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劳您了,来人,送送。” 宁烨一刻不离云葳身侧,听郎中说孩子没事,便从茶炉上端了碗桂花软酪:“放了些蜂蜜,听人说你今日没怎么吃东西,多少用两口?” 云葳将视线落去窗外,此刻外间天色早已漆黑一片。她默默接过温热的软酪浆,轻声询问: “桃枝姑姑呢?” “去给你熬补汤了。”宁烨浅笑着回应,“若是胃口好,一会再用些饭食。” 云葳腹中空空,闻着手中小盏里的甜香,忍不住挖了一勺送入口中,觉得口感滋味都合心意,便闷声不响的吃了个干净,才将空碗递了回去,“多谢。” 宁烨眼含欣慰,忙不迭地的吩咐随侍:“再去厨房端一碗来。” “不用了,”云葳出言将人唤住,“夫人,我有些乏累,可否睡一会儿?” “这儿是你的家,不必这般客套,”云葳总是让宁烨的欢喜稍纵即逝,她给人整理了床前的罗帐: “歇着吧,我就在外间,有事叫我。” 云葳安静的窝进了暖融融的被子里,乖觉的合拢了眼眸。眼睑下的瞳仁骨碌碌的来回游走,昭示着她从未间断的思绪依旧活跃。 过了半晌,桃枝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浓郁的药味儿填满了云葳的鼻腔,她幽幽睁眼,轻唤着:“姑姑。” “没睡?”桃枝端了药汤,给人吹凉送去了嘴边,“补药,趁热喝。” 云葳轻启朱唇饮了苦汤,朝着桃枝挤眉弄眼的招了招手。 桃枝抿唇轻笑,放下药碗,微微俯下身子跟人咬耳朵:“什么事?我听着,说吧。” “不住这儿,带我回殿下府里。”云葳气音轻吐:“我想去看看殿下的伤。” 回想起文昭被人找见时半边身子血淋淋的模样,桃枝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直接扬声出言: “时候不早,安生在这儿住下。殿下那儿病着,别给人添乱,大晚上的更不该折腾。” 云葳没想到桃枝跟她玩这出,气得狠狠剜了桃枝一记眼刀。 外间的宁烨听到这话,眸色一沉,直接闪身去了里间屏风外落座,誓要看住云葳。 桃枝视若无睹,给人掖了被角:“听话,闭眼睡。” 云葳在被子里扑腾了两下,算是发泄不满,气鼓鼓的翻了身子,留给桃枝一个圆润的后脑勺。 “累了半日,歇着去吧,这我守着。”宁烨近前拉过桃枝,劝人去休息。 桃枝跟着秋宁他们在山脚江边寻人,折腾了许久,的确有些疲惫,是以也未曾客套,直接闪身离开了。 云葳装睡半晌,听着房中没有响动,便转了脑袋来瞧,哪知回眸的刹那,就对上了宁烨的视线,赶忙慌乱的闭紧了眼睑。 母女二人就这么僵了半夜,云葳装着装着就睡着了,宁烨却一刻都没敢合眼。 翌日晨起,云葳幽幽转醒时,宁烨到底是困倦不堪的在床边打起了瞌睡。 云葳逮到机会,悄然将双腿探出锦被,垂落榻前,踩着猫步朝着门口走去。 “去哪儿?”才走没两步,身后的宁烨直接站起来追上了她,“要什么我给你拿。” “去殿下那儿。”云葳也不卖关子,“不亲眼瞧见心里不踏实。” “你很在意她?”宁烨有些意外,“殿下待你很好吗?这很重要,告诉娘实话,好吗?” “她出事我瞧见了,于情于理都该去看看。”云葳避重就轻的继续着自己的话题。 “让你住在这,是她的意思。”宁烨思及文昭的传讯,决定与云葳坦陈。 云葳垂眸思忖须臾,抬眸问着宁烨:“您留在这,是为何?宁府决意投效长公主了吗?” “惜芷,”宁烨试探着将手搭上了她的肩头: “宁府的决断都是为了后辈的将来,我和你舅舅自要为你做打算。你留在长主身边,宁府自愿意襄助她成事。但若她待你不好,或是你不愿,趁我还没把势力交给她,我可以带你走。” “无需管我,宁府和我也没关系,您和侯爷作何决断,都不必顾念我的选择。” 云葳不想听别人说什么为她如何如何的话,她厌恶一人与一族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更何况眼下的决断关乎生死存亡。 “葳儿,你外祖在世时说过,侯府袭爵不分内外孙辈,唯论长幼。”宁烨轻叹一声: “你是我的长女,不管你认不认,这都是事实。日后我和你舅舅若出事,宁家的人便听你的。宁家是你的后盾,不是你的负累。” “我只是我,不属于云家,也不属于宁家。” 云葳漠然轻语:“我要去长公主那儿,去不去看她是我的心意,让不让我见,决断权在她。”
第28章 回避 白露低垂扶光柔, 鸿雁南飞树影疏。 宁烨拗不过云葳,带着人候在了文昭府外。 躺在寝殿软榻上的文昭双眸紧闭,唇色浅淡,面容憔悴。 秋宁赶不走云葳, 只好半蹲下身子与文昭咬耳朵, 请人拿个主意。 文昭有些意外的睁开了倦怠的眼眸, 气息虚浮:“她来作甚?不是让宁烨照顾她么?” “宁夫人说, 她管不住,云姑娘非要来见您。”秋宁有些无奈的与文昭解释着原委。 文昭凤眸微动, 思忖半晌, 才回应道:“让她回去,不见,说孤没事。” 秋宁依言前去, 云葳听得消息, 一双杏眼里难掩落寞, 垂眸嗫嚅:“我明日还来。” 看人沮丧离去,一步三回头的模样,秋宁长叹一声, 与门房低语:“关门。” “走了?”秋宁回还的脚步声入耳,文昭不无急切的询问。 “走了,说明日还来。” 秋宁如实相告,随手拎了外用的药膏,掀起文昭身上的锦被,轻柔的给人换药。 “这丫头,忒倔了些。”文昭笑着嗔怪了声:“奏表递送进京了?” “您放心, 送去了,八百里加急的。”秋宁手上动作不停:“您说此番能成么?太后真会出宫来?” “大差不差吧。”文昭心里也无全然的把握, 手指摩挲着被角: “一会儿让槐夏去趟宁府,告诉宁烨,别让云葳再折腾,孤想见她会派人传话。她那小身板也得养养,机会难得,别浪费了。” “您就别操心她了。”秋宁有些没好气的抱怨: “婢子看,是她带坏您了,用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计策,婢子心疼您。” 文昭悄然甩了秋宁一记眼刀,“话多了,嘴巴严实点儿。” 秋宁咽了咽口水,没敢吱声,手脚麻利的给人换了纱布。 “给孤的马动手脚的人,查出来没?”文昭阖眸养神,思及此事还是深觉不安。 即便秋宁阴差阳错,提前发现了文昭的马鞍被人动过,马厩饲料也有异样的残留,但若非天意眷顾,若非秋宁心细,此刻她或许真没命了。 “昨夜就查到了,”秋宁有些心虚:“没敢跟您说,因为那人…被灭口了。是府上的一个采买杂役,尸首自江里飘上来的。” 文昭深吸了一口气,将拳头攥的咯咯作响: “总是慢人一步。孤倒是有些好奇这幕后之人了,处处抢先,一次把柄都没落在孤手里,也是个能人。” “婢子无能。”秋宁怯怯告罪,觉得文昭刚才的话音有些别扭。 “没怪你。”文昭敛眸轻语,瞥见秋宁失魂落魄的表情,哂笑一声道: “保持你这个神情,这几日就这么撑着,让外头的人以为孤真的不行了,越失落越好,下去吧。” 秋宁不无苦涩地撇了撇嘴,躬身一礼离了文昭的寝阁。 云葳在宁烨的府宅里百无聊赖,日复一日支着小脑瓜长吁短叹。 她不明白文昭为何铁了心不见她,整整三日,她每日都去,文昭宁可让她在秋风里吹半日,都不松口分毫。 “姐姐~” 卧房门口探进来个小脑袋,试探里带着胆怯的小奶音入耳,云葳终于舍得偏头瞄一眼。 “有事?”云葳瞧见云瑶闪进房门的半个身子,淡声询问。 “娘亲做了薏米枣泥糕,姐姐吃不吃?” 云瑶从身后变出来一个食盒,双手捧着,一脸真诚。 云葳转瞬明白了,宁烨这是变着花样让她接纳身边人,看自己对宁烨这个母亲爱答不理,就推了云瑶这小东西出来。 此刻云葳心烦意乱,无暇培养什么姐妹感情,遂收回了视线,柔声回应: “你吃吧,我不吃,门带上。” 云瑶吃瘪,嘟着小嘴盯了云葳半晌,见人无动于衷,只好悻悻地退了出去,在廊下与宁烨告状: “姐姐凶巴巴,再不去了,娘亲自己送!” 宁烨眼下是黔驴技穷,看着云葳闷闷不乐,却只能干着急。 本以为小孩见了小孩该会好说话,却不料一向讨喜的云瑶也在云葳那遭了冷待。 正如此想着,云葳裹了披风出门来。 宁烨有些意外的上前询问:“这又要去哪儿?郎中说你不宜吹风。” “再去一次,您别跟了,我记得路。” 云葳打眼扫过庭院,唤着正在浇花的桃枝:“姑姑,跟我走。” 宁烨算是了然,云葳认准的事,任谁说什么也无用,这固执的臭脾气,还真是十成十随了她。 “我送你。”宁烨无可奈何,转眸吩咐随侍:“备马车。” 云葳并未推脱,她做好了在府门外杵成柱子的打算,能有马车坐,也是片刻安闲。 一刻后,秋宁沉着脸闪进了寝阁,彼时文昭正悠然的倚在窗下的矮榻上晒太阳。 “殿下,又来了。” 秋宁怯生生的与人回禀,“她还说…” “说什么?磨磨唧唧的,快说。”文昭为了演戏骗人,已好几日没出房间了,憋闷的难受,脾气也不好了。 “她说,您什么时候见她,她什么时候动弹,不然就立在门外不走了。” “宁烨怎么回事?连个孩子都管不住?” 文昭染了些怒气,随手就把膝盖上的书卷给扔了出去。 发泄了一通,她脑海里浮现出云葳犯倔的模样,怅然地揉了揉额头: “也怪不得宁烨,她想站就让她站着,不必管。” 云葳本眼巴巴地望着紧闭的府门,后来渐渐改成了间或抬眸瞧一眼,再后来索性耷拉着脑袋,再不抬眼了。 从午后站到了黄昏,她的腿都站直了,文昭也没把她放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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