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绪人在门外,把行李箱提起来放进门里,说:“明天上午九点,我接你去医院。” 纪砚清:“不必。” 骆绪寂静的目光和纪砚清冰冷的眼神对视了几秒,一言不发地替她拉上门离开。 纪砚清站在原地看着紧闭的门板,愤怒从胸腔里一闪而过,只剩无边无际的疼痛和思念。她视线经过的每一处好像都有翟忍冬的影子,脚踏过的每一块地板好像都回响着翟忍冬踏上去的声音。她们在卫生间的盥洗台旁边拥吻过,在客厅的沙发上亲密私语过,在阳台透亮的落地窗前激烈纠缠过……翟忍冬在这间房子里待了不过聊聊数日,这些事不过是她们恋爱中最不值一提的小事,她当时完全没有放在心上,更没想着放入记忆,便从没向旁观了一切的空气、月色提及,可现在她却忽然发现,这个地方,到处都是翟忍冬的痕迹。 她还怎么住? 两天,才两天而已,还是奔波忙碌,极不舒服的两天,她几乎抽不出什么时间去想那个人,心就已经一阵阵缩得难以忍受。 住在这里,她怎么敢? 纪砚清腿发软,扶着沙发一点一点蹲了下来。眼泪被她放任着,完全不受控制,从她瞳孔里带走一秒的视觉,又立刻给她一秒异常清晰的感官,反反复复,定格在被遗落在茶几下的一枚纽扣上,几乎把她逼疯。她能清清楚楚回忆起那枚纽扣被她从翟忍冬的衣服上扯下来时,经历每一步过程和每一个结果。 就在她帶翟忍冬買連體內衣的當天晚上。 她們看著電影喝著酒,電影主人公擁抱,她們接吻,他們接吻,她們ZUO/AI。她把那位老板壓在地板上,舔吻她的脖子,吮咬她的顫栗的胸膛,把她的氣息徹底弄亂了,故意借著酒勁兒撕她的衣服,觀賞她肌膚上的紅痕和驟然顯現的連體衣。性感蕾絲包裹著她單薄卻迷人的身體,一眼就讓她的理智土崩瓦解。她蠻橫地綁住她的手,灌自己一口酒,然後低頭用唇灌她一口。從上到下。上面的要她一滴不剩咽下去,下面的要她一滴不留還給自己。那晚的痛快迷亂讓她神魂顛倒,一再失控地把那位老板折磨到痙攣發抖。她還以為那就是戀人之間最瘋狂蝕骨的愛情,不掺任何杂,现在恍然大悟…… 她所有的意乱情迷,失控粗鲁不过是有人已经断了自己所有的退路,势必要给她最痛快的经历。 纪砚清捡起那枚扣子攥在手心里,跌坐在没开灯的客厅里失声痛哭。 楼下已经亮起了庭院灯。 骆绪一动不动地站在灯光死角,从傍晚一直站到深夜,楼栋早已经陷入夜幕的漆黑玻璃墙面上,忽然亮起了一片灯。 助理说:“骆总,要走吗?” 骆绪僵硬的四肢微动:“嗯。” 灯亮起来了,就表示纪砚清停止哭了,接下来她是会和昨晚在酒店一样枕着翟忍冬那条围巾入睡,还是微信打开又关,输入框满了又空,或者在梦里喊一声“忍冬”,梦外猝不及防说一声“大老板”,都不是她能介入的事。 她又不爱她,一路把她从始终难以适应的高原上接回来,任务就完成了,往后…… “骆总!” 助理猛一步上前,还是没有接住高反没有完全康复就又去了高原,导致症状加重,骤然晕过去的骆绪。 硬邦邦的地砖上传来一声重响,黑夜彻底陷入沉默。 已经累及昏睡过去的纪砚清枕在翟忍冬的围巾上,手里抓着一直没有暗下去的手机。 手机停留在通话记录界面,最上面一条是翟忍冬。 纪砚清在昏睡之前,看了“忍冬”两个字整整三个小时也不敢按下去;睡着之后,她的手指自然弯曲,触碰到了屏幕。 “嘟——” 只响一声,电话就被接通,那头的人像是等着一样。 却不说话。 听筒里只有呼呼的风声,一直持续到纪砚清的手机低电关机,自动挂断,才有一道干涩低哑的声音散进夜色里,“不想忘,能不能,不分手?” ———— 翌日八点,纪砚清脖颈里裹着翟忍冬的围巾出门,准备去找刚刚通过电话的网约车司机——她现在的状态已经不适合开车了,任何一秒的心口绞痛都有可能让她的意识失去控制。这种状态下开车等于自杀,所以她在出门之前给自己叫了网约车。 纪砚清乘坐电梯下楼。 从电梯厅到楼门口的路上好像也有翟忍冬的影子,她一步一步踩着,走得很慢。 走出楼门,阳光洒过来,影子也随之消失了。 纪砚清愣了愣,本能地抬头去远处找,下一秒,猝不及防看到路边的灯杆下站着一个人,身量高,身材瘦,单手插兜倚靠着灯杆,和…… 和那位老板懒散的模样几乎一模一样! 纪砚清空荡荡的胸口忽然被胀满,被抛之脑后的理智一瞬间全部变成了喜悦,迅速堆砌,撞击,像是在那里炸开。 她大跨着步子往过走。 走到还有两三米的时候,看到了熟悉,但不是她想要的高跟鞋。 纪砚清浑身冰冻,阴沉气息骤然从内里散发出来,将她整个人紧紧包裹。 “咳——” 骆绪反手撑了一下灯杆站直身体,说:“我送你去医院。” 纪砚清胸口起伏,本就已经有了病气的脸阴郁如霜:“骆总,你是高高在上,说一没人敢说二的骆总,有必要为了一个已经连本带利,让你把欠的东西全掏出来的人做到这种程度?” 骆绪低着头咳嗽,“咳,咳……” 纪砚清莫名觉得她的气息弱得还不如自己一个病人。 呵。 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们已经是没有关系的人了。 纪砚清说:“茶馆那天,我人在气头上,理解不了你做这一切的目的。现在我心平气和,知道你对我只有感激,这东西我并不需要,所以骆总,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可以吗?这话你听不腻,我已经说腻了。” 纪砚清的声音依旧冰冷,但没了方才的低压嘲讽。 骆绪清楚,不在意了,才会连恨都懒得。 对这个结果,她早有心理准备。 很完美。 纪砚清不会因为她爱,才会费尽心机让她恨,而心生纠结…… 应该不会纠结,她对感情只有爱和不爱,很干脆。 这个结果最大受益人是她——没人知道她爱过,她就不会因此被谁怜悯。 骆绪看着话一说完就转身厉害的纪砚清,把喉咙里咳嗽咽下去,提步跟上。 “车在车库停着。”骆绪说。 纪砚清垂眸看了眼骆绪抓在自己腕上的手,一寸一寸将视线抬起来,浅色瞳孔里没有一丝温度:“骆总,我说的话有那么难懂?” 骆绪后知后觉自己做了什么,手微动,松开了纪砚清:“温杳在车上,她送你。” 纪砚清冷冰冰的目光盯看着骆绪一动不动。 骆绪说:“温杳什么都不知道,你可以把她排除在外。” 潜台词:不用连她也恨? 纪砚清想笑,她真不知道堂堂骆总竟然还有这么善解人意,委曲求全的一面,印象里,她别说是服软,明明在她差点被撞死在机场高速上的时候,都不知道说一句关心的话,像块儿坚硬冰冷的石头,落在哪儿就一直在那儿了,沉默得没有一点感情。 现在是怎么了? 纪砚清真不想知道,草草接起突然响起来的电话,对网约车司机说:“我定位的是东门。” “东门不是正门。” “经过世纪大厦后往东走两公里。” “你是第一天开网约车,不会看导航?” 司机一直道歉,但一直辨不清方向的声音让纪砚清烦躁不已。她冷着脸往回走:“不用过来了,晚点我取消订单。” 纪砚清回到楼里,坐电梯下车库。 温杳就在楼下等着。 纪砚清上车后,温杳给骆绪发了条微信:【你人呢?再晚,九点到不了医院。】 骆绪扶着中庭的长椅坐下,点开键盘回复:【你陪纪老师去。】 她一起,今天的检查能不能做成要另说。 温杳不清楚缘由,只当骆绪就是那个骆绪,任何时候都只会把工作放在第一位,没有一点人情味。 温杳气得几乎是把手机砸进了副驾。 转头看到后排的纪砚清,温杳细声说:“纪老师,我们出发了。” 纪砚清闭目靠着座椅没说话。 ———— 医院,梁轶今天没有门诊,一直在办公室等纪砚清。 见到她,梁轶按照翟忍冬事先交代的,没提自己和她的关系,只说:“我是心脏中心主任梁轶,骆绪已经把你的情况和我说了。” 但聪明如纪砚清,怎么可能猜不到。她打了声招呼,说:“您的手机尾号是不是1771?” 这个问题问得突然,梁轶微顿,说:“是。” 果然没有任何意外。 翟忍冬以身犯险救她于悬崖那次,她在翟忍冬手机上看到的未接电话是梁轶的,她和翟忍冬一直有联系。 她不知道骆绪会找上梁轶是因为她技术好,还是也和翟忍冬有关,只确定这次、往后,梁轶会对她上心一定是翟忍冬的安排。 纪砚清没有办法拒绝。那位老板在她这里被逼得一退再退,已经没有退路了。 梁轶也没说多余的话,亲自带纪砚清去做各项检查。 温杳一直在车上等着。 纪砚清不让她跟。 对翟忍冬的算计不管温杳参与了多少,知道多少,结果改变不了,那纪砚清对她就做不到全无芥蒂。 …… 有梁轶到处卖面子,纪砚清的检查结果出来得很快。 十一点,梁轶办公室。 纪砚清问盯了片子很久的梁轶:“还有得救吗?” 纪砚清的说话风格和翟忍冬相似,梁轶恍惚以为她就是自己那个有天赋,还肯吃苦的学生,心下一时激动。 转念回味起她方才的话,梁轶收敛情绪,说:“尽快办住院吧。” 答非所问。 这种反应代表的意思纪砚清很清楚。 纪砚清说:“我还有多长时间?” 梁轶:“我们医院的心脏中心有全国最好的医疗团队和医疗设施,一定会全力以赴去找适合你的手术方案。” 纪砚清:“如果找不到,我还有多长时间?” 梁轶蹙眉,莫名觉得眼前这个人一旦有了主意,会比当年的翟忍冬更偏执偏激。 “我是病人,有权知道自己的病情。”纪砚清说。
136 首页 上一页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