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岁安康。”云葳嘴角扯出一抹小梨涡,将大脑袋枕去了文昭的脖颈窝。 “呲…嘭!噼啪…嘭……!” 一阵热闹的爆裂声过耳,南天青幕下,忽而绽放开朵朵绚烂多彩的烟花,顷刻将黝黑的夜色照耀的明丽而热烈。 那一瞬,是灯火阑珊,星垂平野,霞飞玉津,千花竞放… 云葳明眸清澈,望向漫天纷繁绚烂的黄金缕,唇角险些弯过了耳畔。 “火树银花不夜天,千光映月烟霞散,好美,若是这粲然的焰火能长存该多好。”傻猫痴痴地不肯移开视线,又在说胡话了。 “昙花得人追逐,是因它盛放只在须臾;烟花得人赞咏,也是因这绝美华章唯存刹那光景。世人皆如此,亘古长存之物,会变得寻常庸俗,再难珍视。”文昭的思维永远理智居上,冷静非常。 “话虽如此,但无人拦得住臣私下的念想,随口说说而已,也就您较真。”云葳嘟着小嘴,怼人的话信口就来,念及袖间的那块糖糕,便随手拎了出来,抵上贝齿边。 一刻韶光过,繁华皆落幕。 文昭无意与云葳掰扯,给她紧了紧大氅:“没有烟花了,回去?梨花酥好吃么?” 云葳咕哝着小嘴,伸出舌尖勾走了嘴角的残渣,闷闷点了点头,无暇搭理文昭。 “给朕留一口。”文昭厚颜无耻的与人抢吃食。 “太后做的,您定然吃过,不给。” 云葳转手就要吞了最后一口点心,外皮酥脆,内馅绵软,甜而不腻,入口即化,当真手艺不凡。 “朕一年没吃到了。” 文昭嗷呜一口,险些咬掉了云葳的手指,自猫嘴里抢过点心,得逞地眯了眯眉眼。 “京中每年岁除之夜都放烟花吗?每年都是这样五彩斑斓吗?”云葳无奈掸掸手,小脑袋瓜里藏着许多好奇。 长到今日,她是第一次亲眼得见书卷中文人墨客书就的焰火盛景。 “以后年年都有。”文昭敛眸嗤笑,云葳的语气,让人一听便知,小丫头喜欢的紧呢。 从前岁除之夜,禁中确实会放些烟花与民同乐,但烟花造价高昂,选用的金属与色泽相对单调,今晚的盛景,可是文昭特意着人筹备的,花费不少钱呢。 能博云葳开怀,也算心血没白费。 不知怎得,文昭忽而萌生一股罪恶感,忍不住把自己与那为见褒姒一笑,用尽浑身解数的昏君作比一番。 这些思量,她身侧还在回味焰火的云葳是猜不到也顾不上的,那小嘴角的弧度就没消减过。 “距离正旦朝会还有两个半时辰,小芷想做些什么?”信步走在烛火红晕漫染的宫道上,文昭柔声发问。 “睡觉。”云葳裹着大氅,把脖子缩进领口的毛毛里:“臣不想守岁,好困啊。” “小小年纪怎这般贪睡?”文昭有些失落:“你舍得撇下朕一人守岁?” “舍得,臣睡,您看着臣睡,岁月静好,不是吗?”云葳俏皮地弹了弹小舌头。 “岁月静好是这么用的?朕觉得…还是看你荡秋千更开怀些。” 文昭的凤眸觑起危险的弧度,一只手迅捷插进云葳的腋下,拖拉着小丫头入了寝殿,把人摁去殿内的秋千上,嘴角涔着坏笑:“挂了许久,还没试过呢。” “不玩不玩。”云葳得了机会就想跑,眼下她对秋千这个物件,可以说是深恶痛绝。 “新岁第一日,你就与朕唱反调?”文昭抱臂在旁,丝毫不担心云葳能走脱。 “臣陪您守岁,可能行?”云葳抿了抿嘴,松了口退让。 “行。”文昭应承的爽快。 “那守岁做什么?”云葳长舒一口气,卸下大氅,晃晃小胳膊解乏。 文昭憋笑甚是艰难: “陪朕荡秋千。” ……!
第114章 家宴 光仪六年元月初二, 昨夜风紧雪急,初晨漫山皎柔。 除夕彻夜未眠,正旦公务烦杂,文昭与云葳俱是疲累非常, 一大早仗着休沐, 全都赖床不起。 回廊下, 秋宁搓着手, 压着嗓子抱怨:“下雪不冷化雪冷,苦等半个时辰, 我要冻僵了。” 槐夏往掌心哈出一口热气, 随即覆上脸颊捂着,也与人附和:“陛下被小郡主带坏了。” “呵,才换了主子, 就议论起陛下来了?”秋宁哂笑着讽她。 槐夏斜睨了她一眼:“陛下没说不要我, 秋大校尉的舌头忒歹毒了些。” “以你主子贪睡的一贯作风, 我觉得咱俩可以回去睡个回笼觉再过来,你敢不敢?”秋宁转着狐狸眼,小算盘说来就来。 槐夏兀自跺脚取暖:“不了, 我胆小。” 秋宁剜她一眼,来回游走两圈,见槐夏铁了心不肯同流合污,最终选择老老实实的在廊下候着。 暖融融的大殿内,文昭将胳膊探出被衾,躁动的指尖拎过云葳散落的发丝,撮成一小缕, 捏着放去她的鼻尖下来回扫荡。 “阿…阿嚏!” 云葳半梦半醒间,顿觉鼻头瘙痒难耐, 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以软乎乎的小手胡乱地扒拉一通,沉重的眼睑却无意睁开分毫。 “今日初二,回你家去?起来梳妆?”文昭半坐起身来,抬手搓了搓她的脑袋,意图让人彻底清醒。 “嗯哼?困…再睡会儿。” 云葳略带嫌弃地翻了个身,小胳膊狂野的往外扔了出来,啪啦一下打在文昭的小腹处,疼得人倒吸一口凉气。 许是觉得手感不错,她的小爪子还顺势揪了几下,唇角弯弯,复又呼呼大睡起来。 文昭忽觉被这小贼占了便宜,她轻嗤一声,转手捏住云葳翕动不停的鼻尖,哪知这懒蛋朱唇半启,“噗噗”吹气,照样睡! 叫不醒是不可能善罢甘休的,太阳已经爬上树梢,再睡未免有些过分。 文昭凤眸微转,转瞬计上心来,直接俯身将朱唇贴上云葳半开的小嘴,灵活的小舌尖顺着贝齿的缝隙探了进去,左右上下来回撩拨着。 云葳的意识尚且朦胧,但手指却微微蜷缩起来,下意识抓紧了身下的锦缎,撕扯不休。 文昭正在兴头上,余光瞥见她的小动作,脑海里嗡的一声,赶紧松开了捏着她鼻子的魔爪。 云葳在怕,尽管天牢一事过了许久,可她对几近窒息的恐惧好似从未消减分毫,如刻进骨子里一般。 舌尖的动作愈发柔缓,文昭的手轻轻拂过云葳的脸颊,一下一下的,有意安抚着她。 身下的人肉眼可见的放松些许,蜷曲的指尖也不再磋磨锦衾。 “唔…” 杏眼倏地睁开,云葳被文昭折腾醒了,那一瞬映入眼帘的,是文昭极尽隽柔的旖旎眸光。 文昭收回游走无休的灵巧武器,在她额头点落一吻,柔声道:“起来可好?” “…嗯。”云葳捏着文昭的寝衣借力,半坐起身子后,索性窝在她温暖的怀抱里不动:“缓缓,睡懵了。” 文昭不由得嗤笑出声来,随手揉着她的后脑勺调侃:“你都睡一圈了,再睡要变傻猫了。” “臣今日归家后,就不回宫了,左右明日要出京。”云葳不安分的小手在文昭怀里摸来摸去,一点都不害羞的。 “准了,梳妆吧,朕叫人进来。”文昭把腻歪不停的小丫头从怀里薅出来,扬声道:“来人!” 一嗓子过耳,云葳迅捷滑下床榻,她才不要宫人瞧见二人耳鬓厮磨的模样,要脸! 文昭哂笑着站起身来,随秋宁往别间去梳洗。 云葳安静盥洗梳妆的半途,这人便回来了。 透过铜镜的影子,云葳瞥见文昭身着燕居便服,唯有寻常衣饰与妆发,狐疑地歪了小脑袋:“陛下今日怎这般打扮?” 文昭只笑着在旁品茶,无意回应她的疑惑。 “郡主,发髻歪了。”槐夏强行掰正她的小脑袋,随手选了个点翠的蝴蝶小簪,给人插去头顶:“好啦。” “时近晌午,若再用早膳,中午的佳肴只怕无处安放,备车起驾吧。”文昭搁下茶杯,近前伸出手来:“动身。” 云葳懵得彻底,满眼不可思议的缩了缩脖子:“不是吧?陛下您…也去?”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家朕去不得?” 文昭霸道至极,干脆把示好的手收回广袖,负手大步流星地走远,只淡漠丢下一句:“跟上。” 云葳扶额在原地转了一圈,她已然脑补出一会儿宁烨那可怜的老母亲看见文昭时,尴尬崩溃的容色。 这边舆车才驶出皇城,宁家的庭前却已整整齐齐码放了数抬箱笼。 宁烨负手立在廊下,冷眼瞧着院中琳琅满目的珠宝绸缎,眉目间满布惆怅。 “娘?”云瑶自房中探了脑袋出来:“这可都是陛下的赏赐,不好这么摆着吧?” “你姐姐的事儿,你是几时知道的?”宁烨并未回身,话音也有些低沉。 “姐姐什么事啊?她和陛下拉手同寝吗?就上次她跳山受伤那回呀。”云瑶根本没把这事放心上。 宁烨暗道,这回应毫无用处。云葳和文昭,不可能那么晚才腻歪到一处。归朝那日文昭已经论功赏过好些物件财宝,今日内廷又送来如此多珍玩凌罗,这架势有些不对劲儿了。 “娘,这也没什么,陛下坐拥江山,这点东西她不心疼,既赏了您留着就是。”云瑶近前去挽宁烨的胳膊:“外间冷,让人把东西入库,回房打马吊好不好?姐姐能得陛下欢欣,是好事呀。” “胡言乱语!”宁烨垂眸睨她一眼,冷声斥责,抽出衣袖嗔怪:“十五岁了,你不再是小孩子,莫要口无遮拦,这些亲昵举动也收敛些。” “我说的是事实嘛。”云瑶撅着小嘴不高兴了: “那萧姐姐和舒家小姨成日眉来眼去的,殿前司无人不知,都当笑谈的。京中高门嫁给世家公子哥的姑娘,也不见得能过上多幸福的日子。心悦姐姐的,可是陛下,她好大的福气。” “够了,回房去!”宁烨阖眸沉声一叹,顿觉头皮发紧,后脑勺嗡嗡的疼。 见宁烨难得动怒,云瑶吓得心头一颤,一个字也不敢往外蹦,悻悻地溜回了房中。 小丫头才走,宁烨还没得分毫清静,宁家府门忽而大敞四开,一众家仆呼啦啦跪了个整齐。 她眉心一紧,迈步近前去探时,文昭的身影已经出现于影壁处,身后还跟着个低垂头颅、畏畏缩缩,眼都不敢抬的云葳。 宁烨悄然攥了攥拳,三步并两步上前,俯身见礼:“臣不知圣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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