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那道笑音,从前灼烧喉咙的米饭变成珍馐,冉寻频繁夹进她碗里的菜肴注满偏爱,尝了尝,一路甜到心底。 游纾俞垂眼,伸手无言将手背上的针头拔掉,任由液体一点点浸透被褥。 “小俞,姐姐求你了,你吃一点东西好吗?”游盈的声音已经弱得不成样子,但还是慌忙去握她冰凉的手,为她止血。 想起游纾俞不喜欢她碰,指节收起,想但还是放不下心松开。眼睛红了,心疼得紧咬住唇。 游纾俞没有力气挣脱了,她偏头看窗外,今天是个晴天。 开口:“姐姐,我想给冉寻打个电话。” “我们见面快六年了,这是我第二次提愿望。答应我,可以吗。” “好,我答应你,姐姐什么都答应。”游盈忙点头。 她看见游纾俞似乎轻轻笑了一下,终于肯转头看她。 就像她们初次见面那天,冷淡如玉的少女卸下戒备,拘谨着将手放进她的掌心。 温热顺着脸颊滑落,游盈无言擦净。 游纾俞显然没有胃口,按捺着反胃感喝了一点粥,蹙眉忍受。 很快取来游盈的手机,匆匆输入冉寻的手机号码。 指尖悬在拨通键上,沉吸一口气,神色希冀,拨出后,抵在耳边仔细听。 提示关机。 再拨两次、五次,始终没有变化。 游纾俞仿佛浑身被抽走力气,怔怔托着手机,直到屏幕熄灭。 忽然扯过塑料袋,呕吐起来。 游盈顺着她背,心疼掉泪,用尽自己所能发出的最轻柔的嗓音安抚:“没接通吗?冉小姐可能练琴呢,等她给你回电话,姐姐马上就告诉你。” 尽管自己也呼吸困难,喉咙里弥漫着习以为常的腥气。 世事无常,她目光包裹住游纾俞苍白但隽秀的脸,面影重叠,觉得还是很像。 像从前那个她始终追逐着,最后却弄丢的人。 一瞬间,也好像看见很远以前,被命运百般戏弄的她自己。 游纾俞主动去抓游盈的手,黑曜石般的眸子打湿。 语气平静,却压抑不住颤音,“姐姐,你别走,就在这里一直陪我好吗。” 很快就想到另一条路,她掀开被子下床,低血糖让她阵阵眩晕,扶着墙壁才站稳。 “我现在就要去宁漳。”游纾俞央求游盈。 “姐姐,我答应过冉寻,一定要见到她,我不能让她失望。” 游盈沉默下去。她背后,站着几个陌生面孔。 没有说话,可她却不露声色地握了一下游纾俞的手。 一位面庞慈和的女佣走过来,轻轻抚摸游纾俞的背,还递给她什么。 “游小姐,请您好好休息,我们都等着参加您的订婚宴。” 那是一封纯白色的信笺,取出一张照片,是她神情稍微缓和时被抓拍到的画面,与那件可笑至极的首饰同框。 她的名字,和一个陌生名字并列。 游纾俞立在原地,不多时,肩膀逐渐发抖。 颤着手,将照片连带信封一起撕掉。 眼睛发红,勉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瞪着那几个人。 “出去。”她浑身冰冷,低声开口。 冉寻是不是因为收到了请柬,对她厌弃到极点,才不肯接她的电话。 游纾俞不敢想。 她惘然不已,仿佛被冰山融化后的咸潮兜头溺毙。 才知道,从前经历的一切,只不过是暗流涌动下的冰山一角。 一直捱到晚八点。 这原本是冉寻巡回音乐会开始的时间,而游纾俞该坐在观众席一隅,等待那支专为她返场的曲目。 好在演出推迟。 她锲而不舍地用游盈的手机给冉寻打电话,直到忙音与机械应答声快要让听觉麻木。 不知多少次,终于接通。 “喂。”那边人声稍喧嚣,冉寻出声应答,“有什么事吗?游盈女士。” 游纾俞吸一口气,将声音放轻: “是我,冉寻。” 听到那道熟悉的温软声音,她眼眶发热,可是不想让对方担心,于是只紧紧攥着指尖。 冉寻沉默了一阵。游纾俞听出来,她好像在走路,有行李箱轮拖地的声音。 “我很想你,你的巡回音乐会延期到什么时候了?我答应过你,一定会去的。” 对面依旧平静如一滩死水,只有若有若无的呼吸声示意通话还在继续。 游纾俞心里慌得厉害,“你收到订婚请柬了吗,那是假的。我现在没办法离开嘉平。你放心,我肯定赴约,两天之后,我就来见你。” “我没收到呀,原来你要结婚了。”冉寻好像笑了一下,“祝福你。” “那就不用来宁漳了,在嘉平,生活也很安稳,不用到处跑。” 游纾俞心跳空悬,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 她拿不到自己的手机,不知道这几天冉寻都经历了什么,一切言语都苍白到极点。 更无从设想,对方此刻在哪里,都在做些什么。以至于语气轻描淡写,好像失去了对她的所有情绪波动。 “我要走了,可能接不到电话,祝你今后顺遂无忧。”冉寻说出最后一句话,平静挂断。 拖着行李箱,赶往嘉平机场的安检口。 上一次来,游纾俞还在她背后,挥手送她离开。 她以为,那会是她们未来顺遂甜蜜的一个开端,因此在飞机上,久久都定不下心。 想象无数次她与游纾俞在宁漳碰面时的情景。 想带她去看海,租沙滩边的海景房,追赶海鸥,背靠日出与日落,月亮与潮汐会是她们拥吻的前奏。 但冉寻此刻独自返程宁漳,已不报任何期待。 从昨晚收到游纾俞发来的消息,下意识订了从宁漳飞往嘉平的凌晨机票,赶着磅礴大雨与航班延误,直到现在返程。 她已经很累了。 抵达嘉平后,冉寻第一时间打车去游纾俞在郊区的公寓。 输入她们相遇的日期,门竟真应声而开。 只不过,从前承载着她们的甜蜜回忆,放着游纾俞亲手给她烤的蛋糕的那方小桌上,现在只摆了一个精致盒子。 里面是首饰。冉寻下飞机后,在收到的那封电子邮件的照片里,曾看见过。 可游纾俞的旁边,已经不是她的名字“冉寻”,而是一个陌生的谷姓男名。 首饰设计精巧剔透,衬得她从前在镇里夜市买的那条米雕手链,格外寒酸。 可能游纾俞也已经不再戴了吧。 冉寻独自在沙发上坐到下午。 离开时,心想,明明给了她希望,那为什么还要在她毫无保留地敞开自己软肋后,又刺了她一刀? 开门密码与她相关,最后又亲自用请柬打发了她。 冉寻依旧打车,来到镇上。仓促出行,她忘记带老宅的钥匙,傻傻地在门口徘徊。 心想,她带来的那盆花不会枯死了吧。 年迈的三花猫隔着一条路打量她,而邻居女孩好奇问她,小游老师没来吗? 冉寻没办法作答,就只是笑起来。 故作豁达地回:“她先让我探探路呢。” 回来也好,弥补没能陪李淑平好好过一个生日的遗憾,只可惜奶奶早就被接走了。 这之后,她去了特殊学校后身的墓园,学女人的模样带去一束洋桔梗,又到路边餐馆,灌下大杯自酿啤酒。 最后去人迹罕至的小亭子里,注视着月亮升得那么高。 好像游纾俞也挥了挥手,离她越来越远。 坐上飞往宁漳的航班,冉寻将手机调到飞行模式。 由明媚无云的嘉平,到潮湿闷热的宁漳。 冉寻不喜欢雨天,但是希望,同样不喜欢雨天的游纾俞不要再沾上水汽。 她想将晴朗分给女人一半,就像初遇时,返还游纾俞递给她的那柄透明伞一样。 她不再怀揣着忽上忽下的心情,重复靠近,试图抓住一场没有结果的春天。 从这一刻,她与游纾俞两清。
第64章 电话再打不通, 始终提示关机。 游纾俞放下手机时,想,冉寻最后的那句“电话可能接不到”, 会不会已经是对方能说出的最柔和的暗示了。 这之后,更换号码,避而不见, 或许还会在平常的某一日,离开华国。 而她连冉寻此时身处何地都不知道。 游纾俞拼命想呼喊,可是隔着通话频率,好像面前是密不透风的玻璃墙壁。 她眼睁睁看着冉寻被风雨吹得摇摇欲坠, 从一日头等到一日尾, 最终垂头,唇角带着能划伤她的弧度,决定告别。 地板上依旧残存着撕碎的信笺和照片。 游纾俞看见时都呼吸近乎停滞, 她不清楚,冉寻如果看见了, 该是怎样的心情。 五月三十与六月一,只隔着短暂两天,她们之间的距离曾被拉远到近千公里。 游纾俞相信,她们会重逢在一个明媚燥热的盛夏。 但冉寻希望她不要再来宁漳了。 手机被抽出拿走,游盈调出通话记录,给站在卧室里的女佣人看,嗓音疲惫压低:“检查一下, 你们应该满意了。” “看完了的话, 还给我, 离开这里。” 女佣人翻了几下记录,仍旧支吾, 想再说什么。 游盈重重咳几声,站起来,逐步接近她,眼神厌恶,以上位者的姿态下驱逐令。 “再重复一次,滚开。” 房门关合,空气一瞬寂静到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 游盈回卧室时,看见游纾俞蜷住自己,吸气声混合哽咽,指节捏得发红。 那么久都没好好吃饭,肩膀瘦削,随着颤抖,好像要摇散了。 她哪里见过自己的妹妹这副样子。 记忆中的人从不轻易显露情绪,寡言到极点,就连排斥她的时候,也是淡淡拉远距离。 肺部剧烈的烧灼感让游盈面色发白,但是她觉得没有目睹游纾俞一次次由希望跌进失望来得难忍。 时日无多,不该再劳心劳神。 可面前是游纾俞。 她曾贪心地寄希望于能永远陪着她的亲妹妹,她亲手带回来的人。 游盈抚摸游纾俞的肩膀,对方受惊,仓促拉远距离,眼睛哭得通红。 看见是她,脸色更白。 “小俞,你别怕,姐姐会帮你的。”她笑了一下,用哄孩子的语气。 “因为刚才答应过你了。你看,姐姐什么时候反悔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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