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你就纪老师呀……” 小丁哭得泪眼模糊。 江闻震惊于小丁刚才那番话,不可思议地看着依然没什么反应的翟忍冬。 那处悬崖她去过,现在有安全绳,她都走得胆战心惊,腿发软。 翟忍冬…… 她的平静背后到底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故事。 “没不管她。”翟忍冬出声。 江闻一顿,回过神来,看到翟忍冬从小丁的零食盒里拿了一颗糖剥开,说:“她也让我对自己好点,我不见她就是对自己好,见了……” 翟忍冬把剥开的糖塞进嘴里,低声说:“我会哭。” 小丁愕然失色。 在场所有听到翟忍冬说出“我会哭”这三个字的人都看着她,像是无法相信这种软弱的话竟然会从她的嘴里说出来。 偏她就是说了。 说得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当然。 苦难和现实上一次没有完全压弯的脊梁,这次几乎让她脱了一整层皮。 江闻竭力压抑,对小丁说:“去拿。” 小丁手足无措地看向江闻。 江闻重复:“去拿。” 不容置疑的态度。 小丁突然就回了神,大步往库房跑。 库房有个地方只有她和刘姐知道,现在还多了陈格,里面藏着翟忍冬的药箱,每年都会拿出来很多次——悄无声息地拿出来,默不作声地放回去。 翟忍冬熟练地把药箱背带挂在右肩上,往出走。 走到门口,步子微顿,对送在旁边的江闻说:“回去以后不要在她面前提我,就当我从来没有存在过。” 话落,翟忍冬跨出门槛,头也不会上车离开。 江闻一动不动地站着,到车子完全消失才猛然抖了一下,发现雪雾那端是隐约模糊的冰川,翟忍冬朝着那个方向离开。 江闻呼吸定格,脑子里闪过之前和翟忍冬的谈话。 “可她的身体去不了冰川!现在季节也不对!” “她不用去。” “不去怎么圆满?” “那是我的事。” 江闻愕然回头,抓住小丁的手腕,说:“她以前送药也是朝那个方向走??” 小丁心里正难受着,骤然听到江闻冷冰冰的声音,眼睛一下子又红了。 江闻立刻松开了小丁的手腕:“抱歉。” 小丁摇了摇头,说:“是。” 江闻:“一直朝那里走,会不会经过冰川?” 小丁:“不会,中途就拐弯了。” 江闻一颗心放下,长舒了一口气。 余光看到站在门边的骆绪,江闻沉下脸,没有理会她。 一起过来的温杳也不曾给骆绪好脸。 骆绪一个人在门口站了几秒,推着纪砚清的行李箱走到外面等着她醒。 …… 翟忍冬不在,炉膛的火好像都不会烧了,火焰有一股没一股地晃动着,晃得所有人都心烦意乱的时候,终于到了九点。 纪砚清被闹钟惊醒,心悸胸闷地皱紧了眉。 两三分钟后,那阵不适缓过去,纪砚清睁开眼睛,看到身旁空空如也。她脑子里轰隆一声响,做了一日一夜的美梦顿时被瓦解粉碎,沉重现实陡然压下来,砸得她头晕目眩。她模模糊糊看到翟忍冬前天穿过的外套在衣架上挂着,她的围巾手套也在,桌子上有翻开的电脑,九斗柜上放着一个保温桶…… 之前没有。 纪砚清立刻软着手脚爬起来去看。 确认保温桶还是热的那秒,她就像从粉碎的梦里拾起了一块被遗落的碎片,惊喜扑面而来,下一秒,戛然而止。 保温桶下面压在一张纸。 纪砚清手抖了一下,快速将纸抽出来,看到了翟忍冬的笔迹。 【一路顺风。】 然后呢? 纪砚清翻过去纸,没有多余的字,翻过来,还是没有。 就这四个字怎么够说一辈子的“再见”?! ……这四个字是“再见”的两倍长度。 足够。 纪砚清捏着纸,跌宕翻涌的心绪渐渐沉下来,变成了没有一丝生气的死寂。她的胸腔像是被掏空了,冷风肆虐,肩膀又沉如千斤巨石压着,重得她忍不住蹲下来,看到了九斗柜紧闭的抽屉。 那里面藏着的电脑已经被拿出来放在了桌上。 票根和照片没人动过,它们几乎寄托了翟忍冬14岁之后的全部。 纪砚清眼中闪过疼惜、悲怆,张口像是想要说什么,可最终,她只是放下纸,沉默着拉开了抽屉。 “!!!” 什么都没有。 纪砚清将整个抽屉拉出来找,去旁边的,上面的抽屉里找,全都没有。 阁楼就这么大,一眼看尽,票根和照片还能被放在哪儿? 扔了? 答应不喜欢她了,就也不要她的东西了? 纪砚清脚下踉跄,被床尾的凳子绊了一下,跌撞着摔倒在地板上,眼泪疯狂往她撑着身体的手边砸。一颗一颗砸到她心都木了,缓慢抬起手扶在床边,想站起来面对自己一步一步要来的孤独现实。 “咚。” 脚不小心磕到什么发出一声响。 纪砚清愣了愣,并不知道该做什么,盲目地低头看着被撑起来一块的床单。 很久,纪砚清扶着床蹲下来,掀开了床单。 下面的景象让她脑中蓦然放空。 一摞一摞的专业书籍,一捆一捆医学杂志,还有一箱一箱打印出来的论文、资料。 最新一期杂志是一个多月之前的,空白的地方留有很多翟忍冬的笔记。 她不承认自己还是个医生,但也从来没有完全放弃做一个医生。 意识到这点,纪砚清麻木的心跳慢慢跳动了起来。 没放弃,她的生命就还有光在透进来。 那就好。 那就好…… 纪砚清发白的手指抚过杂志旁边,被密封袋封得严严实实的照片、票根,低低笑了一声,对自己说:“这样我就放心了。” 纪砚清迅速将箱子推进去,起身洗漱,换衣,给自己化了一个完美的妆,把阁楼的钥匙留在门把上,转身下楼。 温杳和江闻都在炉边坐着。 一看到纪砚清下来,温杳立刻起身。 江闻紧随其后。 纪砚清的视线从一楼扫过,没看到翟忍冬,铺天盖地的失望顿时从她的瞳孔里一闪而过,她攥紧手机,走过来说:“走吧。” 江闻欲言又止,纠结万分。 纪砚清则已经恢复如常,面上坦坦荡荡的,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问小丁:“你老板呢?不来送送我?” 小丁的眼睛还红着,闻言眼底快速泛起水光,说:“老板去做医生,治病救人了,送不了。” 纪砚清一愣,忽然笑了起来,比黎婧描述的那个碧水蓝天,鲜花盛开的山坡还要漂亮上百倍千倍。她抬手挽了挽长发,捏着口袋里那张写有“一路顺风”的纸说:“那是好事。” 宽敞舒适的商务车很快出了镇子。 司机和江闻坐在第一排,骆绪和温杳第二排,纪砚清一个人坐在最后,腿上盖着翟忍冬的围巾,双眼闭紧。 对这里,她不能多看一眼,任何一段记忆的回溯都可能会将她泡沫一样的理智和冷静戳破。 但是闭着眼睛也不能阻止眼泪的蔓延。 骆绪朝眼尾看了眼,视线转回来,定格在偏向自己这侧的车内后视镜上。 后视镜里倒映着被大雪覆盖的窄路,路上还有另一辆车远远跟着,一直跟到她们出了镇子的地界,驶上一条平稳的公路才慢慢停下。 骆绪余光扫过坐姿明显放松下来的江闻和温杳,以及后排的纪砚清,知道这不叫跟着,叫护送。 因为离开的路太过颠簸,有人放心不下。
第82章 翟忍冬靠在驾驶位的座椅里, 看着公路上渐行渐远的车子,觉得这一路的跟随更适合被称为“算计”——说好了十二点之后就不再喜欢,说好了不送,扭头却把照片和票根藏起来, 等着她去找, 去发现床底的秘密;就算她想不起来照片和票根, 还有她事先已经拉出来的箱子撑着床单和必定会挡住她的椅子;再差, 阁楼里的一切都是她避之不及, 即使看到了也不愿意去深究的,她还可以借小丁的口告诉她,她去做医生了, 她会一天一天回到从前,有事可做, 有日子可过, 不用担心。 这算爱吧。 “哪天太阳落下不再升起了,我就不和你处了”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 说到, 她怎么都会到做到。 她不擅长言而无信,只是喜欢骗人。 纪砚清来的那天, 她就在算计她,问她要一个准确的离开时间, 把她的房间放在离自己最近的地方, 沿着自己每天进出的必经之路。 她要分手, 她骗她可以。 她今天离开, 她还在算计,想让她安心。 算计…… 不管出于什么目的都算不上好词。 翟忍冬握着方向盘, 在某个瞬间忽然回想起冰川里和母亲说的话。 “妈,我这样的人, 是会有报应的吧?” 会有吧。 是不是就是因为她一直以来坏事做尽,才会有今天的报应? 翟忍冬偏头看着副驾的药箱,很久,换挡打方向,逆着平坦的公路,开向最偏僻颠簸的山林。 有坏就有好。 她再多做一点好事,是不是就能将功补过? ———— 纪砚清的身体已经不适合长途跋涉,当天到市里后,几人在酒店住了一晚,第二天换乘高铁,只用八个小时就回来了。 高铁站,骆绪的助理早已经等在出口。 “纪老师,骆总,温老师,江律师。” 助理一一打了招呼,接过骆绪手里的行李箱,给几人引路,“这边。” 高铁站离江闻家近,纪砚清让骆绪助理先送了江闻,之后才往自己的住处走。 前后花了四十分钟。 助理从后备箱拿出纪砚清的行李,准备帮她送上去。 经过骆绪,忽然看到她抬了手。 助理一愣,松开拉杆,目送骆绪推着行李箱跟在纪砚清和温杳后面。 上到楼上,温杳自知犯了大错,不敢跟进去,只是局促地站在门口,看着纪砚清换了鞋往里走。 后面跟着很轻的滚轮声。 纪砚清停下脚步回头:“我让你进来了?” 刚刚把行李箱推到门口的骆绪步子顿住。 门口的气氛瞬间陷入低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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