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没听错?”云葳仰首,水汪汪的大眼睛巴巴的望着桃枝。 “夫人马车都备下了,快着些。”桃枝敛眸浅笑,轻轻扯了扯她小衣的袖口。 “我自己穿衣梳头。”云葳一溜烟滚下了床榻,直接坐去了妆台前,欢欣道: “姑姑去给我收拾包袱,把我的东西都带上,不回来了,快去。” 桃枝望着云葳一脸满足的小模样,哂笑着摇了摇头,依言照做了。 不多时,云葳打扮的整整齐齐,立在了文昭的书房外。可廊下站着的,皆是她从未见过的陌生人,她的心里敲着小鼓,不知这是个什么阵仗。 “您可是云姑娘?” 房门开合间,走出了一个中年嬷嬷,话音虽柔,面容却很严肃,“随婢子来吧,太后等您良久了。” 云葳瞳孔一震,太后?哪个太后?是要把她送入宫吗? 迈着有些虚浮的脚步跟着人入了房中,云葳的身上惊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臣参见太后陛下,陛下万寿康宁。” 云葳余光瞥见主位上端坐的那抹绛紫身影,眼尖的扫过她的九凤金钗和腰间大带处九爪的龙纹,担忧的心绪缓和了些许。 若是元太后,即便身为陛下生母,被尊为了太后,但服饰图章还是与先帝的齐后有分别的。 “免礼,起身罢,到吾身前来。”齐太后的语气柔和的不像话。 云葳有些懵,文昭的母亲这般柔婉么? 她的脑海里突然蹦出了一句话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满脸的警觉溢于言表,云葳小心翼翼地挪着小碎步立去了齐太后跟前三步远的地方,死活不肯再往前了。 齐太后微微抬眸打量着她戒备甚重的小模样,不由得眼尾弯弯,朝着人招了招手: “再过来些,莫怕,吾瞧着很可怖吗?” “臣不敢,绝无此意。”云葳心脏漏跳了半拍,谨小慎微的又挪了一小步过去。 桃枝分明说,是文昭传讯叫她来,可这房中根本没有文昭的影子。 云葳摸不透,这母女二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齐太后眉心微凝,略带诧异的打量着云葳,这人当真如女儿所言,是个机灵的? 她狡黠的眸光微转,伸手端了身侧的一盘小点心过来: “这个年岁该是都爱吃点心,别拘束,喜欢什么自己拿。” 云葳愈发错愕,您哄孩子呢?有话直说行不行,莫再吊着人的心绪了可好? “谢太后。”云葳随手捏了个点心攥在手掌心,垂着眸子等候下文。 齐太后示好失败,挥手屏退了随侍,只留云葳一人在房中: “想是认生不自在了?昭儿跟吾夸了你好多次。吾曾受教于林老多年,若这般说,你这丫头与吾,也算是颇有缘分。是哪一年跟的林老?” 云葳羽睫闪烁,这个高枝她可不敢攀: “回太后,臣自幼长留道观,恰逢林老在凝华观清修,这才得了机缘,蒙林老垂怜。拜入恩师座下,只是去岁的事。” “嗯,放轻松,吾与你随便聊聊。” 齐太后寻见了突破口,眉眼间的笑意愈发深沉,余光扫过文昭书案上的公文,淡然道: “你这字迹尽得林老风骨,打眼一瞧,与吾的手迹也无甚分别,想来林老对你爱重的紧。” “太后谬赞,臣愧不敢当。” 云葳眸光一怔,后知后觉的回过味儿来,怪不得文昭在余杭直言问她瑶清真人在何处,原是书写的一封药方字迹露了马脚,把自己卖了个干净。 “昭儿说,你为了不入宫随侍吾与元太后,喂了自己毒药?” 齐太后慢条斯理的与人寒暄:“不过两个上了年岁的寡居妇人,你如此忌惮?” “臣知错。” 云葳慌忙俯身于地,暗地里把事事都往外抖的文昭骂了千百遍,她分明已经磋磨过自己了,竟还要搬出老母亲再拾掇自己一通才满意? “事情过去了,昭儿也有心护你,吾不会追究。” 齐太后伸手将人扶起,温热的手掌覆着云葳发颤的指尖:“跟吾说说,你当时在怕什么?是怕吾,还是怕元太后,抑或是,你的祖父和父亲?” 云葳低垂着眉目,脑子运转的飞快,齐太后大抵是在试探她的心意。 “臣…臣一时糊涂。”云葳敛眸低语: “臣自幼长在乡野,不懂规矩礼教。元太后的懿旨令臣惶恐,于京城大内,臣心中皆是未知迷惘的怯懦畏惧,非是不愿随侍您,求太后明鉴,恕罪。” 齐太后眯了眯凤眸,暗道小东西的口风倒是严实,竟未曾吓唬出实话来。 她眸光一转,便换了路数:“昭儿伤势颇重,听闻你在府外候了多日,去她寝殿瞧瞧吧。” 云葳青涩的小脸上转瞬染了慌乱,乌黑的大眼睛里瞳仁猛然发散,倏的抽出了被齐太后攥着的手,仓促躬身一礼:“臣遵旨。” 说罢,她脚步虚浮的退了出去,匆匆沿着廊道,小跑着去寻文昭了。 齐太后望着她忐忑的背影,微微弯了唇角,嗤笑低语:“昭儿糊涂,早便归心了。”
第30章 陪伴 晴空飞鹤过, 楼阁秋已深。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入耳,秋宁有些烦躁的抬脚去开门:“放肆,哪个不要命…云姑娘?” “秋姐姐,太后准我来的。”云葳为让秋宁放她进去, 也学着嘴甜了几分。 秋宁听得云葳唤出声甜甜的“姐姐”, 惊得大眼圆瞪, 抿了抿嘴才闪身放了她入内, 复又将房门合拢。 云葳瘦弱的身影一闪,便溜进了寝殿。 殿内重重帷幔尽皆垂落, 光线格外昏暗。 她一步步靠近文昭的床榻, 杂乱的心跳声格外响亮。 绕过罗帐屏风,瞧见文昭的模样时,云葳惊骇不已, 怔愣地顿住了脚步, 咬着下唇不知所措。 映入她眼帘的, 是容色苍白如纸,半边脸上血痂伤痕红肿,仰靠在轮椅上虚弱不堪, 紧闭的凤眸间愁楚满布的文昭。 “闹了多日要见,今日来了,怎不言语?” 文昭的话音透着无力,半眯着眸子扫了一眼云葳,复又垂下了沉重的眼睑。 云葳动了动嘴唇,将惊诧探寻的眸光转向了身侧的秋宁,指着文昭盖了厚厚皮毛, 缠满绷带的双腿低语:“殿下的腿?” 秋宁漠然别过了视线,一脸苦涩。 云葳见秋宁这副模样, 半张小嘴不敢置信地缓了半晌,下一瞬却忽而一个箭步上前,飞速捏住了文昭的皓腕,要给人探脉。 “放肆。” 文昭陡然缩回了手,轻斥一声,阻止了云葳的举动。 云葳垂着脑袋神伤不已,倏地直直跪下身去,语气里满是歉疚: “臣愧对殿下,若臣没有闹脾气,您不会去城郊猎场,也不会…受伤了。殿下,对不起,对…不起。” 唰啦啦的两行清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落了一地。 文昭满目意外,她未料到,云葳的小脑瓜会想到此处,竟自揽过失,因此而自责。 说来,那日也是赶巧了。 本来她与秋宁的计谋就选在那天,云葳中举,只是给她跑马添了个名正言顺,更加不会令人生疑的由头罢了。 而云葳一闹脾气,就连不知情的槐夏都以为,她真是去散心消遣的。 “不干你事。”文昭转眸轻语,又看向秋宁道: “扶她起来。既见过,回家去吧,孤这样子,也无暇他顾,不留你了。” “不,臣不走,臣在这儿照顾您。”云葳将脑袋摇成了拨浪鼓,呜咽请求: “臣保证不胡闹,再不添乱,也绝不惹您动怒。求您让臣留下,臣愿意给您侍疾,臣学过医的,求您了。” 文昭哑然,她千算万算,也没算到云葳是这个态度。 面对这个主动贴上来的傻丫头,文昭竟有些头疼,毕竟她并未真的瘫痪,怎好留云葳在侧呢? 秋宁看出文昭的窘迫,上前去劝云葳: “您回吧,府上随侍众多,太医就有三位,自会把殿下照看好。您身子虚弱,也要将养,不是吗?” 云葳惶然的看看秋宁,又转眸瞧着不肯睁眼的文昭,语气破碎而神伤: “殿下嫌臣是个累赘,不要臣了吗?” 她凝眸望着文昭,见人的面色上,除却微微眨动的浓密睫毛,再无波动,便自顾自说道: “臣知道说什么也无法挽回铸成的过错,您让臣在府中留几日,臣把家师书稿给您默出来,写完就走,权当给您赔罪。以后不会再来扰您,臣告退。” 云葳压抑着啜泣,撑着地板起身,逃也似的直奔殿门而去。 她早该清楚,文昭留她在侧是为利用,她若惹是生非,自会招人厌弃。 可与人相处将近两个月,不知不觉地,她到今时才知,她有些依赖文昭了。 许是自幼慕强,欣赏独立有为的女子,如师傅,如观主;许是少人怜惜,渴盼有说一不二的人回护,文昭会护她,哄她,把她放身边,教她打理府中文书,甚至是骑马点茶这样的小事… 泪花模糊了视线,云葳咬住唇缘隐忍着哭声,光洁的地板平坦,她却险些平地扑了个趔趄。 文昭还没理顺凌乱的思绪,眼见云葳仓惶的背影行将冲出寝阁,垂眸瞥见地板上被她哭出来的一滩小水洼,终究心软的开了口: “回来,孤没让你走呢。” 话音入耳,云葳好似被人抛弃又捡回的小猫儿,怔愣又意外地僵在原地,攀上门把的手指不知该不该用力。 “方才答应的好,这会儿又不听话了?不听话孤就真不要你了。” 文昭看她不知所措的立在门边,轻笑着逗她。 云葳眼下被患得患失的心绪搅扰的失了理智,闻言,忙不迭地抬袖胡乱抹去了眼泪,一溜烟跑回了文昭身边,半跪在她面前,垂眸喃喃低语:“臣听话。” “起来,”文昭伸出略显苍白的修长指尖去戳她的脑门: “动辄就哭,以前也这般爱哭鼻子?孤也没说什么,你的脑袋里都装了什么,叽里咕噜胡猜了一堆?自去搬个小凳过来,陪孤说说话。” 云葳从没这么乖过,她调头环视一圈,从外间抱了个圆圆的小凳,屁颠屁颠放在了挨着文昭轮椅的一侧,老老实实坐得板正。 文昭不由得发笑,这些日子她闷在寝殿实在无趣,眼前的小东西倒是个可爱的。 看见文昭的笑颜,云葳悬着的心总算落回了几分,这人还能在她面前笑,应该也没有很讨厌她。 “太后跟你说什么了?”文昭随口找了个话题,想要缓解些许方才尴尬的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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