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用触手杀人,可她用眼神杀祂。 沈遇鹤哀嚎一声,像是受伤的动物一样迅速逃离了这里,逃离了向饵的视线范围! 祂又狠狠割断那根触手,任由那半根触手落在餐桌上徒劳地扭动蜷曲。 徒劳!一切都是徒劳! 然而这时候,向饵却吐出了比她眼神更加冰冷的话语: “治好她。” 阿赫哀嚎着,扭曲着,无数根触手在身后翻滚着,祂真的不敢相信! 她甚至不愿意和自己对话,只愿意说和她们两人无关的话!只愿意解救无关人士的无关的伤…… 阿赫化成一团黑色烂泥,把自己瘫软在黑色黏液里,整个房间轰隆隆地晃动着,极度高频的诡异尖叫声不知从哪里传出来,持续地尖叫着。 祂恳求着,祂祈祷着,祂只想听见向饵说一句话,哪怕是骂祂也罢恨祂也好,只要和祂说话就好,只要她还愿意回应祂…… 可是向饵照旧闭上嘴,脑海中也没有思考任何东西,读心也毫无用处。她甚至也不看血泊之中惨白的安岳,她就静静坐着,大脑空白,像无法撼动的山峦。 像原始时代起就套在阿赫头上的枷锁,像祂命定的无法逃脱的劫。 屋外月色晦暗,今夜世界是疯狂的,也是冰冷的,下起了大雪。 这场命定的雪来得太晚,不再是人们期待中的新年礼物,在已经光怪陆离的世界里,它的力量实在太小,丝毫无法救赎任何一个狂乱的人。 而这间摇摇欲坠的狭小房间内,一位至高的邪神被困于此,祂无能为力,只得屈从于感情的奴役。 没过多久,黑色黏液攀上餐桌。 一些黏液奔着向饵流血的掌心而去,向饵没有理它们,任由它们将自己的伤口治好。 又一些黏液来到安岳面前,将安岳的手粘合回去,两分钟不到,安岳彻底恢复如初。 那些黑色黏液流动过去,附着在安岳身上,将她从业以来受到的所有陈旧伤、今天赶来时出现的新伤全都修复完全。 安岳挑眉,感受着自己全新的、活力满满的躯体,忽然觉得作为play的一环,她还挺有收获的。 黑色黏液重新站起来,凝聚成人形,身穿白裙的沈遇鹤重新出现,美丽又温柔,卑微地垂着头站在向饵身边。 她平静温和地说: “刚刚有点失态。你想吃什么?我帮你拿。想吃别的东西,我也可以去做。任何东西都可以。吃我的触手吗?铁板还是红烧碳烤,都行。” 这么说着,她已经从自己身后拽出来几根细长的红色触手,给向饵展示: “你看这几根都很适合吃,很嫩。我会去除里面的污染的,你一定很恨我吧?那你吃了我吧,求求你了。” 她对着无动于衷的向饵流出血泪,鲜血一滴一滴落在椅子上,落在毯子上,落在向饵身上。 她带着破碎的哭腔说: “吃了我吧……求求你了。”
第75章 坦诚 鹅毛大雪安静又温柔地降落, 一只只雪白飘逸的精灵在窗外飞扬而起,它们太轻了,像是没有重量,不要说被风吹, 只是被微弱的空气拂过, 都能瞬间四分五裂, 碎成数片, 自我放弃地跌落在地上。 雪白的鹅绒覆盖着大地, 夜晚已经快要过去,太阳在被雪片遮盖的真相之中冉冉升起,势不可挡。 又是新的一天了。 而在这整栋摇摇欲坠的楼房最顶层, 被堪堪弥合起来的脆弱家园中。 无论邪恶的神祗如何发疯、如何恳求、如何自虐,那位纤弱又高贵的人类丝毫不为所动。 这个夜晚是神祗痛悔的一夜, 是神明发怒又发疯的一夜, 更是神祗所有能力尽数失效的一夜。 沈遇鹤捏着自己细伶伶的触手,卑微怯弱地站在向饵椅子边上, 等待了很久很久。 没有任何回应,向饵脑袋靠着椅背, 眼睛一直闭着。 不知何时,她已经睡着了, 脑海中刻意控制的思维也泄露出来一些。 她在想:阿赫, 恶心。欺骗……恶心。 阿赫的血泪已经满满地粘在脸上, 甚至已经结痂, 厚重的血痂乱七八糟地挂在她精心捏出的脸上,像是面具之上, 又多了一层面具。 新的血泪已经流不出来了,那两只血色眼睛完全被血痂糊满盖住, 本该完全看不见外面。 但她还是静静地,像根干枯萎靡的木桩,站在那里。 晨光逐渐照进屋内,晨光多么公平啊,无论这世界有多少欺骗,有多少隔阂和误会,都会公平地照在每一个人身上。 过了一会儿,阿赫稍稍动了。 阿赫用人类的双臂抱起向饵瘦弱的身躯,用触手作为轮换交替的许多条腿,非常平稳安静地走进客卧,把向饵轻轻放在床上,摆好,给她盖好被子。 然后祂就待在床边,定定地看着向饵。 向饵稍微移动了一下,躺成自己习惯的姿势,睡了。 她刚刚死而复生,身体非常需要营养和睡眠,甚至连做梦的精力都没有。 阿赫想了想,伸出手去,从安岳背包里抓出来一把针筒,和又一大瓶的药剂。 刚刚趴桌上想睡一觉的安岳,看到这场景忍不住张了张嘴,半晌还是说: “……这个是营养补充剂,你小心一点,一次不能打太多。” 阿赫没理她,继续非常小心谨慎地执行之前的流程,开始给向饵扎针。 安岳打着哈欠想了想,她觉得自己应该这一两天内是跑不掉了,只能在这里尽力求生。这么想着,她视线看向桌上的食物……悄悄伸手,拿起一片面包,稍微等待一下。 很好,触手没来打她,看来是能吃的。 趁着阿赫在里面,安岳风卷残云,把两人份的早餐都吃完了,还很贴心地把碗拿去厨房,没敢自己开水去洗,怕弄出动静影响客卧向饵的睡眠。 她走出来,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继续坐在餐桌椅子上,看着客卧。 触手邪神在里头忙忙碌碌,一会儿给向饵扎针,一会儿又给她治好针眼,过一会又开始整理房间里的东西,把各种物品摆来摆去。 安岳看得叹息一声,心想:这邪神真是的,能毁灭世界,却不会哄老婆。 她只是自己在心里吐槽,没想到刚想完,面前立刻冒出来一根触手,“啪”地一巴掌拍她肩上。 “怎么哄老婆?” 那个女声直接在安岳脑海中响起。 随即安岳感觉自己的记忆正在被动地翻滚出来,从小到大好的坏的什么都有,很明显,邪神在她脑子里翻垃圾一样翻起来了。 安岳赶紧小声叫道: “你等等!我直接跟你说,你别翻我!我没谈过恋爱,但是我知道很多恋爱秘籍啊!” 邪神从她九岁尿床被打的记忆里出来,那根触手定定站在她面前,像个小小的人体,吸盘一张一合,上面还长出好几只眼睛盯着她,等她说话。 安岳脑海飞速运转,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述: “哄老婆第一招,也是最重要的一招:坦诚!这里我们所说的坦诚呢,不是一般的……” 她讲啊讲啊,从天边出现鱼肚白开始讲,一直讲到日上中天,雪水融化,人类社会重建新的秩序。 也许,是有希望重建的,邪神边听边做笔记边想。 * 向饵醒来时,第一反应是嗓子好干。 下一秒,恰到好处的温水便沾染在她唇瓣上,向饵下意识地张开嘴,温热的水流滋润了喉间,让她舒服不少。 但很快,她反应过来,立刻闭上嘴,移开脑袋,睁开眼睛看向前方。 果然……一根触手端着水杯凑在她面前,那触手之后连接着沈遇鹤的手臂。 沈遇鹤站在稍远的地方,见她醒来,往后退了退,触手连着杯子都收回去放在桌上。 向饵看着这场景,什么都没有想,自从死过一次之后,她已经学会克制所有的思想了,思想并没有任何好处,只会被面前这诡异的怪物全部听到。 “你醒了?有哪里不舒服吗?需要什么东西吗?” 沈遇鹤温柔关切的声音传来。 这声音以前会引起向饵心中甜蜜的波动,但现在……只有厌恶和憎恨。 声音不见了,消散在透进屋内的阳光里。 向饵遵循本能,坐起身来,掀开被子下床。她没吃饭,但是一点也不饿,身体还挺有力气,下床很稳,没有给那些触手任何扶她的机会。 她看了一眼窗外,阳光明媚,是个好天气,但和她已经无关了。 她不过是一缕游魂,一缕被强行拽回来并不愿意继续存在的游魂,今天还能醒来,已经让她失望了,居然还要拖着这具身躯继续活着,完全只剩下折磨。 她进卫生间,没有关门,因为门四分五裂,已经关不上了。 “你先忍一忍,这个房间我今天就会全部修好,我们也可以去别的地方住,你想要去哪里?” 沈遇鹤的声音传来,但她人没跟进来,触手也没出现在门口,甚至黑色黏液也没渗进来一点。向饵安稳地上了个厕所,起身出来。 “我们可以去别墅里住,还是说你想体验一下大平层?五星级酒店也好,海边?山上?想去哪里都行。” 沈遇鹤还在说话。 向饵躺回床上,盯着遍布裂缝的天花板,什么也没做,也没有想。 她感觉到身边有人坐下来了,但她不看。 沈遇鹤拉了把椅子坐在床边,像哄小孩似的轻声说: “如果你就想住在这里也行,我知道这里是我们的家,我会把这里修好的。我……还要给你道歉,对不起,是我做错了,我不该骗你。实在非常对不起。” 她站起身来,模仿着人类道歉的模样,单手附在身前,深深地、虔诚地弯腰鞠躬。 安岳法则第一条:坦诚。第一点:有错就认,道歉要真诚。 她不在意向饵看没看自己,只是继续讲述着: “我不应该捏出一个沈遇鹤的身份,来与你相处,更不应该骗你说我是异能者,我错了,对不起。我是不可饶恕的蠢货坏蛋,我承认我不配受到你的原谅,但我还是要说,对不起。” 她再度弯腰鞠躬,姿态虔诚,眼睛甚至没看向饵的方向,只卑微地看着分裂的地面。 向饵依旧没有任何回应,她躺着,眼睛缓缓闭上,像是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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