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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事？” “今天下午的时候，你是不是撞上什么了？我看心境突生异象，废了好大的劲才稳住，可把我累坏了。” 她怎么知道，不是只有睡着了之后她才能出现吗？古珏感到疑惑，但还是如实回答道：“我上桃都山找言迁澄，有个叫玉芝的，把我吓得半死。” “什么？你说桃都山？上面是不是有个青铜圆坛？”青衣女子一听“桃都山”三个字情绪就激动起来，一把抓住她的肩说道，“你说的那个玉芝，是不是长得很清秀，喜欢穿红色衣服，成天披头散发的？” “是啊，你怎么知道的？”古珏心里直呼不得了，不知道是招惹上什么东西了。 “哼，还玉芝，这么久还是不知悔改，没想到他真的出来了。”古珏看着青衣女子在自己面前不停来回走动，十分焦虑。看来她认识玉芝，这样的话，那玉芝应该活了很久，确实不是现在的普通人。 “你再跟我讲讲，阿澄怎么跑到山上去了？她迷路了吗？” “对，上午的时候直接失联了。她是去调查纸条，上面邀请我去桃都山，那个应该是玉芝写的。” “哎呦，我的祖宗，你可别叫他‘玉芝’了，听得我头疼。”青衣女子摇了摇头，又十分担心道，“阿澄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没有，我找了一下午，终于在山顶找到了她。”说到这里古珏就又想起当时那些别扭的情绪，她忍不住用大拇指掐了掐手心，努力让自己清醒些。 青衣女子抱胸靠着石台，放心点了点头：“那最好不过了，我没什么问的了，现在轮到你问我了。” 古珏在心里默了遍措辞后谨慎问道：“我问你啊，如果一个人因为一个不怎么了解的人而产生情绪起伏，关注她的行为、表情，想要了解她。还为这个人做了一件很危险的事，是几乎没有细想就做了。你说，这个人是怎么了，会不会很奇怪？”她避开自己，假设了一个情景。 小心翼翼讲完了心中的疑惑，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撑手坐上了石台，望着山间飘渺的白云，她的思绪亦如这白云般飘忽不定。她始终没想清楚自己到底怎么了，那些酸涩的情绪好像扎了根的藤蔓，从晦暗的角落里伸出枝条，爬满心脏，刺得她嘴里发酸发甜。她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很快，尤其是想到那个无论何时何地都保持温和的言迁澄，那个总是笑着，怎么也看不透的言迁澄。 这颗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为一个人雀跃的？她向自己发问。 似乎是从每一天清晨打开房门，望见那平静温和的脸庞，她总是期待着，期待着言迁澄做的每一件事。她知道，言迁澄一定会出现在门口，出现在客厅问候早安，她一定会来咖啡店门口接自己下班，夜晚则在自己陷入睡眠时悄然离去，她是如何知晓自己睡着的？她会在微弱的灯光下观察自己吗？在她眼里自己又是以何种姿态存在呢？ 想到这里，她无法控制从心底蔓延开来的慌乱，她不禁开始自问自答、自我剖析起来。 我应该……会讨厌这样侵入个人空间的人吧，但实际上为什么一点也讨厌不起来？我甚至很喜欢她这样做，因为可以从中感受到一种绵长、持久的安心感。但是她是监视我的人，她是狱卒，我不应该靠近、相信她，规则不允许，我的自尊也不认同。可当我抗拒与她亲近的冲动时，我又觉得空落落的，我对她似乎太刻薄了。而当她出了事，我从来没有这么慌张、恐惧过，我是不习惯没有她吗？不，不是这样的……那到底是什么，让我变得这么奇怪？为什么内心会因为她的一举一动而受到牵动？ “这个问题很简单，因为这个人在意他，说不定这个人倾情于对方。”青衣女子平淡一笑，离开了石台，伸手把木剑招到手上，“我知道你为什么问这个了，下来，把剑拿好。” 听见“倾情”二字，古珏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接过抛来的剑，跳下石台佯装不解道：“什么意思？” “打赢我，我就告诉你以前的事。”青衣女子拿了把一样的木剑背到身后，阳光与清风同在，发丝飞扬，她笑意盎然。 “那你可不能像上次一样耍赖。”古珏俯身端着剑预备着，信心满满道。 “放心，这次绝对公平公正。” 话语落下间，青衣女子迈开步子，平剑直直刺向古珏，开头如此直接，但古珏并不自乱阵脚，立剑提腕一气呵成，巧妙避开了那道刺剑，反压了青衣女子一头。 不曾想青衣女子仍往自己面前飞来，擦至剑身前，那剑尖离自己的距离缩短了不少，然而她撩起一个弧形把搭着的剑挑开，剑气荡开，霎时草地被削矮了一茬，看起来像是刚剃好的铲青。两人假作跳离原地，旋即又和对方互截了三四次剑，平分秋色。 “你让我？”古珏有些不满。青衣女子没说话，只微微挑眉欲腾身离去。 既然给了机会，她自然不会放过，须臾，挽剑顺势原路向下截去，把人给拦了下来，可惜青衣女子早已料到，几乎是同一瞬间人剑抽离，蹬地而起，肘部回转屈伸，从上面劈了下来。古珏来不及闪躲，只好反手抬剑抵住，抗住了这一遭，她立马把人丢开，回首平剑横出朝青衣女子斩去。 木剑相击，发出清脆的咯咯声，她没想到自己竟把青衣女子的剑打落了，瞬时她提剑向下朝人脖子点去。 又是一阵风吹来，日光浮动，朝西边移去，萦绕在两人之间的莹白色光芒退下舞台，青衣女子笑着举手投降道：“你赢了，我也没什么可教的了。” 古珏把木剑丢到一旁，捏了捏手腕：“愿赌服输，告诉我吧，以前的事。” “好。”青衣女子打了个响指，木剑便消失不见，“来，坐下，对着我坐。”她将信将疑地坐下，害怕像上次那样一袖子给掀出去了。 “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青衣女子拉过她的手，严肃地说道。 古珏有些难为情，这样实在是有些怪异，这么久了，她还是不太愿意仔细观察自己，另外一个活生生的自己。 “我看着呢……” 不管她有没有习惯，青衣女子清清嗓子开始讲了起来：“自我醒来有记忆起，来到这个地方的每一个阿珏，我都会问她们有没有见过一个杏眼黑眸，看起来很温和的女子。她们都曾见过阿澄，只是身份不同，有时她是一个朋友，有时她曾施以援手的贵人，有时她是个过客……我与你在这里相遇的契机之一是她，可她总是站在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只是看着。其实只要她在，她还好好活着，我也就心安了。但这一次不一样，她就在你的身边，她走了进来。你可能不明白我在说什么，待会儿，你就明白了。我问你，你是不是不敢承认自己喜欢上阿澄了？” “我……”古珏来不及反应，只是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 “你是不是觉得迈出这一步会伤害她，她会被弄去‘治疗’？是不是因为所谓监视者和被监视者产生感情，只是死路一条？” 这一连串的问题轰炸搞得她心里有些憋屈，她才不是什么胆小鬼，她只是……只是担心，有很多问题，还没有解决，她没有资格说这些。 不过，这里只有自己和另一个自己，为什么要害怕呢？不会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那为什么要憋着，那不如直接说出来吧。 她咬咬牙，直接打开了情绪的闸门，大声回应道：“是，我是喜欢她！一开始我很肤浅，我觉得她很好看，后来我越发看不透她，但我越想了解她。桃都山那件事过后，我知道，我不能这么任由她牺牲自我来保护我。这些我早该说的，但不知道该怎么说。我身边唯一的朋友池雁……我不知道怎么告诉她，我喜欢上了监视我的人，而且早在几年前就在谋划出逃的事，她真的能理解我的做法吗，我怕把这一切搞砸了。” 她说到这里才发现，她原来会为考虑这么多，她还会这么的优柔寡断和回避，她感觉自己憋太久了，这时一口气说出来，她竟想痛快地哭一场。 “那你真的想好了？你会保护阿澄吗？”青衣女子死死捏住她的手，她看着那双一模一样的眼睛，不同以往的冷淡，取而代之的是浓烈的哀伤和期望。她好像在期待着什么，但是又努力让自己不要抱有希望。 “当然，我想了很久，我觉得我可以试着信任她。”古珏心中有无数话语，可最后化成这一句说了出来。 “好，我把剩下的事都告诉你，希望你能想好该怎么做。”青衣女子十指扣住她的双手，闭上眼睛，“闭上眼睛，你如果你不能承受，你跟我说，我会立马停下。” 她闭上眼睛，只应了一声，随后便感觉到漆黑的眼前出现亮光，接着出现一连串场景，好似走马灯旋转。 她看见桃都山上自己与一红衣小儿对坐谈论；看见暴雨之中蜷缩在巷角里的流浪儿；看见梅香小院里言迁澄跟着自己笨拙地挥剑；看见夏日荷池中两个着轻薄罗衫的少女泛舟同游；看见皑皑雪山上自己为言迁澄插上银梳；看见城中百姓四散逃逸躲避着流火；看见自己和言迁澄大打出手，将人锁在院内，提剑独上桃都山…… 她想起来那个可怕又悲伤的梦，不对，是回忆。原来玉芝是地遇之，那个千方百计想说服自己的混沌之灵，她永远也忘不了言迁澄从背后刺进身体里的那一剑，像提线木偶一样的言迁澄。 “为什么……”当故事讲完，她已泪流满面，她明白自己早已是局中人，在非常遥远的年代，她已经遇见了言迁澄，因为世俗、权力而错过了彼此。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我明白……我明白她是受了蛊惑，可是为什么？”她勾着背，竭力揩去脸上的泪水，她感觉自己的脑袋快要炸开了，她有些分不清楚那些回忆和现在的记忆，她应该愤怒，还是悲伤，或者两者兼有？ 青衣女子没说话，只是伸手把她揽到怀里，她闻到沉香和茉莉花混合在一起的香味，神经放松了片刻，但下一刻她不受控制地笑了起来，她笑个不停，笑得几乎要岔气了。 笑声戛然而止，古珏把眼睛瞪得老大，双手抓住青衣女子的肩膀，咧出一个大大的微笑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她一开始不是想救济世人，从头到尾她所仰望、所关心的只有那一个人，是因为那个人，她才选择了这么做。是我的错，我的错，不是她的错，是我害了她！我应该早点说的，我真的应该早点说！是我太自私，太刻薄了……”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趴在青衣女子的肩头放声痛哭起来。 “阿珏！你看着我，振作一点。”青衣女子把她捞起来，立在面前说道，“你要明白，你比任何一个人都勇敢，现在已经不一样了，谁也不需要仰望谁。” 青衣女子又捧着她的脸，伸出手指揩去她脸上的泪花：“你知道吗，你是第一个毫不犹豫回答我问题的阿珏，我想我的使命已经结束了。如果你决定要做，那任何时候都不会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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