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烨推拒封赏, 是你游说的,还是她本就如此想?”文昭问得一本正经。 云葳捏着手指头, 耷拉着脑袋绞尽脑汁地思量开来,权衡着如何说才能不让文昭生出恼意。 “哼。”文昭哼笑一声:“别盘算了,看来你和你娘对朕的戒备心都很重,朕示好反倒错了。” 云葳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咬了咬嘴唇没接话。 “还是不肯正视与朕的关系么?躲来躲去的,拉扯了好些年。朕给你撑腰,你怕什么?” 文昭耐着性子引导,心下狐疑更甚,不知云葳骨子里再度冒出来的疏离,可是因与她分隔两地整整一载所致。 “臣…”云葳以指甲扣着掌心,面色格外纠结:“臣需要时间,况且家母估计…她一时半会儿的,只怕,接受不了臣与您…” “朕只问,你自己怎么想?眼看十九岁了,不与朕结亲,嫁别人,你愿意么?”文昭见她支支吾吾的,又犯了急脾气,迫不及待打断她,追问不休。 “不嫁,臣不嫁别人。”云葳这会儿倒是回绝的干脆。 “那你想怎样?一辈子与朕君臣相称?”文昭以手肘支着脑袋,神色有些倦怠。 云葳的手掌搓上膝盖,垂眸嘟囔:“不想…” “磨叽,过来!”文昭看穿她纠结的少女心事,抬手拍拍自己的大腿,眼尾挑起一抹撩人的冷艳弧度,定睛凝视着云葳,眼含期待。 云葳磨磨蹭蹭挪了身子过去,倒也没放肆到真骑上文昭的双腿,只与人并肩挨着。 “等我们从并州回来,春意正浓,朕把你的八字交给大宗伯,可好?” 文昭双手揽过她盈盈一握的小腰,把人端了起来,搁在自己的膝盖上,环抱着她,温声提议。 云葳杏眼圆睁,怔愣须臾,咬着唇缘,口齿含混:“太急了…陛下,再等等…” “等什么?”文昭唇边温热的气息拍打着云葳的小耳朵,有些痒痒的。 等什么?云葳也不知道,许是在等自心底生发出勇气,接纳文昭的善意,接纳这段近乎荒诞的感情,接纳日后未知的风险与尊荣吧… “就…再等等嘛。”云葳软了语气,长睫颤动似蝴蝶振翅,试图撒娇耍滑。 文昭对这敷衍的回应甚是不满,凤眸微凝,虚离的眸光落在她支楞的红耳朵上,忽而轻启朱唇,嘎吱就是一口,咬上了她的耳畔。 “嗷~!” 云葳吃痛惊呼一声,强行从虎口中拎了耳朵出来揉着,回眸委屈巴巴地瞪着文昭:“您怎还动嘴呢?疼…” “朕素来是想做什么就做的雷厉性子,这会儿想吃猫耳朵了。”文昭转回眸光,颇为得意地勾了勾唇角。 云葳的指腹摩挲着耳边软骨的凹凸沟壑,微微愣神,不悦嗔怪:“都咬出牙印了!” “正好,这样朕就能给你留个记号,免得旁人惦记你。”文昭格外霸道:“要不另一面也来一下?对称更有美感。” 云葳一出溜就从她腿上滑了下去,一脸如临大敌的小模样,马车恰恰在此时缓下速度,稳稳地停于大内的空场,她逮住机会,匆忙窜下了马车。 文昭紧随其后,紧走几步将人拉住,柔声道:“先随朕去太后宫里,老人家深夜要休息的。” “臣为何要去?臣在这儿等您好吗?”云葳缩了缩手,顿觉头皮发麻。 “太后她老人家的押岁锞子可不轻呢,不要白不要。”文昭见云葳心存抵触,决定利诱。 “臣今夜留宫就不合规矩,去搅扰太后讨赏更不合适。”云葳嘟着小嘴,并未被蝇头小利搅乱心神。 文昭险些翻了个白眼,云葳的心里也不知怎就藏有这许多顾虑,连她的话外音都听不出来。 “朕命你去,走了。”她眸光一转,懒得再废嘴皮子,强行把人往坤宁宫拽去,还不忘叮嘱:“一会儿嘴甜些。” 云葳当真是硬着头皮踏进了坤宁宫门,牙齿咬着嘴里的软肉,垂着眸子老实的不像话。 “太后,陛下与云丫头来了!”余嬷嬷在廊下徘徊许久,总算等来了人,满面喜色的朗声通传。 文昭攥着云葳泛起薄汗的小爪子揉捏得起劲,敛眸打趣道:“怎还紧张了?母亲一向喜欢你的。” 说话间,二人已踏入殿门,绕过外间的屏风,立定在暖意融融的里间。 太后笑呵呵地端坐主位,一身典雅新衣衬得人气色大好。 文昭自广袖间抻一下云葳的小手,随即倒身下拜,语调柔婉:“女儿谨祝母亲新岁福寿绵延,胜意安康。” 太后只眉眼弯弯的敛眸淡笑,并无意开口回应。 云葳等候须臾,见主位的人不言语,只得鼓足勇气叩首一礼:“臣恭贺太后陛下愿心纳吉,长乐未央,敬叩崇安。” “好,都有心了。”太后转眸给余嬷嬷递个眼色,这才温声道:“看座。” 嬷嬷上前给二人各自塞了个鼓囊囊的锦绣朱红荷包,复又添些温热的茶水,随即领着宫人悉数退出殿去。 文昭自在落座,端过茶杯在手,随口与太后闲话:“让您等久了,本说宫宴后就来的,中途生出些岔子。” 太后并未在意,转眸瞧向傻站着的云葳,温声招呼:“坐吧,不必拘谨。” “谢太后。”云葳甚是规矩的叉手一礼,只坐住椅子的一条边,腰杆挺得格外板正,浑身上下,哪怕汗毛上好似都写满了矜持与礼法。 “明日祭典与朝会的事,都还妥帖?”太后抿一口清茶,柔声与文昭闲聊。 “女儿都已安置稳妥。对了,元月初三,女儿出京往并州一趟,约莫一个月就能回来,宗亲若有应酬,劳烦母亲担待一二。”文昭的语气里满是温存。 “云丫头回过家了?家人都好?宁烨可舍得你入宫来守岁?”太后将身侧的糕点朝着人推了推:“喜欢什么自己拿。” “谢太后,臣已回过,蒙太后记挂赐福,阖家安康,家母一切安好。”云葳回应的中规中矩。 “哼,这会倒是乖顺。”文昭哼笑一声,随手挑一枚梨花酥给她送了过去:“太后亲手所制,清甜爽口。” “谢陛下,谢太后。”云葳双手捧过,忽闪着眼睛纠结良久,不知道该不该往嘴里送。 “昭儿该说的可都与人说了?”太后见云葳实在放不开,呆的甚是不自在,眼底疑云渐生。 “自是说过数遍了。”文昭与人打哑谜,怅然叹了口气。 云葳懵懵地抱着点心,不知道二人一来一回,所指何事。 “云丫头,皇帝来年就二十有九了。所谓三十而立,成家立业是理之自然,前朝的臣工满腹礼义说教,她年岁愈长,应对的便愈发艰难。此等浅显道理,你这鬼灵精的,定然明白吧?” 太后瞄着文昭无奈的容色,适时出言引导。 云葳再懵懂,此刻也明白了个彻底,回过味儿来的小丫头垂着脑袋,羽睫忽闪的频次极尽仓促,顿觉脸颊滚烫,舌头也打了结一般僵直。 “婚嫁是人生大事,何须害羞?你二人的事,吾不拦阻也不支持。昭儿自幼有准心骨,做母亲的只盼女儿顺遂,身侧能有相扶相依的知心人,这话可够清楚?” 太后凝眸瞧着她,似是在等一个答复。 云葳悄然把视线转去了文昭那边,将碍事的点心揣进衣袖,偷摸瞄她好几眼。 “看朕作甚?太后在问你。”文昭余光扫见时,怡然自得地端了茶水来饮,全然无意给人解围。 小心思被文昭揭穿,云葳紧了紧牙关,起身拱手一礼,话音仍有些难为情:“臣谨遵太后教诲。” “呵,”太后忽而失笑:“你这回应打从何处说起?吾没训导你什么,何谈教诲?吾在问你的想法与态度。” 云葳被母女二人出其不意地逼去了末路穷途,交握的双手死死地攥了半晌,才怯怯嘀咕:“臣明白…会尽力而为。” 一语落,太后得意地朝文昭挑了挑眉,抬手招呼云葳:“近前来。” 云葳谨小慎微,往前小挪两步,眼底满是迷惘。 哪知太后褪了手腕上成色上佳的祖母绿翡翠镯下来,不由分说给人套去纤瘦的玉腕间:“这是吾早年入宫时,先帝给吾的聘礼。吾今日将它赐予你,戴上就不准摘。” “太后,这太贵重了,臣不…”云葳意图推拒,反手就要去取那玉镯。 “抗旨?吾认准的事,无可更改。”太后覆上她的小手,虽满面笑意,语气却有些冷硬。 “臣不敢,多谢太后。”云葳吃瘪,只得松了手。 “昭儿,吾累了,时近子夜,你们年轻人去守岁吧。”太后得偿所愿,办完份内事,意图赶人。 “是,那女儿告退了。”文昭盈盈一礼,负手轻唤:“云葳,走了。” “臣告退。”云葳见礼后,垂着小脑袋出溜出溜逃离了太后的寝殿,站去廊道下时,忽觉凛冽的寒风分外舒爽,简直照拂得她心旷神怡。 文昭仰首,眯着眸子观瞧天色,喃喃道:“时辰差不多了,走,去御园紫云阁。” “去那儿做什么?”云葳一脸懵,抬头望向文昭的眼神还透着幽怨。 大年夜里,文昭拉出老母亲来催促她应承二人的感情与亲事,实在是狡诈太过! “啰嗦,去了便知。” 文昭脑海里还映着方才云葳为难尴尬的小模样,心底没来由的,添了些许不爽利,不愿与人废嘴皮子,只管拉着人往紫云阁去。 十数层的紫云阁是大兴宫内视野最开阔的建筑,但这寒夜冷风下,高处不胜寒,约莫也是最冷的所在。 思及此处,云葳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 感受到身侧小人的战栗,文昭顿住脚步,低头轻声关切:“冷了?” “有点…”云葳敛眸低语。 “槐夏,去寻个大氅来。”文昭淡声吩咐着,随手解下外衫,给云葳裹了一圈,顺带搓了搓她的脑袋:“身子骨太柔弱,回头用些温补的食材。” “您不冷吗?我们回寝殿烤火不好吗?”云葳瘪着小嘴,试图拐带着文昭回房,她此刻最想做的,是窝上软绵绵的床榻,最好再围上锦被,吃两口饴糖。 “不冷也不好。”文昭心志坚定,丝毫不为所动,一口气爬上十层楼,提溜着气喘吁吁的云葳立去紫云阁之巅的雕栏旁。 站定不过须臾,远山古刹传来了夜半的钟声,旧岁已散,新岁初至。 “新岁安康。”文昭勾起一抹清甜的笑靥,揽着云葳的肩头,凤眸中的波光流转,在夜幕下分外清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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