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最后一点动静消失的时候,本该熟睡的纪砚清睁开眼睛,借着天窗模糊的光一遍遍打量身旁的人。 漂亮。 越看越漂亮。 这么漂亮的姑娘要少哭一点。 这姑娘是这家店里的团宠,那么多人围着她,护着她…… 会好的。 会好。 那就,不带你去看恐怖片了。 太血腥。 一辈子看一次足够。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纪砚清抬手抹了抹翟忍冬眉心,吻了吻她的嘴唇。 我不想下地狱。 你以后一定是会上天堂的,我下地狱了还怎么再一次遇见你? 大老板,你们这里的信仰太重了,你给我的金刚结手绳现在还在我腕上绑着,我不敢做那么自私又恶毒的事。 纪砚清的眼泪淌下来,笑着说:“大老板,晚安。” 然后缩在她旁边闭上了眼睛。 阁楼里彻底陷入死寂。 时间一格一格地走着。 三点,翟忍冬坐起来,看了一会儿身侧空空如也的床铺,掀开被子下床。她赤着脚,步子轻,一路走到卫生间门口几乎没引起什么动静。 卫生间里也静悄悄的。 翟忍冬站在门口,站到腿开始发麻的时候,伸手打开灯,推开门,看着缩在马桶盖上,哭得悄无声息,崩溃无助的纪砚清说:“我不跟你去了,你别哭。” 这就是纪砚清想要的答案。 她坐在这里想了快三个小时,也没想好怎么开口,现在不费一字一句,就有人给了她想要的答案。 她多好的。 好说话,好欺负,好脾气,好得都到这个份上了,竟然还在纵容她。 纪砚清的心像从万里高空骤然摔落,一瞬间碎得血肉模糊。她踉跄着站起来吻这个眼里血丝密布,就是不肯叫一声“救命”的人,抱她,把她推到高度完美的九斗柜上,像是真真正正的死前狂欢一样问她要最热情的反馈,最激烈的G/C,用最虔诚热切的吻从她腰腹一路吻到下颌、嘴角,望着她终于泛起水光的眼睛,哭得绝望无力,“翟老板,除了这个,我也没主动给过你什么好东西,要不……” “不喜欢我了,好不好?”
第81章 翟忍冬面无血色, 她从知道真相那晚就开始被烈火炙烤,被寒冰冷冻,被推到悬崖边上,随时可能坠入深渊的冷静一瞬间垮塌成了废墟。她想抓住纪砚清的手, 问一问她到底清不清楚什么才叫“唯一”, 到底知不知道一个人真的什么都没有的时候, 即使活着, 也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 日日行走在阳光下,日日活着受煎熬。 什么照片、视频、记忆,一直回忆。 那些东西不过是她现在用来维持冷静的偏方, 日后用来麻痹自己的慢性毒.药而已,她敢吃, 吃得心甘情愿, 但纪砚清不能狠心得,连这一点东西都不给她…… 翟忍冬发颤的嘴唇张开, 声音却如鲠阻在喉间,一丝也发不出来。她看着面前这个前一秒还壓著她的TUI, CHUN和SHOU强硬迅猛,理所当然地要看到她一遍又遍G/C的强势女人, 这一秒哭得像个小孩儿, 心被尖刺穿透, 一瞬间鲜血淋漓。 这个女人, 她不是狠心。 纯粹怕了。 爱得越深,恐惧越重, 取舍越难。 她也是个从小缺爱的人。 对骆绪,对温杳, 她还不那么爱,就把自己当下能给的东西全给了。 对她,她用过一整颗心,必定要把比“全部”更多的东西给她。 可她现在还剩下什么? 不就……一些和心爱之人有关的愿望…… “以后多爱自己一点。” “要平平安安的。” 翟忍冬坍塌的冷静在废墟里一点点重建。她看着因为一句“不喜欢”,同样把自己逼入了死角的纪砚清,在某个瞬间忽然意识到,纪砚清是得到了爱,又好像只能主动推开,而她是得到了,可能被迫失去。主动,被动,孰难孰易,一目了然。 难的那个还没有忍受苦难的经验。 过去那么多年,她始终只是沉默,什么都没有做,现在忽然让她直面,她一下子就会捉襟见肘。能在权衡分析后找到一个“要不,不喜欢我了”的办法,应该已经是她鼓足了勇气,用尽了力气。 你看,她现在连站着都那么吃力。 翟忍冬想过去亲一亲她的眼睛,抱一抱她。一个本来就软弱爱哭的人,心脏已经生病了,再让她亲手往自己心上捅一刀,这一刀还是先捅过了她深爱的人……这太恐怖了。她想走过去抱一抱她,低头看见自己流着体YE的腿……爱就在这里,一靠近,又会让她沾上,但她不会有推开爱情第二次的力气。 翟忍冬心脏迟钝地开始紧缩疼痛,她孤独地站着,低头看着蜷缩在床边的人,说:“……好。” 心脏上传来皮肉绽开的声音。 翟忍冬像是没有听见,没有察觉,平静地看着那个近在咫尺,骤然僵住的人:“昨天,我给你时间做决定,今天,你也得给我一个期限做准备。” 纪砚清愣着,仿佛无形长刀从胸腔没入,剧痛让她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她无力反抗,只剩死寂的空白。 翟忍冬看着她说:“十二点,今晚十二点过后,我就不喜欢你了。” 不,喜,欢…… 纪砚清听不懂一样在脑子里逐字重复,下一秒,浑身血液冰冻,脑子里嗡嗡作响,面色苍白如纸。她已经不堪重负的身体剧烈摇晃着撞在床头柜上,撞得床头柜移了位,发出一阵刺耳的声响,像长着尖利指甲的鬼爪,猛地从她身上抓过去,从皮肉到骨骼到神经,一瞬间全部都断裂了。她掐着自己的手掌,理智恭喜她又一次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偿所愿,感情在胸腔里翻搅,痛不欲生。 “我妈说我其实是个很听话的人。” “我会听你的……” 纪砚清一晃神,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翟忍冬抱着她,动作轻柔地抚摸着她撞在床头柜上的肩膀,说:“我以后多爱自己一点,让自己平平安安,活得快快乐乐。” 对,就是要这样!这才是正常的生活! 但这些,都和她再没有关系了是不是? 纪砚清浑身发抖,手死死扣抓着翟忍冬的胳膊,像是不答应她就这么轻易地不再喜欢自己了一样。可明明,她说“好”只是听她的话,容忍她的懦弱,只是喜欢她喜欢得没有条件和底线。 明明这话是她先说出来的。 现在也是她想反悔。 她真的太自私太矛盾了,什么好处都想占,非得把她一身骨头全扒干净了才肯罢休吗? 纪砚清的冷汗不断往出涌,几乎被眼前这个可怕的自己吞没。 而抱着她的翟忍冬,都到现在了,都被她折腾得只剩一只胳膊还能用了,在做的依然是保护她,把她寒冷发抖的身体从床头柜和床的夹缝里抱出来,揉着磕碰过的肩骨,脸挨着她冷冰冰的脸,肩膀接着她流不完的眼泪,整个人平静得像是只要现在还爱着,爱得够深,明天的天不会明,十二点就不会到,那就无所谓不喜欢、看不见。 ……是这样吗? 纪砚清看着地板上模糊的光影,纠缠矛盾的眸子渐渐失去焦距,恢复成了往日的平静。她回抱住翟忍冬,将她一点点推倒在地板上,扯开自己的衣服,勾起她的TUI,扶着的她膝盖将自己紧贴上去。一刹那强烈的颤栗像电流,迅速爬过纪砚清四肢百骸,她用力扣紧翟忍冬的膝盖,不断扭动着身体贴近她……感觉到长满纤藤细草的石壁之下流出清亮河水,水声潺潺作响时,拉起翟忍冬的手,以她的指尖刀俎,劈开她所有的惶恐矛盾,找寻最赤诚的爱意,然后高高地扬起头颅,以水声做背景,痛快地高歌吟唱。从深夜到黎明,从地板到床沿,从面对面到脊背陷入翟忍冬的怀抱,恨不得把小丁给她的那些画全部都践行一遍,又痛恨一碰就跳得发疼的心脏,又想,还好她从小跳舞,柔软得不论何时都能既让翟忍冬在自己身体里又让自己深入她口腔中。双份爱意并行,替她争取着时间。她看着天明,看着天黑,累极陷入昏睡,然后从昏睡中醒来,反反复复,没完没了。 十二点到了。 她们还紧紧纠缠在一起,那是不是,天亮之后一切就会恢复原状,往后,她们只会好好相爱? 纪砚清带着这样的美梦在翟忍冬身边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不知道翟忍冬后来始终睁眼看着天窗,在第一缕天光落上去的时候,轻声说:“明天我就不去送你了。” 她说得冷静,却没发现时间里的混乱——现在已经到了“明天”,纪砚清醒来的时候,就是带着那只她已经帮她收拾好的行李箱离开的时候。 ———— 七点半,翟忍冬提着纪砚清的行李箱从楼上下来。 骆绪已经来了店里。 翟忍冬把行李箱推过去,说:“她九点醒。” 下楼之前,她给纪砚清定了九点的闹钟,再晚,赶不上到市里找一个好酒店过夜。 话落,翟忍冬回身走到柜台边,对两眼通红的小丁说:“去库房把我的药箱拿出来。” 小丁的眼泪掉了下来,着急地说:“现在拿药箱干什么??” 纪老师都要走了,回不回得来,谁都说不准,这一面可能是她们所有人的最后一面! 翟忍冬清楚小丁急切的缘由,依然只是伸手拿了柜台上的车钥匙,说:“再过半个月,天气就开始转暖了,心脑血管问题,皮肤问题,呼吸道问题……常见病会变多,我去送药。” 送药不是简单在镇子上转一转,去周边的村子里走一走,有一些居无定所,跟着季节搬迁的村民要开好几百公里的车才有可能碰到。 她这一趟出去,运气好的话三五天就能回来,运气不好可能要十天半个月,那时候,纪老师早就已经走得看不见踪影了! 小丁想到这里,急得口不择言:“你又不是真的村医,巡诊、送药这些事不一定非得你来做!” 翟忍冬勾住车钥匙,抬眼看向小丁:“之前不是觉得我不当医生可惜,现在怎么了?” 小丁抽着鼻子大哭:“现在想你自私一点,对自己好一点!阿嘉在的时候能领村医的工资,不在了还有村民逢年过节祭拜,村里、镇上,人人都记得她,你呢?阿嘉之后的那个悬崖明明是你走过去的,是你救了那个孕妇,可谁知道你?你现在竟然要为了这个谁都不知道的身份,不管纪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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