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回国?”她抛出最迫在眉睫的问题,“我在家里等你。” 冉寻快藏不住笑,去翻手边的日历,“我才到卢森堡三天,纾纾,什么都没开始做呢。” 也就是这三天,游纾俞记录下宁漳的所有天气细节,洋洋洒洒给她写了千字情书。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分别已久,才这样朝思暮想。 冉寻才发现,女人恋爱时,比她还要黏人得多。 如同冰川融化后温柔淌过指尖的溪流,又像苦涩的巧克力外壳里包裹的蜜心,不复矜持,缠住她的脚步。 之前原本畅想过和游纾俞一起来卢森堡看雪,可惜今年抵达时,时节早就跃至初春,就没有成真。 卢森堡的袖珍礼堂里,冉寻与波兰指挥家沃伊奇克共同完成一场主题音乐会。 台下座椅只有几百席,密闭小巧的空间里,旋律音色明亮,于松弛有度的气氛中沉浮萦绕,谢幕时,获得热烈掌声。 她拜托台下的工作人员,在返场曲环节录制视频。 演奏时,黑白琴键在眼前起伏。 冉寻侧身望向观众席,那一刻,不知怎的,她脑海中始终都盘旋着游纾俞听她音乐会的模样。 双手交叠于膝间,沉静的眸子仅被台上来源于她这个方向的光线映亮,像皮格马利翁所珍爱的精致雕塑。 也是她永远的听众。 她看见礼堂场景随四季而风景轮转。 嘉平的初春时节,游纾俞依旧心存希冀,眷恋听了她的独奏音乐会,捧花闯入后台。 轻声说:“那我做你女朋友,好不好?” 宁漳的潮冷夏日,游纾俞携带磨损的琴谱,与一支无尽夏香薰,怔然良久,在她回头后,落荒而逃。 “好想和你看海。”来不及说出口的心愿,付诸笔尖。 萧城的缠绵初秋,游纾俞抛却工作,带着她喜欢的花,在她回后台后,第一个扑进她怀。 “喜欢”、“想你”两句,压抑不住思念与情深。 最后是布达佩斯浅灰色的冬日。 跨越七小时的时差,游纾俞淹没于人潮,无声落泪,唤着她名字,“恭喜你”的口型淹没于喧嚣。 短暂一年,好像过往的所有遗憾都被填补。 她与游纾俞曾走失整整六个春夏秋冬,但哪一年都没有现在让人印象隽永。 以往的春夏温暖短促,如抓不住的幻梦,秋冬严寒漫长,仿佛注定了她们背道而驰的结局。 可她们竟再度相遇,于是,秋冬翻转为无尽春夏,经年落雪覆盖的冰川,于这一季静默温柔地消融。 游纾俞耗尽人生中最珍贵的时光。喜好“安稳”的人,步步执拗,只为了再度牵住她的手。 冉寻也一样,她愿意朝游纾俞奔去。 未来依旧那么远,可她一眼看到头的,只是游纾俞。 - 正值春夏之交,宁大近期开设了一场艺术类讲座。 预告仅半天,如忽然落下的春雨,打了人一个措手不及。 冉寻刚从国外飞回,行李箱留在后台,临场不怯,飞机上准备的稿子惹得全场氛围欢快活跃。 席间人流如织,一个小时结束后,学生们纷纷退场,而冉寻依旧坐在钢琴旁没动。 笑意盈盈地望着台下。 前排逐渐只空荡到剩下一个人。 游纾俞着一件修身外套,怀里放着公文包,双膝合拢。 看着她笑,嗓音柔澈:“不是说今天晚上回宁漳吗?” “我想给你返场呀。”冉寻理直气壮。 卢森堡音乐会的返场环节游纾俞只看到视频,她随手发了一句“听不到现场的人有难啦”,果真得到游纾俞的回复。 “的确遗憾。” 她想,这怎么行,她们从今往后都不该再有遗憾。 礼堂空荡无人,圆形的打光始终笼罩在冉寻头顶,观众席昏暗,却始终有一道澄澈目光追随。 白皙灵巧的手于黑白琴键上翩然起舞,仅供一位听众欣赏的特殊音乐会已然开场。 旋律耳熟能详,陡然跌入迷蒙如雾的变奏,舒畅温柔,亦或急促有力,皆诉诸钢琴家指尖。 在琴音娓娓告终时,游纾俞步履急促,跨过观众席成片连绵的黑暗,走上台,到她身边。 眸中盛着摇荡的光,俯身,紧抱住她。 “纾纾。”冉寻指尖还温热着,轻轻叩击她背,“你的心跳好快呀,我有这么迷人?” 游纾俞低嗯一声。 闷声开口:“你知不知道,刚才讲座,全场人都能听你弹琴,我……有些嫉妒。” 她竟也变成了一个会吃味的人。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从前等待许多年也不嫌长,却因为想念台上的人,连讲座的短暂一个小时都难捱。 “那我得补偿一下你。”冉寻双眸弯弯。 “我更正,讲座只是附带,我来宁大的主要目的,就是游女士。” 趁游纾俞羞赧之际,她坐在琴凳上,伸手,将女人重心压低。 旋即仰头,轻柔吻向她的唇。 游纾俞单手撑在钢琴上,墨发垂落,被冉寻的唇融化。 柔软相触,彼此战栗,如涟漪般在空气中荡出缱绻气息。 在仅有两个人的礼堂里,她们交换缠绵的吻。 室外落入春与夏的交界点,一片景致明朗。 - 多年之后,寻常的某一天。 初春三月,宁漳气候晴暖舒适。正值樱花季,宁大人流如织,窄木窗外,前一夜刚盛放的嫩樱飘扬于柔风中。 游纾俞结束一节早十的生物化学课,在讲台整理讲义与U盘,课后耐心为学生答疑。 等到学生们都离开,她拨通熟悉号码,“起床了吗?昨天回来得晚,困就再睡一会,等我到家。” 听筒里传来的声音慵懒迷糊,“纾纾,我饿。” “多大了还撒娇。”游纾俞语气不自知地柔和下来。 “约好了,晚上要去你喜欢的那家湘菜馆,下班了我回家接你。” 她提着公文包,一路出阶梯教室,期间通话未断。每周五,生活照例如此。 最近她升了职称,副高转正高,而冉寻也结束北欧那边的巡回演出,后续大半年都驻留华国。 昨晚从跨国夜间航班接到人,冉寻坐在她的副驾驶,直打瞌睡。 惺忪地揉着睡眼,仍不忘语气甜蜜地提议:“我们得庆祝一下。” 游纾俞自然同意。 她走出学院楼,托举电话,步履匆匆。身在正午,心思却已经跑到今晚。 期间,擦肩而过的同事温和招呼她,“游老师,恭喜你最近升职称。” 听筒对面的冉寻乖巧沉默,她听见女人礼貌谦逊地答:“只是年限到了,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 谈话结束,冉寻便也学着同事,在电话里拖长音唤:“游老师。” 对冉寻,游纾俞的耐心总是很足,她“嗯”了一声。 “游老师。”冉寻含笑问,“你走到哪里了呀?” “在回办公室的路上。” “游老师。”耳边的声音仍在开口,只不过,嗓音奇异地融入初春时节宁大的背景音里。 “那你能不能……” “现在朝右边看一看。” 游纾俞立在原地。 身边人流穿行,冉寻站在她侧方那条绿草如茵的花园小径,一只手插在大衣口袋里,浅色眸子漾着笑,正朝她招手。 大衣里藏着朵粉月季,冉寻待她走近了,出人意料地递出。 香气晕染上指尖。 “阳光正好,我们现在一起散个步吧?”一只细腻漂亮的手掌闯入她眼帘。 游纾俞禁不住垂头,唇角勾勒清浅弧度。 她在人流中握住冉寻的手,被拉得微微前倾。 人流纷至沓来,又如潮水般退却。唯有冉寻始终在她身前,不期然回头,笑弯一双眸子。 身侧的无尽夏蕴出粉蓝色彩,光影明媚,一如游纾俞与对方相遇后,那个就此放晴的春日。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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