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发上的人终于发出一声嘤咛,手指轻轻勾起,睫毛和眼皮都在颤动。 刹那之间,沙发边多了一个人。 穿着一身白色长裙、宛如初恋白月光一般的沈遇鹤,弯腰俯下身去,紧紧盯着向饵的脸,眼神灼热又忐忑。 她要确保向饵醒来时,第一眼就能看见她。
第74章 下雪了 穿过一道纯白发光的大门, 向饵在无主之地轻盈地遨游,她的灵魂像是脱下了衣衫,安全融入前方无垠的白雾。 所有记忆、情感都是灵魂的负累,她现在整个人无欲无求无悲无喜, 没有记忆拖累也没有情感牵绊, 在白雾中她存不存在都不再有必要。 她想就这样睡去, 永远地睡去。 像清晨花瓣上的晨露, 颤巍巍地消失于天地间……但总有点不甘心。 她还是不甘心啊…… 尽管她并不记得那不甘心的来源。 忽地, 一股拖拽的力量将她的灵魂聚拢起来,往回拖去,紧接着又是一股。 不知道多少力量拽着她的灵魂, 往回拉啊拉啊……她突然之间重新穿过那道白光的门,感受到了沉重。 记忆、情绪、感觉、思维一连串地涌来, 将本该轻盈的灵魂充塞填满, 让她完全无法招架,灵魂像是骤然间落入沼泽, 在泥泞中挣扎……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总算尘埃落定。 她的灵魂落入自己的身体里, 感受到了四肢、身躯和脑袋,手指脚趾不由自主地抽动颤抖。 可是她不想回来, 睫毛轻轻颤抖, 光线透过眼皮照射进来, 可是她不愿意回来。 她的灵魂里充斥着那些绝望的、恐怖的、噩梦般的背弃和欺骗……她为什么还会回来? 朦胧的光线透过眼皮, 照得她很不舒服。身体本能地想要睁开眼睛,可她的灵魂, 她的大脑在阻止。 但是……她确实是已经醒了,一切器官都开始重新工作, 能听见身边传来一阵一阵奇怪的咕嘟声,还有微弱的人类呼吸声。 身体四处都很沉重,但是并不疼痛,甚至全身都很精力充沛。 她试探着睁开眼睛,一眼扫过,见到……沈遇鹤。 她眼睛又紧紧闭上了,并且再也不打算睁开了。 不知过了多久,有小心翼翼的声音传来: “向饵?小……小耳朵?” 向饵没有回答,甚至眼睫毛都没再颤动一下。 沈遇鹤的声音再次传来: “你已经醒了吧?能听见我说话吗?” 向饵没有任何反应。 不知从哪里,似乎传来模糊的人类轻笑声,这倒是让向饵立刻睫毛颤抖:还有别人在这里? 为什么?沈遇鹤抓了什么人来威胁她吗?哦不……是阿赫。 沈遇鹤语气委屈,非常小声地说: “你再不醒来,我就把那个安岳杀了。” 向饵: “……” 远处正看热闹偷笑的安岳: “哈哈……嗯?” 战火怎么还烧到她身上了啊! 沙发边,沈遇鹤……阿赫的声音逐渐变得难过又痴狂: “醒来吧,小耳朵……你睁眼看看我啊……” 她甚至开始啜泣,像是人类那样一下一下地啜泣着。 有湿润温热的东西滴落在向饵脸上。 向饵终究还是睁开了眼睛,视线里模糊的玉色肌肤那样熟悉,正是沈遇鹤的脸。 半晌,视线变得清晰,她能看清楚沈遇鹤的样子了。 沈遇鹤看起来……依旧非常精致美丽,可是那双眼睛变成了血红色,像是最纯粹的鲜血聚积而成,从那双眼眸之中滴落下来的,是鲜红的血滴。 那些血色的泪滴落在向饵脸上,带着奇特的腥味,又有着甜腻的香气,像是某些小众又妖异的高级香水。 她用那双血色眼眸紧紧盯着向饵的脸,在向饵睁开眼睛的瞬间,立刻露出甜美的笑容,带着得偿所愿的、虚幻痴迷的幸福感。 她凑上前来,用那双唇瓣轻柔地吻上向饵的脸颊,舌尖伸出,将她脸颊那些血色泪水舔舐干净。 这个过程里,她小心地避开了向饵的双唇,连靠近都不愿意靠近,似乎对唇瓣产生了阴影。 向饵任由她动作。她费力地睁大眼睛,抬头去看四周,半晌才看清楚角落里缩起来的安岳。 她张开嘴,嗓子早就发不出声音,用了好半天,她才用气声说道: “你……放她走。” 沈遇鹤却不太愿意,她捧着向饵的脸,珍惜地吻着她脸上每一寸皮肤,唇瓣间偶尔挤出一些词句: “不……她带回来……你的灵魂……她……还可以用来威胁你……只要你不理我……我就杀了她……” 远处缩成鹌鹑的安岳: “???” 你这邪神说话也太直接了吧! 向饵没有力气,说完那几个字就大口喘气,听了沈遇鹤的回答,她喘息声更大了,胸廓发出拉扯的声音。 她说不出话来,也不想看沈遇鹤,只抬眼看天花板。 沈遇鹤却突然凑近她的肚子。 向饵现在身上只盖了一条薄毛毯,堪堪保暖,沈遇鹤掀开毯子,把耳朵放在她肚子上,脸上露出惊喜又幸福的笑容。 安岳在旁边看这画面,怎么看怎么不对。怎么这么像丈夫趴在妻子的孕肚上的画面啊? 好在,沈遇鹤欣喜地开口说道: “你饿了!” 向饵没回答,闭着眼睛随便她摆弄。 沈遇鹤却高兴得很,立刻把毛毯好好地给向饵铺上,转身飞进厨房,丝毫不掩饰地将许多根触手瞬间放出来,开始乒乒乓乓地做饭。 向饵还是原样躺在沙发上,几乎连呼吸的起伏都没了。 看起来不像是饿了,倒像是死了。 安岳见屋子里暂时没人,刚张口: “喂……” 一根触手就猛然从厨房激射而出,精准无误地狠狠堵住她的嘴。 咬了一嘴黏糊腥臭、滑溜溜吸盘的安岳: “……” 房间里安静下来。 地上的黑黏液时不时翻滚涌动,各种触手小心却又大胆地凑近向饵身边挥舞,却一点也不敢碰到她的身体。 屋内仅有的两个活人却都一动不动,不发出任何声音,也不做任何动作。 这样对比起来,显得十分诡异。本该是活人的人类仿若将死,本该是死物的诡异触手十分活跃。 厨房的动静更大了,似乎还有炒菜的动静,触手们大约是拎着各种厨具,乒铃乓啷的响动着。 不过二十多分钟,沈遇鹤就走出来了。 她身后天女散花一样伸展着许多根触手,每一根触手都托着一个盘子,小心谨慎地端着许多盘子走出来,把那些盘子放到餐桌上。 这种诡异地有些华丽的场景,向饵却闭着眼睛完全没看。 沈遇鹤放好盘子,偷偷看了眼向饵,发现对方紧闭双眼时,她也没什么表情,只是伸出触手来,将向饵的肩膀、腰部、双腿全都卷起来,缠住,再将她整个人带着毯子,一起平移到餐桌旁边的椅子上,轻轻安顿好让她坐下。 向饵全程紧闭双眼,什么也没做,长发和双手一样无力地垂下,在空中摇摆晃荡。 她被摆正在椅子上,也不愿睁开眼。 沈遇鹤用一只冰凉的手抚摸她脖颈上长出嫩肉的伤痕,声音难过又庆幸: “还好你回来了……还好,你还在我身边,快吃饭吧,你看看,我给你做了你最喜欢的。” 向饵没有睁眼。 但她的眼皮,被一根细细的触手强行掀开,干涩又难受。她被迫看着桌上。 桌上摆着一盘美式炒鸡蛋,有咖啡,有火腿片和煎得刚好的面包片,还有摆盘整齐的草莓。 看上去很熟悉。 沈遇鹤把双手放在她肩上,帮她把毯子拉上来,俯下身靠近她的耳朵,轻声说: “你还记得吗?你很喜欢吃我做的炒鸡蛋。” 向饵没说话,也不动。 沈遇鹤说话的声音又逐渐扭曲: “你吃啊?你尝尝吧,不是饿了吗?我听到你饿了……乖,快尝尝我的手艺啊啊啊啊啊啊!!!!” 对着一动不动的向饵,她忽然间尖叫起来,脸上像是控制不住一般生长出红色肉芽,细小的肉芽几乎要碰触到向饵的脸庞! 而向饵丝毫没有被噪声影响,也没有被肉芽吓到,她只是看着餐桌,却又像是什么都没看。 她完全不动,连手指都不动一下。 可是她却像是把阿赫唯一的心脏捏在手里捏得粉碎。 阿赫尖叫、扭曲、长出肉芽都没有任何用,几秒之后,阿赫变回原样,那些蠕动的肉芽都收回去,嘴里疯狂的叫声也收回去,祂重新变回沈遇鹤的样子,轻声细语地说着: “你是不是不喜欢这些呀?那我换一种食材好不好?” 向饵没有任何反应。 下一秒,触手爆发一般伸到远处,狠狠将安岳裹起来,扔在向饵身边的椅子上! 向饵终于轻微地移动了颈项,转向安岳这边。 安岳还没反应过来,她的手就被触手压在桌上。 沈遇鹤轻笑着说: “你吃她的手好不好?” 下一秒,触手变成血色的刀,狠狠砍下! 安岳冷汗直冒,但她对向饵喊: “不要动摇!” 话音未落,“砰”的一声,血溅餐桌!安岳没有忍住叫了一声,紧接着咬紧牙齿,看着自己血液飞溅的手,还是大声喊: “不要屈服!” 沈遇鹤很生气,她的刀刃再度砍下! 却骤然停在半空。 向饵把自己的手放在她的刀刃之下。 那只惨白纤细、骨节几乎要穿破皮肤、青筋毕露的手,放在安岳的血泊之中。 随即她反手一抓,紧紧抓住那根触手刀刃,将自己的手掌心在刀刃上狠狠划动。 沈遇鹤立刻软化那根触手,但还是……没来得及。 那只惨白的手里流下来一道细细的蜿蜒鲜血。 向饵深琥珀色的眼眸,终于第一次,主动地,看向沈遇鹤。 看向那个不存在的人。 她的眼睛极度冰冷,仿佛全世界的冰雪都堆积在瞳孔之中,眼白白得渗人,瞳孔深得像渊薮。 那眼睛里面,简直没有一丝情绪,没有一毫沈遇鹤所熟悉的情意和温柔。 只有冰雪,铺天盖地的冰雪,无穷无尽的冰雪,压制着所有一切的恐怖冰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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