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息怒,臣…臣不敢的,那夜是…不得已而…” “还是不知错?”文昭愤然抬高语调,扬声打断了她的诡辩。 “不,臣…臣错了。”云葳慌得彻底:“您莫恼,臣不敢了,绝无下次。” “下次?”文昭被气笑了:“你跳下去痛快吗?百丈高的山啊,你说跳就跳!一众人跟你担惊受怕,捡回一条命何其侥幸!还敢提及‘下次’这两个字?” “臣真被逼的黔驴技穷…”云葳话音里满是委屈:“臣也害怕的,可臣不那么做,小殿下和臣,都没有生路。” “朕问过京畿巡防的人,朕赶到前,你与人僵持了大半个时辰。朕的人已经在包抄围堵了,你但凡再周旋半刻,都出不了事。山上的活口也审过,来龙去脉朕清楚得很!” 文昭气得在房里来回转圈:“你本与人周旋的好好的,看到山下多了火把,就突然放起狠话,你的脑子呢?是觉得禁军足以抓住李华亭,就放下心,不惜寻死了?” “不,真不是。”云葳心知文昭误会了她,赶忙解释: “是李华亭看到援军乱了方寸,口风突变。不然臣定会假意应承,将计就计,给山下的人争取时机的。那会儿他杀心已起,臣承诺什么都于事无补,他不会放臣和殿下离去的。” “你这话从何说起?”文昭强稳心神,将语气缓和几分。 “李华亭深谙臣的脾气,他威逼,背叛,若臣成事,断容不下他。是以臣早知他的承诺都是空谈,在他的谋划里,臣是死棋。” 云葳回忆着当晚的情势,娓娓道来:“他攥着殿下,能要挟刘家人为他所用,能让山下禁卫忌惮不敢冲锋,算是保命符。可后来山下人愈发多,他许是意识到无法掌控局面,刘家行刺失败,他也难保活命,便成了亡命徒。” 见文昭沉默不语,云葳又道:“贼人箭矢一直对着臣,他话音里尽是对文家的恼恨。阁中人摸不上来,臣逼不得已,怕殿下命丧乱箭,想着二人活一个也好,把反贼消息给您,将人一网打尽,便…” “够了。”文昭扶额一叹,拎了把靠椅落座,颓然出言:“宁烨走前,求朕准你弃去阁主的身份。朕这几日很后怕,很后悔。日后不必再犯险,把这差事卸去,安生做你的文臣。” 云葳的话音入耳,文昭颇为辛酸,这人真是个顾全大局又忠君的好臣子,不知文昭生死的情形下,危难之际还不忘以身护君,试图牺牲自己,保下文瑾,传消息出去,将反贼一网打尽。 若换了旁人,文昭真该下诏大加封赏,可到了云葳这儿,她深觉头疼。即便云葳所言不虚,那夜危局下,这人也完全可以答应李华亭扶立雍王一脉上位的要求,将人诱骗至半山腰,为自己求得一线生机才对。 文昭猜得到,云葳没这么做,便是她糊涂的以为,山脚禁军人多口杂,若她应承谋朝篡位的话音被众人听见,定会给舒家和宁家平添祸端,她不愿人涉险,才决然地为难自己,不惜拿性命去赌。 “陛下,是臣失察,致使下属暗地养贼作乱,臣该为此负责,没有在这个时候甩手不管,逃避的道理。”云葳试图与文昭讨价还价。 “朕答应宁烨了,昨日召了蓝秋白商议,此事已定下,不容商量。” 文昭不为所动:“你不必自揽过失,李华亭行事隐秘,私产养私兵,念音阁放给你的权柄有限,不是你的错。” 突然被夺了权,云葳哑然当场,眸光呆滞,半晌都没回过神儿来。 “不满意?”文昭凝眸审视着落寞的云葳,话音透着萧索。 “臣不敢。”云葳心有歉疚,可她也真的难受,林青宜将毕生心血托付给她,她竟这般惨淡的让了权,心底苦闷不已,话音落,眼眶便是一阵酸涩。 “不敢?那便是不满意了。”文昭起身理了理衣裙,又道: “你恣意胡为,宁烨不满,蓝秋白也不满,此决议非是朕专权独断。你几时学会权衡轻重,脑子能转弯了,再去说服你娘,顺带与蓝秋白讨要这位置吧。阁中不需动辄玩命的主人,蓝老原话。” 云葳愈发懵了,眼底打转的泪花堆叠,终究穿成一串,簌簌垂落下来… “你信不过朕能护你,信不过中正朝臣的眼睛雪亮,也信不过舒家与宁家人明辨是非,不会随反贼胡为。蓝老说你是年幼不经事,朕看你是提防猜忌之心过重。” 文昭近前给她递了丝帕,“跟朕走,还是住在这,随你,朕不强迫你了。” 云葳没接帕子,抬袖抹去了泪痕,哭得寂静无声。 “朕最近身心俱疲,先回寝殿歇着。”文昭有些尴尬,收回手帕,抬脚欲走。 “…臣也去。”讨好的话音微弱堪比蚊子。 文昭未曾回身,左侧大袖下,却伸出了五根纤纤玉指,朝人无声地勾勾指节。 云葳眼尖瞥见,在裙摆处蹭了蹭手心的汗渍,这才近前拉上了文昭,闷声不吭地跟人离去。 廊下的云瑶见二人手拉手踏出房门,瞬间石化当场,掩耳盗铃般捂住了眼睛。 “不过拉个手而已。”文昭不以为意,转眸逗弄云瑶:“你也可以,可要一道?” “臣女困倦不已,多谢陛下好意,臣女告退。”云瑶讪笑两声,一溜烟钻进了房中。 陡然被人撞破,云葳尴尬地埋起脑袋。 文昭轻嗤一声,手上的力道却愈发紧: “朕得攥牢了你,不然纵使有九条命,都不够你这臭猫折腾。”
第110章 激战 西风萧索, 红遍枫林,黄满银杏,吹得雪华漫朱墙。 宁烨与舒珣带着援军赶赴南疆时,逆贼的兵戈已然指向了同袍, 好在二人出发尚算及时, 将一场残酷的内战杀戮终结于襁褓之中。 秋去冬来, 宁烨复又率领边军南下, 与萧蔚汇合,征讨南绍的残余势力。 舒珣则在平息战乱后, 打道回府, 留京代为照料被毒药中伤,身体虚弱的萧妧。 刘家的反叛猝不及防,但被抓的活口心知大势已去, 招供格外痛快, 李华亭脚踏的何止两只船, 文俊这巨大的伞幕下,遮掩了太多人,刘少师桃李满朝, 人脉广博,一早就是文俊的囊中物,同舟客了。 至于李华亭,表面上仗着其与刘家的姻亲关系,与人多亲多近,实则只为自己私欲,把刘家当作挡箭牌和随时可弃的替罪羊罢了。 只怪文俊暴露的突然, 让他们尽皆心下惴惴,让一条绳上有千丝万缕联系的几只蚂蚱方寸大乱, 这才不得已铤而走险,意图齐心协力谋刺文昭。 文昭知晓前因后果,心底也悄然暗叹一句:李华亭所言不错,文家当真是内讧四起… 好在内宫的刘太妃只是被亲族故旧蒙在鼓里,任人摆弄的一把刀,好在文瑾尚且年幼,还不曾被这些心怀叵测之人利用游说… 前朝的一众口舌争锋都被文昭巧言化解,她不曾让云葳顶着众人的议论归朝,在处置完文俊谋逆案的一众贼党,风波彻底平息后,才将敕书送去云葳手中。 云葳垂眸瞧着手里轻薄光鲜的帛书,只觉得这物件重若千钧:“陛下当真要臣做门下侍郎?臣连念音阁都管不好,如何能…” “又来。”文昭沉声打断了她自贬自损的话音:“朕觉得你可以,你不行也得硬着头皮说自己行,这才是为朕分忧的朝臣该有的觉悟。” “您这是谬论,选官不是儿戏的。”云葳日日与人腻歪在一处,如今脸皮愈发厚了。 “不接这道旨意,朕就赐你个婚书,选吧。” 文昭无心跟她掰扯,如今前朝损兵折将,很缺人手的。 “臣领旨谢恩。”云葳咽了咽口水,忙不迭地接下这道令旨。 文昭哼笑一声,打趣道:“云侍郎,明日大朝会,履新第一日,可莫要迟到。朕的舅父板正至极,你这做下属的,有些眼色,莫与老头子硬刚。” “噢。”云葳无奈撇撇嘴,齐明榭的板正,是写在脸上的,她一早看出来了。 “门下省公务繁重,你会很辛苦,云瑶留宫不合适了。她性子活泼,适合习武,把人给萧妧?”文昭凤眸一转,便计上心来。 “臣无权做她的主。”云葳实话实说,况且习武要吃不少苦头,她有些心疼傻丫头。 “那朕替你做主,明日送她去寻萧妧,先前萧妧说她有意思,想是看对眼了。”文昭悠然抱臂在侧,身子仰靠着椅子背,眼尾涔了笑意。 合着您老人家早就盘算好了呗! 云葳偷摸斜了文昭一眼,虽然对文昭霸道又厚脸皮的决断深恶痛绝,却也没敢多嘴。 自前雍延续至今的世家大族,经过谋反动乱一事,已然被清剿的寥寥无几了,宁家如今过于惹眼,她还是乖觉安分些更好。 “你可知澜意与萧妧的关系?”文昭见云葳默然,决定与人分享个重量级的八卦。 “闺中密友?”云葳忖度须臾,转眸道出了自己的猜测,定睛观瞧着文昭的反应。 “噗嗤——” 文昭没忍住笑出了声,勾着唇角损她:“你是真傻还是装糊涂?脑子绷断了一根弦么?” “那不然能是什…”云葳才怼半句,倏地半张着小嘴哑了嗓子。 “是什么?说呀,你不是底气硬得很?”文昭满脸玩味,看着较劲较到半途的傻猫,凤眸里眼波隽柔又婉转。 “陛下,您拉着臣议论人家的私情,不好吧?”云葳故作正经,掩袖清了清嗓子,话音微微弱弱,还带着几分羞赧。 “朕与你说这些的用意,你不懂?”文昭好整以暇地站起身来,抬脚凑近云葳,微微俯身去瞧被她藏起来的一双杏眼。 云葳的神色飘忽游离,故意后退半步,拌蠢装痴:“臣可没本事揣测圣心。” “哦?没这能耐么?”文昭步步欺压,倒逼着人退去廊柱边,伸手探上柱子,把云葳圈在了臂弯处,哂笑道:“那朕现在要做什么,小芷也不知咯?” “陛下,这儿是宣和殿,青天白日的,不…不好如此的。”云葳慌了个彻底,矮下身子,意图从她的包围里钻出去。 “呵,”文昭迈步近前,膝盖抵住廊柱,断了她的念想,“这不是猜得挺准么?小芷又在诓朕了,动辄欺君,是否应该给朕些补偿?” “…陛下,公事为重。”云葳羞红了脸,见逃不脱桎梏,便把脑袋埋得足够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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