。” 不算对称,倒也有来有回。 洛月卿笑起来,又问道:“你是在哄我吗?” 前两天下棋,她提出的彩头就是钟觉予的闺名,只不过被钟觉予拒绝了。 钟觉予偏过头,只道:“蜜饯好吃吗?” 洛月卿只觉得这人别扭,哄人也弯弯绕绕的,回道:“有点甜,那个如意糕味道最好,不知道是哪家的糕点,我之前竟没尝过。” “那下次再给你多买些,”钟觉予飞快接道,但却没说明出处。 洛月卿并未想太多,手依旧勾在对方脖颈,笑眯眯道:“你平常哄人都是这样的吗?” 虚扶在后腰的手终于贴近了些,隔着布料、填满浅浅腰窝。 钟觉予语气平淡:“我平常不哄人。” 她即便再不受宠,也是大梁的嫡长公主,只有旁人讨好她的道理。 洛月卿眼眸弯成月牙,又喊:“谨言。” 不知在开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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