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话?他瞒我在先,欺我在后,我焉能再信他!?”萧景琰发颤的手指着已翻身下马跪于车驾旁的列战英,怒道,“我军中不需要这样的人!来人!把他给我砍了!” “殿下息怒,列将军也是为了顾全大局!”蒋毅朝着列战英暗暗使了个神色,道,“王妃的来书还在列将军手上,何不让他先行呈上来书,待殿下展阅后,再定列将军欺瞒之罪!” “好,我就看看靳水月用何等说辞居然能让我的副将倒投她的麾下!”萧景琰推开身旁的蒋毅,捂着腹部仍隐隐作痛的伤跳下了马车,冷眼怒视道:“来书呢?还不呈上来!” “……!”列战英低着头,抿着嘴,紧咬牙冠从怀中掏出被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一方书信,双手递送到已站在他跟前的靖王手上,“王妃来书中有季管事手抄的下发各地的皇榜一份以及……” 列战英的话还没说完,萧景琰已一把抢过了油包,没什么耐心的他,直接扯掉了外层的油纸…… 祁王府灭门…… 林氏拔族…… 赤焰全歼…… 英王府灭门…… 黎崇流放…… ……皇榜上还有夏春、窦九不曾告知他的事…… 英王…… 太傅…… 小殊…… 萧景琰只觉得冷,当他在南海国给小殊采珍珠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铁证如山…… 证据确凿…… 祁王和林帅勾结谋逆…… 他们不是这样的人……不是…… 看完季坤手抄的皇榜,萧景琰已是一身虚脱,站立不稳。抓着车把稳住身子后,接连吐纳了几次才将附在其后的家书,抽了出来…… 王妃…… 靳水月…… 我倒要看看你是何等说辞……居然…… 居然插手到我的副将手上。 书信并不是靳水月的笔迹,而是管家季坤的。靳水月你到底有什么理由要瞒下我,要他人代书。 晋阳长公主自刎于殿前玉阶,宸妃悬梁自尽,王妃因悬镜司责难而小产,太皇太后重病不起,静嫔被皇后禁足……王妃有曰:望你等携手瞒下诸事,早日归京…… 长公主,宸妃,水月…… 太奶奶,母亲…… 在他不在的半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纸笺随风而飘,犹如飞舞的蝴蝶,萧景琰愣愣地看着纸笺在他眼前一张张飘远,他迟疑了一下再探手去抓,却抓了个空…… 抓不住? 他…… 抓不住…… “战英!”萧景琰喝住跃出身去抓纸笺的列战英道:“连夜行军,速返金陵。” “殿下……!” “这是军命!”萧景琰在蒋毅的搀扶下上了马车,放下车帘的那一刻他发颤地道,“记住你的身份!” “末将遵命!” 金陵,他要快些回到金陵,才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殊…… 这……是梦对不对? 待回了金陵,梦就会醒了,是不是? 咕,咕,咕…… 一尾白鸽落在了梅长苏正上方的天窗之上,它扑棱着翅膀,红色的小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平躺于床榻之上全身绑着绷带的梅长苏…… “就算静卧也该趁着天气晴好晒晒太阳。”今日一早与他同屋而睡的蔺晨在唤醒他之后,拉动屋内的一条垂绳,看似普通的竹屋就这样多了一块一尺见方的天窗。 这是他解毒用的竹屋。 他清楚记得,淬骨削皮时他身下的玉床是在屋子的中央,而当他第一次醒来之时,玉床上的他靠着南窗下的墙。 今日,他再醒来,玉床又回到了屋子正中…… 他曾听聂真叔叔说过,只要设计精巧,机关术可让死物在不知不觉中移动…… 玉床的移动,天窗的开启都应该是机关术。 天窗的开启是垂绳,那么玉床的移动呢? 咕,咕,咕……鸽子依然在叫…… “少帅,我去把鸽子抓下来吧!”守在梅长苏身边的聂铎抬头看着鸽子,小声道。 不…… 梅长苏轻轻抬起手,摇了摇。 蔺晨稍早叫醒他的时候曾说今日会有来自金陵的消息,应该就是这只腿上绑有铜管的信鸽了。只是主人不在,他身为客岂能擅动主人的信鸽? “想抓我驯养的鸽子?聂铎,你有能耐自可去抓来试试!” “你,你什么时候进来的?”聂铎被如同鬼魅般出现的人吓了一跳,“怎么总是毫无声息的!” “如果连你都能察觉我的身法,琅琊阁还怎么探听消息呢?” “……!”聂铎闷哼一声,扭过了头。 聂铎,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和他卯什么劲?轻轻地碰了碰聂铎下垂的手,梅长苏无声地安慰着。 “……呦,长苏,我刚刚看见你有抬手哦,这可不好。你的逞强我见识过了,能不能让我见识下你的乖乖听话!”将手中的托盘放在梅长苏床头的矮几上,或许力道大了些,数个矮胖的药罐撞击在一起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乖乖听话!”梅长苏原本微睁的眼,一下瞪圆:这人说什么鬼话! “你不听我的话也没关系,最多这手愈合后长成鸡爪样!”托起梅长苏被白布裹着的手,蔺晨开心地道,“放心,只要有我在你的手绝对不会因为骨头移位而变成猪蹄的。” “庸医……!”梅长苏紧紧抿着嘴,脑海里蹦出两个字。 “聂铎,你瞧你家少帅,他在瞪我呢……!”嘴上说着闲话,手上的动作却没因此停下,娴熟的动作在旁人看来甚为粗鲁。 “蔺公子,您,您轻点,慢点可好……!”虽说梅长苏身上的伤一日比一日见好,但棉布下开始愈合的皮肉仍让聂铎不敢直视,只敢在蔺晨换药的时候,时不时瞟上两眼。 蔺晨斜斜地瞟了聂铎一眼,将托盘放在梅长苏床头的矮几上,揶揄道:“要不要我帮你家少帅找个使唤丫头来?” “……!”盯着数个放着瓦罐的托盘,聂铎低头缄默,他不得不承认,看起来没什么正经模样的蔺晨在处理伤口时所做的一切比他期待的好上百倍。 纤长的手轻轻拉扯着梅长苏手上的布条,蔺晨将聂铎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他不是良医,也没什么仁心仁术的医德,但他使不来坏,不会刻意地去折腾弱者,哪怕这个弱者他看着很碍眼…… “长苏,你伤口的愈合情况我会看,用药多少我也会掌控,可再好的大夫也需要病人的配合。我需你告诉我,你对我所用药物的感觉,是痛,是痒,是麻或是其他!”将梅长苏红肿的手托于自己掌中,蔺晨从瓦罐中挑出一撮黑色的药膏用拇指和食指搓抹均匀后,细细地涂在了已有愈合迹象的手上,“我并不擅长外伤的治疗,只能根据云世伯留下的方子,依着你的伤口愈合情况加加减减各种药物的分量……你若不据实告知,我就把云家丫头找来,让她照顾……!” “不!”一声沙哑又模糊的声音从梅长苏的床头传出。 “少帅,您,您可以说话了!”聂铎惊喜地探头道,“您可还好?” “瞧这声音难听的!聂铎你也真够笨,他这番样子能好?”蔺晨白了聂铎一眼道,“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家少帅逞强是因为你们!为了你们淬骨挫皮,为了你们不得不好!” “……这……!”聂铎结巴地道,“这……” “……!”这人真讨厌,是吧,我也讨厌…… 可我不想再有旁人见到这样的我。 我更无法忍受旁人眼中的同情和怜悯,他虽然讨厌…… 可他的眼中从没有过同情和怜悯…… 就这一点…… 我认同他…… 认同他为我所做的一切…… 而且,他说的…… 没错…… 为亡者讨回公道。 为生者赢回应有的一切。 为祁王,为林氏正名…… 我唯有这一条路可以走…… 而一切都应以生者为先。 “凉……!”轻启着唇,梅长苏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嗯,你的感觉没受淬骨挫皮的影响还是很灵敏的。我调了十来份药膏,就这份里面加了薄荷,薄荷能镇痛也有消炎的功效……我想试试到底对你的伤是否有好处!”蔺晨了然道,“记着,就这样,用一个字回答,声音沙哑没关系,过段时间等你的气血养好了,我就帮你调嗓子!” “试试?”聂铎唰地一下站起,怒道,“你用少帅试药?” “你以为像他这样的人客似云来?”蔺晨说着单指一弹,将手中最后一抹药膏弹向聂铎“去,去把鸽子抓下来吧,瞧你家少帅,望眼欲穿的模样还真是让人不忍心呢!” 我的脸到现在还绑着棉布,你从什么地方看出我望眼欲穿?斜过眼瞟着解下他手腕部布条给他诊脉的蔺晨,梅长苏满心的不悦。 从你的眼神中就可以看出了呀!蔺晨端着笑脸极其缓慢地动着唇,无声地道。 梅长苏心头一抽,郁闷地转动双目看向飞身去抓信鸽的聂铎:又上当了,可恶! “脉象不错,比前几天稍许有力了些!”将垂在耳侧的散发拢到耳后,蔺晨笑嘻嘻地仰头看去,“聂铎还没抓到小雨点吗?继续继续!” 聂铎连着横穿了几次,每次都在快要抓住小雨点的时候,被小雨点轻巧闪过。 这鸽子,驯过的? 信鸽本身就要驯,可这只被蔺晨唤为小雨点的信鸽,未免太…… 聂铎虽说只是武将,可身为赤焰大将的他连只信鸽都抓不到,唯有的可能就是…… “吹一下!短,一声!”一只碧绿的竹哨插在了他微启的唇间,梅长苏在狐疑中含着竹哨依言而做。 “……!”并没有任何声音响起,至少他没听到。 啪! 小雨点一个俯冲停在了他的枕边,小小的脑袋打量着绑着绷带的梅长苏,似乎不怎么明白为何这个人能吹响唤它下来的哨音。 “……!”聂铎跟着小雨点翻身而落,瞅着得意洋洋的蔺晨却只能咽下满肚的闷气。 “短,两下!” “……!”未闻哨音,小雨点振翅而飞,直冲长空。 “啊!鸽子!”聂铎一惊,移动步伐赶紧去追。 “……!”梅长苏。 “长苏,今日是你拔毒后的第十日,我本允诺于你在拔毒后第七日再次告知靖王的消息,可我没得到金陵的详情,只能将这日子延后。”玩笑也有尽头,蔺晨见聂铎飞身离开了竹屋,沉声道。 “……!景琰?他怎么样了?”没在意蔺晨的歉疚,梅长苏微动着唇问。 “今晨我收到传讯,靖王连夜行军于你拔毒后第七日携伤回到金陵,一入金陵未等宣召就直冲金銮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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