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琏儿媳妇亲自给你舅母送衣裳料子,我看见了,就随口问了一句。” 别看贾赦顶着个不学无术的帽子,他只是对诗文不精通而已。 一个玩古董又专爱古扇的,别的不说,在字画上的造诣一定低不了。 就算他写得不好,画得也不好,但见得多了,眼光一定好。 焕娘的字能入他的眼,可见写得着实不错。 说到这里,贾赦忽然问道:“是你在琏儿面前说了什么吧?” “什么?”这没头没尾的,让江停云一头雾水。 贾赦冷笑了一声,撇嘴道:“琏儿两口子看着精明,实则憨傻好哄得很。 若是没人提点,琏儿媳妇是万万想不到,她那没有任何倚仗的婆母,也是不能轻易得罪的。” 言语之间,他对精明强干的王熙凤颇为看不上。 不说别的,只说她身为大房的媳妇,却一心扒着二房,对自己的亲公婆,却连表面功夫都做不好,就很难让贾赦看得上。 没看贾赦憋屈了这么多年,心里对贾母埋怨得要死,却连贾母本人都觉得他是个愚孝的吗? 贾母敢肆无忌惮地吸他的血,转头贴补贾政,不就是吃定了他愚孝,不会反抗母亲吗? 如今贾母虽然意识到他不是真的愚孝,但贾赦已经是名正言顺的一家之主,对方不敢轻易和他撕破脸,当然也不敢揭破他的人设。 王熙凤的段位在他面前,可不就是小儿科? 江停云道:“若是他们半点没有这心思,我说得再多,不也白搭?” 贾赦摆了摆手,显然不是很想听他为贾琏夫妇说项。 “算了,不说他们了,咱们还是说正事。” 贾赦把脚放了下来,整个人身子前倾,神神秘秘地凑了过去,“云哥儿,你实话告诉我,焕娘是不是也是修道的?” 眼见此事抵赖不了,江停云笑着点了点头,“不错,焕娘是跟着高人学了一点小法术。” 他心想:我若告诉你娘其实是个鬼,你怕是好几天都睡不踏实。 贾赦的眼睛更亮了,“诶,云哥儿,你看看我,适合修道吗?” 江停云心中一动:机会这不就来了吗? 他沉吟了片刻,正色道:“不是我要给舅舅泄气,只是但凡修道,先要修德。 舅舅别无大恶,只是在女色上过于糊涂,致使许多青春女子枯萎后宅。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许多女子的怨气聚集,舅舅别说修道了,恐怕原本的寿数也要折了去。” 贾赦吓了一跳,“没这么严重吧?我又没强抢民女。” 江停云严肃地告诉他,“就是这么严重。”
第172章 开明的林如海 接下来,他就假托泰山散人的名号,把寡妇村女子怨气聚集,导致整个镇子人口锐减的事,添添减减地告诉了贾赦。 若说危言耸听,那的确是有一点。 不过他也是基于事实的情况下,稍微把情况往严重里说了那么一点点。 艺术加工嘛,都是讲故事的常用手法,不算骗人。 反正贾赦是被他吓住了,当即就说,要把院子里的姬妾,都安排个好人家嫁了。 江停云劝道:“一定要打探仔细了,莫要叫她们落入披着人皮的恶鬼手中。” 如若不然,那不是行善,反倒是作恶了。 两人谈妥了之后,贾赦刚让人准备酒菜,便有小厮前来通报,“老爷,表少爷,宝二爷来了。” “宝玉?”贾赦诧异道,“他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眼见到了用早膳的时候,以老太太对宝玉的宠爱,必然是要留他一起用膳的。 江停云道:“大舅舅,宝玉既然来了,还是先把他请进来吧。” “也对。”贾赦点了点头,对那小厮道,“快让宝玉进来。” 他虽然不喜欢贾政,但对贾政的几个孩子却没什么偏见。 本来嘛,大人之间的争斗,就不应该牵扯到晚辈身上。 也就是那王氏不讲究,笼络拿捏琏儿媳妇,竟是让他们大房内部闹矛盾。 只可恨琏儿两口子也是傻的,被那王氏牵着鼻子,耍得团团转。 不多时宝玉就进来了,恭恭敬敬地对两人行礼,“请大伯父安,江表哥好。” 贾赦连忙叫他起来,和蔼地问:“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吃饭了没有?” “还没有。”宝玉不好意思地看了江停云一眼,“我听说表哥来了,特来拜见。” 贾赦懂了,敢情不是来找他的,是来找他大外甥的。 “那行,你们俩年轻人慢慢聊吧,老爷我先去吃饭喽。” 说完他就起身,摇着折扇慢悠悠地走了出去,把书房留给了他们两个。 见他如此通情达理,宝玉更不好意思了,心里还生出几分羞愧。 只因他平日里听多了下人们编排贾赦,还有贾母和贾政夫妇都不曾说过贾赦好话,他心里对这个大伯父,也很有几分偏见。 但是仔细想想,大伯父却从来没有对不住他的地方,日常见到他都是和声细语,不像他家老爷一样动辄呵斥。 见他出神,江停云问道:“表弟特意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宝玉回过神来,却又扭捏了起来。 江停云见他脸颊逐渐飘红,忍不住笑道:“我素日里虽觉得表弟有几分女儿家的品格,却不想,表弟性情竟是如此腼腆,许多女孩子都比你大胆坦率。” 这宝玉的性情素来与世俗相悖,听见江停云说他有几分女儿家的品格,心里十分高兴,觉得表哥果然是他的知己。 又听见后面表哥说他比女孩子更腼腆,许多女孩子都比他大胆坦率,他也不觉得这是贬低之言,只觉得理所应当。 只因在他心里,女儿家总是更尊贵几分的。 他也被江停云这两句话激起了胆色,直言道:“我只是想请教表哥,怎样才能让林妹妹肯多和我说几句话。” 听见这话,江停云不由吃了一惊,惊疑不定地看着贾宝玉。 ——难不成,这木石前盟还真是天定之缘? 原著里也就罢了,这两人自幼同吃同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也属正常。 可是在这个世界里,因着林如海夫妇都还健在,他们两个除了逢年过节,根本就没见过几面,怎么看宝玉的神情,已经对黛玉生了几分情意? 宝玉今年才九岁吧?黛玉也才八岁。 古代的孩子,可真够早熟的。 江停云还没说话,宝玉就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自己的苦恼。 “林妹妹总是很忙,很多次敏姑姑来家里,她都没有跟着一起。 就算偶尔来了,我要和她说话,她也总是很不耐烦,明显不爱搭理我。 我左思右想也不明白,我究竟哪里惹到她了?她总得告诉我呀。 这是她告诉了我,我一定会改的。” 江停云哑然半晌,猜测道:“你有没有想过,表妹不是不爱搭理你,只是因为你说的话题,她都不感兴趣?” “不感兴趣?”宝玉诧异道,“不会吧?林妹妹文采精华,才高八斗,我每次和她说话,都是投其所好呀。” 江停云:好吧,破案了。 跟一个工科生谈诗词歌赋,人家能搭理你才怪呢。 被宝玉缠磨了许久,江停云只好告诉他,黛玉虽然对诗词歌赋也很精通,但她如今喜欢的却是格物致知。 “格物致知?”宝玉呆了一下,脸上露出了敬佩之色,“林妹妹果然不同俗流,从前原是我浅薄了。” 江停云:“…………” ——这滤镜厚的,我都不知道该说啥了。 却见宝玉突然斗志昂扬,精神百倍地对江停云行了个礼,“表哥,我明白了,今日多谢表哥指教。” 然后他就告辞了。 江停云再次:“…………” ——话说,你到底悟出什么了? ===== 宝玉悟出了什么他不知道,也没空关心了。 因为山东传来消息,忠宁郡王战死沙场,山东叛乱再次升级,并且已经蔓延到了河北境内。 叛军杀死了一个郡王,可谓是士气大涨。 与之相反的,就是朝廷军队士气低迷,忠宁郡王的副将已经连发了三封奏折,请求朝廷增派大军支援。 圣人因为一己之私,终于酿出了苦果。 这份苦果,老圣人可能早就料到了,也可能没有。 但他却在事情发生之后,迅速做出了对自己最有利的措施。 包括林如海在内的一干老圣人旧臣,都得到了老圣人的指示,让他们在朝堂上向圣人施压,允许老圣人第二子,也就是忠顺王掌管户部。 老圣人的手段果然比圣人老练,知道第九子忠敏郡王不可能在圣人手中翻出花来,就干脆选择了谁都没想到的忠顺王,这个在端敬太子和忠宁郡王争斗时便寂寂无名的小透明。 站在争权夺利的方位来看,老圣人这一招实属高明。 正因为忠顺王的存在感一直不高,也从来没显露出什么才能,圣人对他掌握户部,不会有太大的抗拒之心。 要知道,户部可是圣人的大本营。他没有登基之前,已经在户部经营多年。 要是老圣人真要弄一个厉害的安插到户部去,圣人必然激烈反抗。 老圣人是很厉害,对圣人的心态把握得也很准,忠顺王也成功空降户部。 只是,他却忽略了时机。 这个时候正当前线吃紧,朝廷动荡之时,老圣人不想着和圣人联手稳定朝纲,却一心奔着争权夺利,朝中有识之士都觉得心寒不已。 私底下,林如海对着江停云连连叹息。 他告诉江停云,已经写好了致仕的奏折,只要圣人有本事批准,他便带着全家回苏州老家去。 十年寒窗,一朝高中,被天子钦点为探花郎。 林如海和天下大多数的读书人,都有着相同的志向:愿做贤臣,辅佐明君,成就一段君臣相得的佳话。 可是,这前后两代君主,实在是太让他失望了。 为了家族的延续,他觉得自己该到了隐退蛰伏的时候了。 他还是回家好好教儿子吧,说不定等他儿子长成之后,这天下就又有文人大展拳脚的余地了。 江停云闻言点了点头,说:“姑父若是辞官了,那我也不干了。反正我一个还未正式入朝的庶吉士,直接挂印也就是了。” 这么长时间了,林如海也知道他对官场不感兴趣,闻言也没有劝阻,只是点了点头,让他随心行事便好。 这时,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玉儿的心思,你知道多少?” “啊?”江停云一呆,“玉儿有什么心思?” “就是不想嫁人。” 江停云听了,十分不以为意,“不想嫁就不嫁呗。凭着玉儿的才华,若真是一辈子困在后宅,那也太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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