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兴致很高,不停追问驻地的信息,出于保密安全,我跟张海客默契地回了几句模棱两可的话,便把话题转到他们自己身上,问经历过什么大事。他们很禁不住这种提问,开始分享村里内部共享的八卦,我当小传奇和话本听,张海客对这些不感兴趣,抱着手靠在栏杆上,又开始睡觉。 我听了三家人的故事,一家生了个傻子,一家死了两个媳妇儿,一家捡了个弃婴。讲到天黑,他们开始睡觉,我一直在想象那个傻子躺在泥沟里打滚的样子。 第二天早上,我们回到新民,远远就看到村口站着一个大姑娘,一身灰不溜秋的土布衣服,两根粗鞭子,近了些才发现那是张海杏。她靠着篱笆墙眺望,深入几天,她彻底换了风格,看到我们下车,兴冲冲跑过来,两根鞭子乱甩,就像马尾巴。我心里还纳闷,几日不见,海杏同志思友了? 张海客卸下那只装得胀鼓鼓的背包丢给她。张海杏偷偷拆开绑绳,看了眼,笑眯眯地说了句谢谢哥。 回到住的院子,陈广忠正在研究新民附近的地形图。用木板拼了个平底小框,方土块当做楼房,小木棍代替人,他分析计划得很认真,脸都快埋进土里了,我们进屋时,都没察觉到。 张海杏打开背包,掏出一盒点心,摆在模型旁边,“我哥从北平带回来的,快尝尝!” 我看了眼张海客,没想到他还挺宠妹妹。 张海客略微不耐烦,有可能是别扭的,“你没有弟弟妹妹吗?” 我想起我爹那年老失修的水管,再也挤不出一个新生儿了,“确实没有。” 张海客唉了声,“你失去了很多兴趣。” 我道,“你不会也把哑巴当成自家弟弟了吧?” 可能是被我说中想法,张海客脸色微微扭曲了下,不理会我,抓了枚点心塞进嘴里,一边嚼一边往里屋走,估计又是去睡觉了。我尝了尝,应该是从老黄请我们吃的那家淮扬菜馆买的,北方饭店开门时间极晚,除了早点铺子,大多数饭馆早上十点才接待客人。不知道张海客用了什么法子,七点多就能买到这种需要提前预定的点心。 第165章 中秋快乐 2021年9月21号,我们在昆仑山山体内,不停向上攀爬。体力耗尽后,我们停下来休息,商讨每个人自己的想法。不过其实我们都明白,这种情况下的交流,只是为了不让人心生出绝望。 同样的话重复过三次,再也无话可说时,我们都沉默下来,等待体力恢复,然后继续这场旅程。 胖子突然问了句,“今天应该是中秋节吧?” 我看了下手机日期,按照阴阳历推算一番,果然是中秋。 胖子看了看头顶的岩石,叹了口气,“可惜了,看不到月亮。” 闷油瓶突然站起身,爬上一块凸起的石壁,不高,也就三米左右,一阵窸窣的声音过后,他让我们把灯都灭了。 其实也没什么灯,只有我脑门上有一盏大矿灯。我听他的话,把灯按灭了。 山体内部失去了光,黑得就像大气污染下的城市天空,还碰巧全市停电了。 我仰头看着闷油瓶的位置,太黑了,什么也看不见,我有些担心他会不会一个不留神摔下来,等了十几秒,我想让他赶快下来,还没开口,眼前突然一亮。 圆圆的,很毛躁的一团光,就像一轮模糊的满月。 是闷油瓶,他举着手机闪光灯,在上方为我们造了一个月亮。 这跟昆仑山顶部那个引人向上爬的光点不同,但具体哪儿不同,我没这个文字水平,分析表达不出来。我只能说几句现在的感受,就是开心,真他娘的开心。 胖子笑着说,“操,小哥你还挺文艺。” 我笑了笑,朝闷油瓶招招手,“快下来吧,月亮。” 我打开矿灯给他照路。 闷油瓶手里的那团光没有消失,慢慢地从高处回到了我们身边。 第166章 【番外】黑瞎子篇:九一八 每年的这一天,我都会在九点起床。洗漱完,吃个早饭,然后坐在北京的院子里等待防空警报响彻整个城市上空。 后来,即便大部分人类移民太空,我仍会继续这场等待。真空不能传声,联盟也无法顾及某一个国家曾经的耻辱而专设纪念日,屠杀,侵略,在联盟成立之前不过是人类历史的常态,如果真的要祭奠,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个月都要拉一次防空警报。眼下一切回归平和,也应该翻开沉重的过去,看看未来的光彩。 不过我无法彻底翻过这一页,这并不代表我有多爱中华民族,在联盟时代讲民族这种词语,会被人笑话是怀旧派。 联盟成立后,宣传委经过商讨,决定革除历史研究所,放到民间,由感兴趣的人负责,官方不再扶持有关项目。这个决定是类脑给出的建议,大多数人对此保持中立态度。根据吴邪手稿,加上类脑对过去的信息分析,人类历史很大程度上只是捏造出的幻觉,有也可以,没有也无所谓。正如马哲所言,新事物的诞生往往面临阻力,有一群人坚信历史的重要性,他们顽强抗衡过几十年,在新一代出生后的浪潮中,最终无力坚持,选择放弃陈旧体系。当人类不再需要所谓的经验教训,历史便毫无用处,只能成为艺术家丰富内容的素材。 现在是地球历早上九点十分,我坐在飞船休息舱里,身处NGC4486星系,负责检测两个超大质量黑洞的合并,兼职监工空间站的工程。我来这里十年了,这点时间不足以谈起。 随身携带的背包装着吴邪的手稿,其中大部分事都没有交代清楚,即便我是书中出场人物,吴邪所写的某些地名、事件,我也并不全然知晓。按他所说,最开始的故事结局,所有人都很惨,死的死,伤的伤,黎簇那小子是活下来的人中最倒霉的,双腿骨折,丢了一片头骨,沙漠茫茫实在找不回来,只能用人造合金片凑合。 吴邪说,“后来黎簇的双腿拆钢板,还是你操的刀。” 我想笑话几句,吴邪叹道,“别幸灾乐祸,那会儿你的眼睛快瞎透了。” 我摸了摸墨镜,年初接受治疗后,视力已经恢复原样,一下摘掉戴了十几年的墨镜,略不习惯,加之紫外线一年比一年强,墨镜保护视力蛮好。反正他们还叫我黑瞎子,把一个不瞎的人称为瞎子,旁人问起,还得解释一番,我干脆继续戴着得了。 我不太明白吴邪为什么愿意在通知所有人之前,把重开这件事告诉我。可能跟我讲述自己的故事有关,我们俩的经历,很大程度上略有相似,他是无意识间被选中去拯救未来,我是自己选择去背负罪孽。现在我倒是很清楚理由,他想让我认清命运,我们所做的每一个看似自由的选择,其实都是环境或者说命运决定的结果,能忘掉痛苦最好,忘不掉,也不要过多挂心。 谈话持续了整整一周,我们去各种各样的茶馆,从早坐到晚,我讲述,他记着笔记。一日谈结束后,他会让我翻看相应的纸页,确保没有遗漏,我很惊异,因为他确实一字不落地全写下来了。 我是这场漫长拜访的第一人,接下来他会去采访解雨臣。我送他去火车站,他背着一个松松垮垮的背包道,进安检通道时,回头看了下我,“师傅,还是得多认识些新朋友。” 我看了看摆在书桌一角的虎皮兰,这是来这之前,我结交的一个姓刘的警察送给我的,说夜里有个伴,不至于孤单。刘警官风趣幽默,偶尔比较严肃,特别的是,他常穿一件暗红色的夹克,我习惯叫他刘夹克。 刘夹克拍了拍那件夹克,“以前我穿的都是黑夹克,后来换审美了。” 我问道,“怎么变想法了?” 刘夹克道,“黑色不好看,还是彩色带劲。” 其实有伴与否也无所谓,全息投影,空间站,接入式神经漫游,在这些工具面前,再远的距离不过眨眼之间。 也许总存在些戏剧性,比如此刻,监控设备滴滴叫了两声,半空显示出一块全息屏幕,各类测量参数以惊人的速度变化,电子女声提醒道,“检测点出现螺旋喷流。” 摄影机一直在记录变化过程,我能做的,只是检测这些冰冷器械是否正常运转。我调出工具,让整个休息舱处于全息投影中,所有器具表面都覆盖上一层粒子,经过同步渲染,漩涡喷流的细节,连带着整个太空的尘埃景象,都被完美复刻进这间小小的休息舱。 我看了下表,九点五十九分了。 漩涡喷流以缓慢的速度往两侧冲击,为融合环境,尺寸缩小了很多,在我的眼里,这两道光流只是普通的旋转楼梯,起于同一个黑洞光环,终于漫无边际的黑暗。 十点整。 我沉浸在这片浩瀚的变化里,那些光粒从黑暗中涌出,散进宇宙暗淡消失,成为无人感兴趣的漂浮物质。 我突然想起另一个画面,那是无数个年头以前,我坐在一间关帝庙的屋顶上,目睹整个沈阳城区里流动的光点,钻出黑暗,又回归黑暗。我闭上眼,感觉那些光流进入身体,如果有灵魂一说,我的灵魂四处都是他们存在过的痕迹。 防空警报又在我耳边响了,我没有忘记那几声炮响,永远都不会忘。 第167章 【番外】黑瞎子篇:《奉天旧恨》贰拾壹 我凑到陈广忠桌前,听他分析近来日军的进攻方向,以及对应的针对策略。点心就着粗茶,另有一番风味。这种茶叶劲儿很大,比咖啡还醒神,是辽宁唯一自然生长的红茶,我以前也喝过,不过喝法没这么野。刚才张海杏直接抓了一把茶叶丢进铜壶里煮,倒出来的茶水颜色浓得直逼咖啡,我不敢多喝,怕晚上睡不着。 陈广忠没顾忌这,吃两口点心,喝一口茶水,两三下的功夫,这一小壶见底了。 我啧了声,好意提醒道,“你可得注意点别再喝这茶了,张大姐煮茶豪迈,喝多了恐怕晚上睡不着。” 陈广忠点头说知道了,但注意力仍在模型上,压根没把我的话听进去。咱们仨睡一张床,陈广忠要是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吃苦的还是我和张海客。我伸手想着把杯子拿走,他把我往旁边推了掌,“挡住光了,你要么坐下,别老站着啊。” 我看了看屁股坐着的木板凳,轻叹了口气。 陈广忠道,“日军已经占领了十八座城镇,离新民越来越近了,你们走后第二天,有一支部队直接扛着炮打到村子三公里外的一个哨所。” 我问,“那个哨所被毁了吗?怎么离这么近了才发现。” 张海杏道,“他们养成习惯了,专挑晚上偷袭,我听到车轱辘响的声音后立刻上报给二当家,花了点时间,派人去的时候刚好放了炮,哨所炸得砖都不剩一匹。” 我不由得诧异道,“你耳朵这么好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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