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很不好,应该规避。 钟夫人连连点头,非常上道地问:“那我们该如何准备?” 江停云道:“老夫人可先着人买些香烛纸马,待今夜子时,于庭院设香案,待我祷祝请神,届时散人仙踪自至。” 钟夫人连连点头答应,告了声罪,便出去催人买东西了。 江停云这才再次问起,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张学士摇头叹道:“家门不幸呀!” 却原来,他儿子张渊与妻子上官氏鹣鲽情深,夫妻虽二人成婚十余载膝下空空,张渊也并无纳妾的意思。 因着张学士夫妇也是成婚多年,才得了张渊这么一个儿子,也并没有在子嗣方面给儿媳妇施加压力。 奈何上官氏红颜薄命,于两年前一病而逝。 上官氏病逝后的三个月里,张渊是魂不守舍,茶饭不思,整个人熬得形销骨立,仿佛下一刻便要随妻子去了。 但三个月之后,他也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想通了。 自此一切行动如常,只是室内的陈设一应都保留着上官氏还在的样子,不许旁人乱动。 便是仆人进屋打扫,他也要在一旁盯着,生怕仆人将上官氏生前留下的草纸给当废纸扔掉了。 张学士夫妇虽然觉得有些不对,但见儿子行走坐卧如常,读书做官与人交际,也都和从前没什么两样,便也没有多想,只当是儿子想通了。 唯有一样,上官氏已然病逝两年有余,张渊却说什么都不肯续娶。 钟夫人催逼了好几次,见儿子始终无动于衷,只得放弃这条路,与张学士一起考察族中适龄孤儿,准备过继一个延续后嗣。 但就在一个月前,张渊的行事忽然神秘鬼祟了起来。 他每天晚出早归,一回家便将自己关在房内,一日三餐都只让仆人放在门口,他吃完了再把残羹剩饭放回门口,让仆人端走。 若只是如此也便罢了,张学士夫妇是眼见着儿子一日比一日消瘦,眼下的青黑也一日比一日深重,偏偏他的精神异常亢奋。 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来,这种情况明显不正常。 钟夫人问了两回,什么都没问出来,张学士只得亲自出面。 但张渊这是个属蚌壳的,嘴巴严得很,便是亲爹来问也不好使。 三番两次他不肯说,人却一日一日消瘦,脸色一日一日苍白,张学士也急了,不顾张渊的激烈反抗,带人推开了他的房门。 待看清房内的陈设,张学士大吃一惊。如果不是胆子大,他就直接掉头出来了。 屋子前后有四个窗户,此时却全被黑纱遮得严严实实,连门帘都换成了厚重的黑色,只要关上门,保证不会让半点阳光跑进来。 一进门,就看见屏风前摆了一张桌案,上面设着上官氏的神牌,神牌前摆着三足兽炉,炉中一支线香袅袅生烟,整个屋子都烟雾缭绕的,积累的香气十分浓郁。 “渊儿,你这是在干什么?” 张学士颤抖着指着牌位,心里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他原以为儿子早已走出了丧妻之痛,如今看来,一切都是他想当然了。 他想呵斥儿子,想勒令他把这些东西都给收起来。 但看着儿子消瘦的脸庞,倔强的神色,想说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时,张渊说话了,“爹,您和娘不必再担心儿子孤苦无依了,辛儿已经回来了。” 上官氏的闺名,便唤作上官辛夷,“辛儿”是张渊对妻子的昵称。 张学士闻言一惊,“渊儿,你在胡说些什么?” 张渊转身把家丁都赶了出去,反手关上了房门,对着那牌位道:“辛儿,快出来拜见爹爹。” 在张学士惊恐的注目下,上官辛夷从牌位中走了出来,对着他盈盈一拜,“儿媳拜见爹爹,愿爹爹福寿长安。” 张学士:“…………” ——我觉得我很可能安不了。 他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就此厥过去。 谁能想到呢,死了两年多的儿媳妇,竟然回魂了。 “渊儿,辛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张学士整个人都在颤抖,显然是吓得不轻。 ===== 听他说到这里,江停云已是了然。 “生犀不可燃,燃之有异香,沾衣带,人能与鬼通。” 看来,古代的志怪故事果然一脉相承,在《聊斋》世界里遭遇《异苑》,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前世他在老妈的推荐下,看过一个灵异题材的网播剧。 那个时候,网播剧还不流行,无论是业外还是业内人士,都不大看得上。 但就是那个网播剧,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因为那个剧无论是剧情、立意还是演员,都属于顶级配置。 哪怕是十几年后,网播剧大行其道,投资越来越多,却再没有哪一部,能超越他看的第一部。 也是因为那个剧的某个单元,他专门下载并打印了南宋刘敬叔的《异苑》。 作者有话说: 燃犀角可以通鬼怪,出自《异苑》卷七。 那个网剧就是灵魂摆渡,不知道大家看过没有?里面有一个故事,就是根据这里改编的,那一集的旁白让我印象深刻,这里贴一下: 暖水濯我足,剪纸招我魂。生犀不敢烧,燃之有异香,沾衣带,人能与鬼通。忘川之畔,与君常相憩。烂泥之中,与君发相缠。寸心无可表,唯有魂一缕。燃起灵犀一炉,枯骨生出曼陀罗。
第169章 燕赤霞再现 见他煞有介事地吐出这么一句话,张学士露出恍然之色,“我就说那日闻到的香气十分奇异,是前所未见之物,原来竟是犀角香。” 若是在寻常世界,犀角香虽也也珍贵难得,但张学士日常出入禁中,也不可能不认识。 但这是一个灵异世界,犀角香容易引来鬼怪,皇族又自来忌讳这个,宫中自然不会有。 便是寻常权贵人家,多多少少也都知道忌讳,谁会拿这种香料熏屋子熏衣裳? 事情虽然过去了许久,但此时提起,张学士却仍有些心有余悸,又兼余怒未消。 “老夫是不知道,那孽障是从何处听得了这个法子,又费了怎样的周折弄来了犀角香。 身为人父,哪里不希望他得偿所愿?只是生人与鬼同居,到底于身体有所妨碍。 一时之间,我倒是不知道,该怎么疼儿子了。” 世间为人父母的,心意大略都差不多,既希望孩子顺心如意,又望孩子身强体健。 可是,当这两种期望相互冲突的时候,父母又该怎么选呢? 按照这个时代的礼法人情,张学士还心中还能有这种纠结,足以证明是个慈父了。 江停云微微一笑,对接下来的行事更多了几分把握。 见张学士靠在枕上,唉声叹气的,他温言劝慰道:“大人的一片慈父之心,张大哥如何不明白?只是情之所至,难以割舍罢了。” “我又如何不知?”张学士叹道,“只是人鬼殊途,这世间有许多人许多事,不舍还需舍,难断还须断。” 江停云道:“若两人当真情比梁祝,也未曾沾染血债,天道垂怜,还怕没有一线生机吗?” 这明显是话里有话,张学士微微一怔,追问道:“此言何解?” 但江停云却不肯再说了,只是道:“现如今我说了也不算,还是要等泰山散人来了之后,再见分晓。” 从上官夫人去世,再到张渊用犀角香招魂,这中间已经过去了两年。 两年过去还未投胎,谁又知道是上官夫人执念难消不能投胎,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如果是前者,他们夫妻两情相好,便是看在张学士的面上,江停云也愿意从中周旋,免去那孔雀东南飞的悲剧。 可若是因为别的原因,他自然也要查清楚。 这也是为何他不自己找个机会再扮作玄胤上人,而是要转个弯,让张家将三郎请来的原因。 虽然如今地府主事的是酆都大帝,但泰山府君也是老牌冥帝,这未入地府的魂魄,自然是该归他老人家管的。 张学士虽然心下焦躁,但也知道鬼神之事,需得慎之又慎,便按耐住急切的心思,只等夜间子时一至,摆香案请来高人。 事关自己儿子,钟夫人办事效率极高。不过一个时辰,便有香烛店的掌柜亲自领着伙计送货上门。 线香,纸扎的牛马、美人、仆从,金山银山摇钱树……凡所应有,无所不有。 等东西都送来之后,钟夫人特意请江停云去查看。 “云哥儿帮我仔细看看,可是还缺了什么?” 江停云只看了一眼,便道:“再全乎没有了,其实也用不了这么多。散人高风亮节,咱们只需礼数不失,诚心正意便是了。” 钟夫人便道:“这些也是咱们诚心的一部分。有道是礼多人不怪,想来散人也不会因此不悦。” 江停云心道:那是,三哥为人最是豁达,便是你什么都不摆,他也不会在意。 因着今夜之事,江停云干脆也没回去,只派了个小厮回去给母亲送信,只说张家有事请他帮忙,他要在张家歇一夜。 这辈子头一回碰见这种事,贾赦一心留下来看热闹,也让人回去送信,说他也不回去了。 等待的时光总是漫长的,但再漫长的时光也总有尽头。 因着钟夫人掌家严谨,家里来来往往这么些人,躲在房间里陪伴爱妻的张渊竟是一无所知。 ===== 寒月升至中天,子夜终于来临。 虫鸣啾啾夜逾静,寒鸦栖复惊。 在江停云的指挥下,桌案已朝面朝东岳摆好,张学士撑着病体,和钟夫人一起焚烧贡品,江停云则是拈香祷祝,嘴里念念有词。 由于他说的是专业术语,声音也不高,在场的另外三人虽然隐约听见,但都不知道他说了什么。 等最后一颗摇钱树烧完,供桌周围忽然凭空刮起一阵旋风,卷着焚化的纸灰扶摇而上。 似乎只是一瞬间,所有纸灰一清而空,谁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正在众人惊疑之际,忽然听见一声朗然清笑,“诸位不辞劳苦请贫道来,可是备了好酒邀我共饮?” 江停云也笑道:“好酒是有,只是能不能喝到,得看散人肯不肯显显本事了。” 贾赦与张学士夫妻这才看清楚,原来供桌前,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位穿着道袍的戟须壮汉。 如果不是相信江停云,这三人谁也不敢相信,传说中的泰山散人燕赤霞,竟然是这副尊容。 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他不该穿道袍呀。把这身广袖道袍给脱了,换上玄色箭袖武士袍,那才是绝配。 贾赦最是沉不住气,把三郎上上下下打量了个来回,手中折扇敲了敲江停云的肩膀,嘴一秃噜,就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209 首页 上一页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