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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晴天，比起十一月初那次散步的天气条件好很多，古珏按地图从山底出发，不一会儿就走到了山腰。一路走过来，这山上的树叶子几乎都掉光了，只剩下秃树枝，在天空上相互应接，勾勒出树网，脚底踩干树叶嘎嘣脆，似是天然的乐器，给耳朵以极大的放松。 走了一长段路，她没有捕捉到言迁澄的身影。不过有意外收获，她发现原来山上还有间古朴简雅的房屋，门大敞开着，看起来没有人住，但打扫得很干净。走到厅堂内，中间摆着一张黄花梨八仙桌，她在桌上发现了言迁澄的黑色皮包。 她在这间屋子里吗？古珏拿着包，脑子里开始推演着各种情况，她是单纯忘拿了，还是出现了紧急情况才让她丢了包？ “言迁澄？……言迁澄！”古珏拿着包往里面走，寻找着一切能证明言迁澄来过的痕迹。 中堂内，灯影摇曳，无人回应，连人走动留下的痕迹都很少。古珏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她安慰自己道，言迁澄只是在这里稍作停留，可能有什么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才忘了拿包。她坐在凳子上休息了一段时间，看言迁澄依旧没有回来，于是拿着包走出门向着山顶出发。 此时已是下午两点二十五分，古珏依旧没有找到言迁澄。走到这里，手机的信号只剩下了一格，为防止迷路，她边走边在树上做记号，时不时呼喊着言迁澄的名字，但也不敢太大声，害怕引来危险和浪费体力。 太阳早已过了最高点，但地热合着太阳光一起形成巨大的烤炉。虽然是冬天，可古珏已经走得背后冒汗，白剌剌的太阳照得她眼睛发酸，她有些后悔上山找人。她大可以自己先回家等着言迁澄回来，也不用请假麻烦阿玲，但自己还是上来找她了。 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是关心她？为什么要去关心她？她与自己有什么重要的联系吗？一遇上和言迁澄相关的问题就开始钻牛角尖，她望着周围毫无生气的树林，一片寂静，除了旋落的枯叶和零碎的鸟啼，什么都没有。 很想下山，但自己又不愿放弃，她明白自己是不想看到言迁澄出事，因为是自己把纸条拿给她看了，她需要对这件事负责——古珏找了这个理由来说服自己。一定要想清楚吗？都已经这么做了，那就这么做下去，总会有结果的，两种想法在脑子里来回拉扯着。 真烦，不想了，继续往前走吧，古珏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打气。 又走了很久，古珏感到口干舌燥，越往上走眼睛越花。按往常来说，这点运动量不足以让她疲惫，虽然前段时间在医院躺了一个月，但也做了恢复，身体素质不至于下降得这么快。不过她还是决定停下来，毕竟找人要紧，要是自己先不行了那就是添麻烦。古珏在附近走了一圈，找到个土堆躲到背后休息，她刚坐下来喝了几口水，望着天空发呆，没一会儿眼睛开始半睁半眯的，灰败的景象轻柔盖在眼睛上。 小鸟的黑影掠过白黄色的太阳，浅灰色的烟云缓缓流过，此时那一轮太阳就像一枚小小的银币，覆着点点氧化斑点。 模模糊糊中，一串诡异的笑声从头顶传来，她抬头往天上看，一个穿红色衣服的女人从枝桠上飘下来，她没有腿，像一缕青烟围着自己绕啊绕，一会儿摸摸脸，一会儿在耳边悉悉索索念着她听不懂的话。在这一堆莫名其妙的话语之中，她突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不厌其烦念着“古珏，古珏，古珏……阿珏，阿珏！”，一遍又一遍，到最后的声音越来越细，几乎变成了在毛玻璃上刺啦乱划的尖锐声响，又好像一个人在绝望地尖叫、哭泣，这会儿她才警醒，刚才是玉芝的声音！她猛地站起来，却发现身上没有红衣女郎缠着。胸闷，她咽了咽口水，企图将这种不适感吞下，然而嘴里化开一股甜味，齁人得很。 离开这里……快离开！一个声音在心里说着，她晕头转向，直愣愣往山顶上走，一个无脸的红衣人朝她面前冲来，他的面部五官一直在变化，一会儿是玉芝那张雌雄莫辨的清瘦脸庞，一会儿又变成优伶那妖冶的粉面，或者变成个扭曲的哭脸，但最终都融成一团乌云，发出渗人的笑声，只是一瞬间，她被那团灰色东西给吞噬了。 古珏惊醒，发现自己依旧坐在树下，她大口喘气，仍心有余悸。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已经三点钟了，经过这古怪的噩梦，古珏担心言迁澄被玉芝缠上了，也许玉芝也在这座山上，谁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她得抓紧时间，现在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无论是多么不可置信、超乎常理，如果能够阻止或者补救，那就是好的。 远处朦朦胧传来了一阵笑声，陌生又熟悉，那笑声仍在，包含着绝对的恶意和嘲讽，可却是哭着笑的，多么奇怪。 她站起身朝四处望去，周围没有任何人，除了她站在这里。此时干脆的树叶也成为了划破防线的利刃，她吓得打了个趔趄，差点把提包甩了出去。 我……我听错了吧？这一定是我太害怕而幻想出的，是吧？一定是，一定是的！！刚刚我做的是梦吗？还是现在是梦境？她甩了甩头，企图让自己清醒些，汗水从额头滑下，滴落下来。 不能听，绝对不能听。她在心里警告自己，离开这里，要是真的有个红衣人或者说玉芝找上门来，那就交待在这里了。她把耳朵捂住，她头也不回地向前奔跑，姿态各异的枯树迅速向她两侧后撤，轻轻摇动着骨骼般的枝丫。 她又走了很久，还没有到达山顶，也没找到言迁澄，更糟糕的是路旁树上的划痕告诉她自己绕回去了。重复的标记，诡异的噩梦，让她心里十分害怕，她怕今天困在这里出不去，她不想死，也不想麻烦别人。她拄着捡来的树棍继续沿着正前方走着，脚步变得沉了许多，脚底竟也开始冒冷汗，一双腿冷如冰棍。太阳阴了下去，鸟扑棱着翅膀，哑哑叫着，她微微哆嗦了下，揩了揩额前的冷汗，心脏狂乱跳着，似乎将要冲破皮肤脱离出来，她在惶恐。但她又想起言迁澄，想起那张平静的脸，想起她说的“保护你是我的职责”。 哼，现在人都不见了怎么保护我。古珏在心底埋怨、调侃着，以舒缓紧张的情绪。她告诉自己，一定能找到言迁澄，一定可以回去。她继续走着，在那条被许多人踩平的泥土路上走着。前面可能是终点，也可能是幻象，但她别无选择。 下午五点，太阳亮起了鲜艳的橙红色，它抱着鱼鳞一样的云，化作血红的铁水往西边流去。古珏终于摆脱了原地打转的怪圈，前往山顶的路逐渐缩短，越靠近山顶她发现越多的绿树，它们不像半山腰上的那些秃树一样死气沉沉，火红的天空在视野中的占比越来越大。拐棍已经没用了，她把它丢在一旁的树叶堆里。 眼前出现一片宽阔的平地，地上铺满了洁净的白色石板，古珏把衣袋里的地图掏出展开，桃都山的地标顶端标了个祭天圆坛，看来这里确实是桃都山顶了。言迁澄会在这里吗？这已经是最后一个地方了，如果找不到人，那自己也无能为力了。她倚着大树喝了几口水，随后大声呼喊着言迁澄的名字。 回声在山间波动着，只消片刻便消失殆尽。她感到有些失落，再找找，也许只是自己太小声了，言迁澄没听见。古珏铆足最后一点力气，往广场中央走去。 这里真是大得吓人，随便塞几千个人都没问题吧？古珏暗暗感叹道。一圈树围着广场形成弧形，一个祭坛摆在不远处，面对着山外高楼林立。她想起来地图附带的游园手册上写着这个祭坛经千年风雨，不曾有丝毫损伤，古时祭天所用的器具，祭祀仪式多由女性主持，因此在玉城历史上出现了多名德才兼备的祭司（或者说巫女），但到今天她们的姓名都已无法追溯。 她站了有一会儿了，看着红日逐渐下沉，心中有些焦急，于是再一次高呼：“言迁澄，我是古珏，我来找你了！……如果你听到了我的声音，你就走到广场中央，我在这里等你！” 回声落下，她尖着耳朵分辨声音，希望奇迹出现。她的努力没有白费，在夕阳即将消失的时候，她听见了一个声音，依稀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她也在呼喊着；她听见了脚步声，有些急促，这个人似乎是跑着过来的。她朝广场的另一端走去，那声音越来越大，她跑了起来，脚底的石板发出松动的闷响。在朦胧的暮色中，树影婆娑，她在余下的空白里看见了熟悉的身影，看见了那件自己送的米色大衣。是言迁澄，她向自己跑来，小小的一点，仿佛是在林间穿梭的白鸽。古珏停下了脚步，她觉得眼睛酸酸的，有些看不清前面了。 言迁澄跑到了她的面前，她看起来很惊讶，有些慌乱地说着：“阿珏！抱歉，古小姐，我……！”她还没说完话就被古珏一把抱住。 “终于找到你了，好累，肩膀借我一下吧。”有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在她心中蔓延，她很难解释产生这种情绪的原因，只是拙劣掩盖着自己的心思。 末了，她怕言迁澄讨厌和别人肢体接触又补了一句：“你要是觉得烦把我推开就行。”补完这句话她又后悔了，要是言迁澄真的把自己推开了，那一定很尴尬吧。为什么她现在没法控制这些生涩、扭捏的情绪呢？ “怎么会，你想抱多久都行。”言迁澄轻轻笑了两声，柔和的语调在耳畔响起，古珏心里绷紧的那根弦松了下来。 “嗯。”她吸吸鼻子，闷声回应道。 古珏感觉言迁澄把手拿了出来，放在了自己背上，轻轻抚摸着。 “时候不早了，我直接抱着你下山吧，很快的。” 古珏听到最后一句话，立马揉了揉眼睛，抽身表示怀疑：“我不信，怎么可能，我都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才上了山顶。虽然……中途我绕了好久。” “我没说谎，这是我的一个秘密。你把眼睛闭上抱紧我，我马上带你下去。”言迁澄自信满满地说道，那双黑眸没有丝毫动摇。 又是秘密，哪儿来那么多秘密？古珏在心里叽叽咕咕着。 “信你一次。”然而她还是很好奇。 “抓紧了，一会儿掉下去就麻烦了。” 古珏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她就感觉一阵劲风从脸庞刮过，吹得脸上干疼，脚底悬空，她不敢说话，也不敢往下面看，把眼睛闭得死死的。 “刚刚说秘密是逗你的，每个监视者都有自己的独门绝技。”言迁澄大声笑道，古珏觉得她这笑里分明有调侃自己的意味，她当然不信什么独门绝技，那是言迁澄说着玩的。不过说到监视者她想到了陈姐，那个可怕的女人，得说点好玩的给言迁澄听听。 “那之前陈姐把我倒吊起来，在身上系花里胡哨的结，也算是绝技吗？”古珏说完这句话，就感觉揽住自己腰的那只手收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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