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局的都是她的亲故,都是她在乎的人,她做不到心如止水,无动于衷。 她无助地四下扫视着,门窗是出不去的,怔愣之际,她忽而想起,先前槐夏带她走的,是房梁旁的小天窗。 云葳眼底闪过一瞬光亮,手撑地板爬起身来,挪动着大殿内的陈设,架起了一歪歪斜斜的“长梯”。 爬上房梁,钻进天窗,翻过屋顶,抱住老树,悄无声息地溜下树干,绕去宣和殿的后窗处,再探窗入内… 云葳忽觉自己真成了一个飞檐走壁的野猫,在禁中如做贼般小心审慎。 “哐——” 翻窗落地的刹那,一道出鞘的寒芒架去了她的脖颈处,惊得她打了个哆嗦。 云葳这才发觉,静谧的宣和殿内,已然埋伏了百余带刀侍卫,尽皆满面肃然。 “别动,跪下,手抱头。”侍卫小声命令着,危险的刀锋紧贴着云葳的动脉。 云葳只得照做,小声分辨:“我来见陛下…” “闭嘴,再动就地格杀。”刀刃又贴近了些许,云葳脖颈一痛,好似被割伤了皮肉。 她隐隐揣度,这些人该是文昭安排的守卫,而非劫持文昭的人。 侍卫给身边的人递了个眼色,那人脚步无声无息,抬脚往里间走去。 不过须臾,文昭便冷着脸寻了过来,誓要看看是哪个贼人有这般能耐,能混进她的殿宇。 等她绕过屏风时,却转瞬傻了眼—— “小芷?!” 文昭怔愣当场,挥手示意人撤去兵刃,满目狐疑地问道:“你怎么跑出来的?外间乱兵厮杀,不要命了?!” 命门处的威胁撤去,云葳眼角一酸,便后怕地红了眼眶,整个人无力地瘫软在地,委屈巴巴地嘟囔:“臣担心您,外头喊杀声不断,这是怎么了?” 文昭深觉无奈,暗道禁卫不中用,二十余人竟看不住一个不会丝毫功夫的云葳。 她近前两步,朝人伸出手去:“起来,既跑了来,就在此候着,莫再回去了。” 云葳递了手过去,借着文昭的力气从地上爬起身来,垂着脑袋没言语。 文昭这才瞥见云葳的右颈间染了些微血痕,悄然甩了她一记眼刀,拉着人往书阁走去,转手落下门闩。 “怎就不听话?不让做什么,偏要做什么。朕今早的命令,你当耳旁风不成?” 文昭拎出丝帕给她擦拭伤口,压着后怕冷声嗔怪道:“今夜右卫兵变,刀剑无眼,方才守卫若一刀下去,也是情理之中。” “臣害怕,怕您的局失控,怕您有危险。”云葳愈发委屈,瘪着小嘴掉了个大珍珠。 “朕就那么蠢?” 文昭哭笑不得,无可奈何,取了药膏出来,没好气地给人上药:“哭什么?你抗旨不遵,平白害朕担心,还委屈了?” “嘶——”云葳倏地抬手捂住了脖子,“陛下,疼,臣自己来。” “忍着。”文昭拂去了她的手,悄然减弱了指腹的力道,耐着性子与人解释:“朕早已安置妥帖,大兴宫是朕的地盘,不会出事。” “右卫兵变,是杜淮?他对您,不是一直都很忠诚吗?”云葳眼底满是不解。 “再忠诚也是君臣。文俊是他娘,紧要关头,或许母子关系更牢靠些。”文昭收起药膏,语气平平,好似已经无甚情绪了。 “右卫三千五百人,实力不容小觑。”云葳稚嫩的眉心深锁:“陛下可是提前集结了禁中的其他戍卫?” “叛军撑不过三刻,就快了。”文昭淡然一笑,抬手抚平了她的眉心:“小小的人,莫要动辄皱眉。” “陛下故意引他们兵变,这样就能治罪谋逆,让他们再无法脱罪辩驳,可对?”云葳巴巴地望着文昭,急切地期待着答案。 “算是吧。”文昭揽着她走去花窗前,侧身挡住了云葳的小身板,指着外间的火光,柔声道: “外头领着左卫对战的,是你母亲。朕想藉此堵住朝臣猜疑你与宁府的嘴,宁烨屡次护驾,为朕征伐,此等功绩在身,他们日后无人敢说你的不是。” “我娘入宫了?那文俊呢?”云葳一头雾水。 “她在何处,朕还不知。她怂恿京兆尹率千余巡防武侯反叛,雍王在外率府兵镇压;萧妧带人围了杜家,她一家三口无人在府。今日京中警戒,她无法出逃,想来此刻,她就混迹在乱军中。” 文昭觑起凤眸审视着外间,温声提议:“走吧,去坐一会儿,窗边不安全,仔细流矢。” “嗯。”云葳顺从地跟着文昭去了里间落座,这才小心翼翼地询问:“陛下为何瞒着臣?是怕臣学了您步步为营,环环相扣的计谋吗?还是…信不过臣?” “事情还未尘埃落定,小芷便想着复盘了?”文昭微微莞尔,随口与人打趣。 “没有。”云葳垂眸绞着手指,觉察文昭无意相告,也就闭嘴不问了。 文昭见她神色落寞,有些于心不忍,终究还是妥协道: “朕…是怕你心软舍不得。这个局中,算计了你的母亲和妹妹,为保戏码以假乱真骗过众人,朕并未事先通知云瑶。对抗兵变,也有风险,朕怕你心疼宁烨。” “臣听懂了,您觉得臣是关键时刻掉链子,不顾大局只顾私情的自私小人。” 云葳大着胆子沉声怼人,别过脑袋不看文昭,嘴角也抿得过于平整。 云葳总结的很到位,文昭竟无言以对,垂眸瞄着怄气的小丫头,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此事了后,让臣回家去住,臣想陪着家母和瑶瑶。” 云葳是真恼了,碍于文昭的身份,她不好发作,只轻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这事晚些再议。”文昭猜出云葳在气头上,又想躲着她,便寻了说辞搪塞。 话音入耳,云葳索性以手肘做枕头,趴在桌上假寐起来,静等叛军惨败收场。 书阁内幽静非常,饶是一根银针落地的响动,都能听得真切。 二人都没言语,心底却各有想法。 文昭在思量事后如何安抚云葳,云葳在反思为何文昭会如此忖度她。
第104章 落幕 “报!” 一声洪亮的通传打破了宁静的氛围, 文昭与云葳双双起身,定睛凝视着殿门的方向。 “禀陛下,叛军已被困于宣和门外,大长公主与驸马俱在, 未见杜淮。”小将在殿外朗声通报:“雍王与宁将军皆在宫门外候旨, 请陛下示下。” 闻言, 文昭悬着的心总算落归腹中, 她示意随侍开了殿门,大步流星走了出去:“带朕去见文俊。” “陛下, 臣能去吗?”云葳立在门口, 试探着轻唤。 文昭脚步一顿,立在台阶处等她:“一道来吧。” “谢陛下。”云葳闷头跟了上去,格外乖觉地立在她身侧。 乱军皆已缴械投降, 狭长的宫道上泛着血腥气, 文昭立在宫门处, 望着颓然落败的文俊,只剩一声阴恻的苦笑:“姑母,以这种方式相见, 朕先前倒从未预料过。” 文俊眯着眼睛,将视线落去了云葳身上,不甘道:“小妖孽,你竟真的活着!” 云葳袖子里的手早已蜷曲成拳,面上却无异样,只话音低沉的小声回道:“让您失望了。” “呵,你与她联手做局诓骗了吾?”文俊转眸嗔视文昭须臾, 又将蔑然阴鸷的视线回旋过来,恨不能洞穿眼前瘦弱的姑娘, 面颊扯出一抹比哭都难看的笑,挖苦道: “诈死做戏,装神弄鬼,手段何其下作卑劣,林青宜自诩正派清流,就教了你这些?云瑶被杖毙在殿前司,你可知道?这代价值吗?” 一语落,云葳的身子显而易见虚晃了下。 “云瑶无碍。” 宁烨瞧得真切,生怕云葳被人蛊惑,赶紧与文俊解释: “她不过服了麻痹药物,短暂做戏惑人罢了。若无此矛盾,臣如何能顺理成章离开宁府,伺机护下可能成为你潜在人质的启宁殿下;陛下又有何理由将禁军调出宫外,缔造禁中防备空虚的假象,诱你出手呢?” 活人死,死人活,这一环环的,竟都是逢场作戏,请君入瓮的筹码! 文俊的瞳孔顷刻发散开来,几十载隐忍却换了今夜败得如此不光彩的结局,她近乎癫狂地仰首苦笑须臾,忽而掩袖捂住了嘴唇。 “拦住她!”云葳眼尖觉察她不正常的小动作,边喊边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奋力撕扯她的衣衫。 云葳绝不让这作恶多端的人服毒自尽,这样未免太便宜她了。 禁军上前制住了文俊,袖口处藏着的毒药还未被咬破。 云葳扣出毒丸捏在手里,碾成粉末放去鼻尖轻嗅,话音清寒:“碧落?您真是好本事。此毒难制,想来您精通毒理;又或者,耶律莘对您极尽忠诚,毫无保留。” 文俊的眸光凌厉如刀,阴寒满布,唇角显露了一丝诡谲的笑: “云葳,云阁主,你别得意,身为念音阁头目,朝臣会容许你活着?前雍已灭,念音阁这些年为何而存在,林青宜执念何在,你会不知情?文昭,你身边盘了条毒蛇,莫等葬送了祖宗基业,再悔断肝肠,奉劝你好自为之。” 此语入耳,云葳身形一怔,心脏都漏跳了两拍。 念音阁的动机,她也曾有怀疑。本欲了结文俊后,再出宫破开桃枝那枚金簪,看林青宜给她留了什么话,却不料,今夜被文俊当着众人的面抖搂了身份。 宫道内的兵将人杂,无人能再替她遮掩,这份秘密袒露的,猝不及防。 不过,文俊此语一出,便等于默认了她当真与耶律莘有染,不然根本无法得知念音阁的内情。 这算临死拉个垫背的么? 被将死之人摆了一道,云葳恨得牙痒痒。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了云葳,有人好奇,有人惊骇,也有人担忧。 文昭瞧出了云葳的窘迫与张皇,近前两步把人挡在身后,冷眼审视着文俊:“朕的事不劳姑母费心,今夜您还是和朕好好叙旧合适。来人,送她去宣和殿!” 文昭暗地感叹,文俊当真阴损至极!死到临头了,还在伺机转嫁矛盾,意图让云葳分散了众人对她的关注,引起内讧,制造恐慌。 “文昭,你怕了,哈哈,你也不过如此,哈哈哈…” 文俊疯魔的怪笑回荡在大兴宫里,听着格外瘆人。 “禁军连夜肃清宫禁,杜家上下与京兆尹皆送刑部,着三司即刻会审,务必将杜淮缉拿归案。” 文昭扫过宫道上杂乱的尸首与兵刃,话音森然: “舒珣,宁烨,你二人配合萧妧,清查停当再离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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