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看到的人都得随她扬一下唇,才不辜负这样明媚的笑。 落座时,到演出结束, 掌声如潮水般持续不止。 冉寻没受影响, 徜徉在指尖下的旋律一如既往细腻、稳定, 且充满激情与冲突,酣畅淋漓。 乐团压不过她的锋芒, 西洋管弦乐声落在如月光般澄澈的琴音后,甘心屈居陪衬。 退场后,掌声持续五分钟。 冉寻快步返回舞台中央,眸含笑意,深鞠躬,再离开。 嘉平站的首场巡回,冉寻并未返场,听众们心中多少有数,但依旧热情洋溢地送上掌声。 十分钟后,冉寻再度出来鞠躬。 依旧没有坐下再弹的意思。 这个时候,连华音乐团的成员也开始观望。 游纾俞执拗鼓掌,腕上的手链摇出脆响。 红绳做工并不精致,以至于与她身上昂贵考据的礼裙毫不匹配。 可里面封着一句话,是冉寻亲口和她说的。 她希冀承诺会兑现,内心却彷徨失措。 因为冉寻今晚根本没看到她。 会不会以为她失约了? 整整一周,甚至更久。从电话被挂断后,游纾俞和冉寻再没沟通过。 倒不如说是彻底断联。来宁漳途中,她给对方发了消息,打了无数电话,都杳无回音。 游纾俞手背绷紧,凝视舞台侧面下场的位置。 冉寻离开,她也被逐渐稀薄的掌声困在了座椅里,麻木茫然。 第三次。 她终于看见冉寻手捧花束,又回到舞台。 那是一捧满天星与粉百合,她怜惜地将花束放在钢琴上。 修长的手指掠过钢琴黑白键,狡黠地弹了串琶音,旋即与听众们正经颔首示意。 坐回琴凳上。 会厅里气氛扬至最高点。明明巡回的主人公一句话都没有说,却无言撩拨着众人的心。 游纾俞觉得自己的心脏也被攥住了,悸动声鼓噪到耳膜发震。 脸颊滚热,既彷徨,又欢喜。 她等到了冉寻返场。 乐团无言伫立在冉寻后方,见到此情此景,均会心一笑,鼓起掌。 冉寻轻闭上眼,琴音响起,前奏娓娓道来。 是在镇上四手联弹过的那支曲目。 游纾俞眼眶发酸。 心中升腾起荒诞的想法。她想在冉寻结束返场之后,迫不及待闯进后台。 如果冉寻听不到,那她就大声一些,唤冉寻的名字。 隔着人群,将对方来不及查收的那些消息都说出口。 她好想见冉寻,想听返场曲。愿望虽然延期实现,但她已经知足。 可台上的琴声戛然而止。 偌大的演奏厅沉默数秒,听众席隐隐骚动起来,不清楚冉寻为什么中断弹奏。 冉寻侧过身,歉意地笑一下。 双手再度落在琴键上,微俯身,深吸一口气,像在酝酿情感。 一分钟,两分钟。 台上受万众瞩目的人起身,在钢琴旁边站好,神情平静,朝众人鞠躬示意。 游纾俞温起来的耳根迅速冷透。 她听见冉寻说出今晚场次的第一句话。 “向大家致歉,我想更换一首返场曲。” 钢琴家依旧带着那种温和如面具的恬淡笑意。 对听众纵容,却对她漠然。 … 巡回音乐会顺利结束。 冉寻挑了几捧顺眼的花带走,想着一会回酒店,插到花瓶里观赏。 生活里没有花不行,这是她的一条准则。养不了花,那看看鲜切花也心情愉快。 怀里最合她心意的是刚才她带到台上的满天星粉百合,是她的新助理送给她的。 冉寻回后台时,看见对方气喘吁吁地跑来。 只因为刚才她说了句“想闻百合的香味”,特地打着伞,去离剧场好几条街的花店买来。 庄柏楠在她结束返场后就凑过来,挽着她手臂,小姑娘情态显露,害羞夸她: “冉寻小姐,你刚才那首《爱之梦》改得真好,听的时候,完全想不到李斯特的原曲。” 她帮冉寻捧着花,和她并肩离开后台。她人生得可爱,嗓音也甜,话多起来就像一只小柳莺。 冉寻边听边微笑,偏头望她的时候,好像发现什么。 拦住她,指尖拨开她被雨浸湿的发丝。可能是刚才给她买花的时候,没好好打伞。 对方懵懵懂懂的,被她一碰,小脸转瞬烧得通红。 但也不害羞,就站在原地,试探着和冉寻碰上视线。 走出剧场,外面还下着中雨,庄柏楠轻啊一声,迅速撑开撑开伞,垫脚罩在她头顶。 “我来开车,还得送冉寻小姐回酒店呢。” “说什么送,你不也住在那里吗。”冉寻故作委屈,打趣小孩。 “我懂了,难道你刚才想把我一个人抛下?” 庄柏楠急得要哭。 又捧花,又撑伞,还得掏车钥匙,她想不出该怎么回冉寻的话了。 头被揉了一下,她听见冉寻格外好听的笑声。 对方叹了口气,像还想再说什么,庄柏楠心跳加速,垂着头,但竖起耳朵听。 但等了几秒钟,竟没有等到。 视野里只闯进一截清瘦脚踝,踩着浅色细跟鞋。 沿弧度优美的小腿一路向上,她看见一位撑着狭小透明伞,装束和环境格格不入的女人站在面前。 眉眼清冷,神情疲惫,过白的肤色被雨浸透,指骨冻出红意。 盘起来的墨发早就乱了,长裙湿束住双腿,裙摆溅上小片泥污,依稀能看出从前的纯白颜色。 “冉寻,我来见你了。”游纾俞声音很轻。 她没力气再多说什么,因为少食和倦累。 只是贪心地望着面前衣着妥帖,神情沉静,好像与她不在同一个世界的冉寻。 “我刚才去后台找你,他们……不让我进。”她用目光描摹着冉寻眉眼,“我才知道,你已经离开了。” 没人知道游纾俞刚才耐着工作人员异样的神情,被拒之门外,找也找不见冉寻时,好像被冻结在原地。 紧攥住腕上手绳,那枚钢琴金属片割得她生疼。 宁漳不像嘉平,她对此那么陌生,只算一个旅人,因此好像连后台见到冉寻的权限都被收走。 可笑刚刚她还在奢求什么返场。 好在此刻又与冉寻碰面,不再隔着听众席与舞台之间的天堑。 游纾俞不愿让冉寻担心,扬起唇。 她见到了冉寻,并且对方肯驻足等她,本该开心的。 但不知怎么,伞淌下雨水,隔着一层雨幕,竟怎么也笑不出来。 因为她听见对方一句淡声回复:“现在是要回酒店休息了。” “那你请便,我就先走了。” 冉寻强行让自己视线移开,垂在别处,语气温和。 推一下庄柏楠握伞柄的手,示意一起去取车,旋即绕开游纾俞,朝前走。 “等一下。”背后女人的声音变得慌乱,细跟鞋敲击潮湿地面。 这里是剧场后身,没多少人经过,尖锐声音落在寂静雨幕里,格外明显。 冉寻察觉到自己的袖口被拉住。 游纾俞仓促呼吸着,语气早已经是她不熟悉的低微:“冉寻,你、你不要再和我谈一下吗?我们之间有误会。” 短暂但珍贵的见面时间,她不忍心浪费丝毫,补充:“请柬是假的,我这一周多被困在家里,拿不到手机,他们叫我和不认识的人结婚。” 说着说着,嗓音发抖:“今天是订婚宴,我逃走了。我想来见你,想听你的音乐会,冉寻。” “已经知道了。”冉寻开口,声线柔和。 “上了新闻和热搜。游家次女,与崭露头角的控投公司董事长谷先生喜结连理。” 游纾俞觉得每个字都很刺耳,可是她相信,冉寻说出这句话时,也在极痛苦地咽下刀子。 但她听不出对方哪怕一点情绪起伏。 庄柏楠无言给冉寻打伞,把自己当成木桩。 这一周,她无数次看见冉寻在酒店的琴房双眼染红,仿佛自虐一般,一天只吃一顿饭,从起床练到休息。 直到今天演出,冉寻才罕见带上了笑意。 维持着极高的水准,完成一场零失误的巡回音乐会。 庄柏楠看见游纾俞脸连带唇色都发白,身躯瘦弱,像要随时倒下。 依旧执拗着牵着冉寻的袖口,声音喃喃:“可那是假的。” “我不结婚。冉寻,我想要和你在一起。” “你该陪陪家人的,女士。”冉寻收回手臂,将衣料从游纾俞指间抽离。 “这比听一场无关紧要的音乐会更有意义。” “小柏,走吧,你给我开车。”她提醒愣站在原地的庄柏楠。 坐上车后排,骤雨被隔绝到密闭空间外。 冉寻倚在软座里,看见小姑娘从不远处的超市里给游纾俞买了更大的伞,还有暖宝宝。 可女人仿佛脚下生了根,无动于衷,被雨水打湿的手紧紧握着那把透明雨伞。 车辆启动,氛围沉寂。 庄柏楠打着方向盘,雨刷器一遍遍将模糊的前车窗擦净,可远处的霓虹灯与交通信号依旧辨不清晰。 轻声开口:“冉寻小姐,那位女士是你的听众吗?” “是啊。”冉寻的声音听不出端倪,甚至还含着笑。 可庄柏楠心已经揪住了。 透过车内镜,对向的车灯将后排照亮,她看见冉寻眼角发红,眼泪顺着隽秀面颊无声无息淌下。 唇角扬起,那双水杏眼却不弯,好像盛遍了这一晚宁漳落下的骤雨。 注视侧方车窗,外面景致如往常,再没有透明伞的影子。 “不过是从前的听众了。”
第66章 路程二十分钟, 抵达酒店时,冉寻已经恢复到平时的模样。 虽然话少了些,但语声温和, 在酒店门口碰见听众请求合影,也耐心答应下来,甚至扬起浅浅笑意。 庄柏楠心里闷透。 把怀里的花束抱给冉寻, 一路送她回顶层的套房,还是忍不住出声:“冉寻小姐,音乐会结束后,你可不可以轻松一点, 再变开心一点。” 冉寻读出了她眼底的情绪, 柔声问:“才一周,就这么担心我?” 庄柏楠踩着浅金色走廊地毯,站在门外, 有些拘谨,“因为, 我都是你的五年听众了。而且现在也是……助理。” 冉寻视线在她身上略有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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