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劳蔺公子费心,梅某谢过!”刚合上眼的他没注意到蔺晨不安好心的笑。只是心里依旧在念道:他是故意的,犯不着和他生气。蔺晨……是去找替他的人了吧!听蔺前辈提过,蔺晨不过大他一岁而已。这样的年岁,这样的身份背景,也应该是个和林殊一样,爱玩、玩闹的公子。能在他身边守两个月已是不易了,他怎能强求。 “……!”蔺晨冷哼一声,脚不沾地地飘出了竹屋。 梅长苏转过头,不解地望着蔺晨离去的背影:他说错话了?离开他蔺晨不是就该解脱了吗?为什么他觉得,这个家伙更生气了呢? 细细地将他和蔺晨连着几日的对话从头到尾思考了一番:没问题呀,礼数、用词、应对都没问题,这家伙生什么气? “长苏,我把梅氏的宗谱做好了……江左刚好有个州县调走了县官,文书又年老辞官。待我下月排琅琊榜去江左的时候,就将梅长苏的资料塞去那州府文书中留底。” “长苏,这汤味道可好?我炖了五个时辰呢,你还不能尝味,所以我没搁盐!” “长苏,这是用桂花做的饴糖,来尝一块。” “长苏,如果你睡不着就直说,我再说些江湖纪事给你听!” “长苏……!” …… …… “梅公子,今日觉得怎么样?” 等一下,他是什么时候改口的,从长苏改口叫梅公子? 对了,就是从那一日起,他没了汤喝,没了糖吃,没了江湖纪事听。 这一日发生了什么? 嗯,这一日,他让他试着说一句完整的话。 他开口的第一句是…… “蔺公子,这些日子有劳了!”是因为他开口时说了这句话吗? 当时,蔺晨的脸色好像变了变,难道他变色不是因为自己的音色沙哑,没恢复到他预想的程度,而是……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唤了蔺公子? 长苏…… 蔺公子……? 没错,当时蔺晨回的就是阴阳怪气的梅公子。 而他,不察之下又应了下来…… 又迟钝地认为,没了汤喝,没了糖吃,没了故事听,是对方的随性。 应该是吧。 先是没汤喝,后是糖罐空了不见补,再然后则为入夜不见人来,也因此听不到睡前的江湖纪事。 所以…… 这家伙真的是生气了? 真是怪……! 当他只能简单吐字的时候,蔺晨总有着无比的耐心,将所做之事巨细道来。 “如果江左没有州县同时调走了县官和文书,我会怎么办?找个看不顺眼、办事糊涂的的州府县衙,放一把火不就行了,当然为了不伤及无辜,我会在打雷的雨夜去放火。” “雨天烧不起来?切,屋□□个大洞,丢几块与州府瓦砖相同材质的焦瓦,然后怎么烧就是老天爷的事情了!” “……干嘛这种表情?长苏,如果你能想到更好的办法就说来听听!” 他想了好几天,的确想不出更好的法儿。 不得不承认,蔺晨看似粗鲁的办法,简单而实用。 他的错。 长苏,蔺公子。 是他的错。 梅长苏心中暗叹。 蔺晨唤他长苏,他却以蔺公子相称…… 不能这样的…… 他不能因为赤焰的事情,而变得害怕接触人,害怕与人深交。 不能…… 虽然,没个正经样。 但,就是这家伙喂下他血,心细地支开他的下属为他换药,连着两个月与他同屋而憩。 每日药都在调,无论是外用还是内服,直到顺了他的体质…… 每日四次米粥汤水,没有一次重复…… 每日睡前的江湖纪事,总是有问必答…… 枕边的饴糖罐子从不见空…… 这样的人在他身边陪了两个月,他唤其公子…… 太不该了…… 换成谁都会生气的吧。 “喂,你还醒着吧!”耳边传来轻唤。 “我从藏书阁挑了几本书给你看!”一手拿着几冊书,一手拿着奇怪的木架,蔺晨踱步到他的床榻旁,将一叠书放在了他的枕边,取了最上面的一本置于木架上,道:“你让黎纲把书放在架子上,看完一页就按你手边的小机关。通过这个机关,书架上的书就能翻页……!” 本想把这玩意直接丢进灶头,却还是拿来了这里。但我不会让你好过,哼哼……谁叫你让我不舒坦。 “待你回来给我讲讲排榜单的事情吧,蔺晨!”事由他起,总不能让对方让步。轻轻吐出对方的名字,心头却没由来地一松。 “……银……”蔺晨瞅了瞅一脸紧张的梅长苏,虽然涂抹着薄薄的药膏,但他能确信药膏下的神情绝对是紧张。微喜的同时,嘴上怪怪地道,“你可以再提些其他要求。” “我要喝鸡汤!”先投石问个路。 “鸡汤?本公子今天不想吃鸡!” 有门? “可我想吃!” “……母鸡要下蛋,不杀!” “那就童子鸡,清炖。刚好能得一碗汤,我喝汤,你吃肉!” “梅公子,你可以再过分点!” “你拿过来的书太少了,这些书我一两日就能看完。蔺晨,你算好离开的时日,按每日十本……”他听到了磨牙的声音,但眼前的容颜不见了阴沉。 “一日最多四本,我拿四十本给你!” “万一你十日内回不来呢?五十本!”这家伙的眼中算是笑意吗? “四十五本,没商量余地!” “四十五就四十五,书单由我开!” “你……!”他终于见到拔毒之后睁眼所见的那张笑脸。 疏狂、张扬又任性十足的笑脸。 “干嘛这个表情,我又不会挑孤本为难你!”心头微微定了定,梅长苏没好气地补了一句。 “你……!” “其实,我也不知道现在该看什么书……还是,你帮我挑吧。”叹息压在心中。 书,他读得还少吗?太傅黎崇的藏书他哪一本没读过?皇家书院、景禹哥哥的藏书,他也读了七成以上…… 还有什么书能在当下勾起他的兴致?不过是旧书重读打发时间罢了。 “那就近一百年的各大门派和江湖风云人物的纪事吧。” 江湖纪事? 虽然曾听父亲聊过江湖事,相关纪事也翻过几本。但那时他关注的不过为快意恩仇,怎么会去思考各门各派扬名和泯灭的事情。 前些日子蔺晨也说了些江湖纪事,但考虑到他的病情,说的也就是各派掌门更替的故事。 “好……蔺晨你原本要给看的是什么?”梅长苏见蔺晨眼明手快地取下木架上的书册,又将他枕边的书收了起来,疑惑地问。 “黄历,近一百年!”蔺晨挑眉,扬着手上的书册,笑意盎然地道,“你若要看,我可以把它们全留下!” 这人……还真是瑕疵必报。 “我先去炖鸡,等鸡上了灶台,再去藏书阁拿书给你!长苏,等着啊!哈哈!”爽朗的笑声仍在竹屋内回荡,声音的主人已没了踪迹。 ……好险,如果不是退了一步,真要翻那一百年的黄历了。梅长苏心有余悸地暗想。 不过…… 蔺晨还真是好性子,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像他这种人应该有很多朋友吧。 而他…… 从地狱归来的的人。 能和谁交上朋友? 本章完 第一篇完
第二十章 暂别琅琊 贞平25年 拔毒后的第六个月,梅长苏才知道,他一开始住的竹屋原本是蔺晨的居所,而用于解毒的竹屋是老阁主蔺如风的主屋。 这山头原本是属于蔺家父子的私密之地,属于“家”的私密之地。 静卧满一年,蔺晨带着刚能下床的他到了另一间竹屋。 一间用竹新搭的屋。 新搭的竹屋与蔺晨的竹屋比邻。初春时分,蔺晨插栽下的竹将两间竹屋隔成两个相对独立的小院…… 他的院落,他的主屋……以及属于聂铎等人的卧房。 “咕咕咕!”小雨点闻得哨音一个俯冲,落在了梅长苏的案前。 梅长苏抱起小雨点取下了套在它脚环上的铜管…… “安好,静候公子!”来自卫铮的飞鸽传书,让他心头一定。 抓了一把谷子散在地头,任凭小雨点啄食。最终,蔺晨不但将日行千里的小雨点给了他,还给了他一只能胜任雨雪天气的雨点小。 他要离开了。 十日前,老阁主游历归来,肯定了蔺晨一年多来的治疗方案及他的康复情况。在劝诫他日后也需好生休养后,没得几日又下山离去。 蔺晨说,他可以离开了。 随时都可以。 “给我几天时间,我把聂铎他们弄回来后,你就可以离开了!”心知他心思的蔺晨,在老阁主离去后如此说道。 “嗯……!”将一杯新茶递给了蔺晨,梅长苏应了一声,淡然地道,“这一年你都使唤他们做了什么?” 虽说每过一段时间蔺晨就会让聂铎、黎纲、甄平来看他。但他从没问过他们在做什么。 暗暗地从他们的言行变化中推敲着蔺晨对他们三个的历练。 聂铎,毕竟是赤焰大将,不宜抛头露面。除了养蔺晨的信鸽外,蔺晨还应该让他驯了琅琊山的仆役,这点从聂铎被晒黑的脸和精瘦却更为健壮的体魄可以看出。 黎纲和甄平的言辞比一年前更干练、精准和得体,蔺晨应该是安排了类似执事或者管家之类的事务给他们…… 这回总喜欢说你猜猜看的蔺晨,会给他一个明了的回答吗? “聂铎养鸽子驯家仆,黎纲管事管账,甄平管人管各类消息的收集整理。”蔺晨浅浅地抿了一口茶,笑道,“你还别说,你的手下适应能力还真不错呢!” “……哦!”黎纲前几日就回来了。经过一年多的相处,如今的梅长苏已经可以不动声色地应对蔺晨的答话,“你打算什么时候把聂铎和甄平还给我?” “……过几日就还你!” “几日是指两日还是三日?”抱过身旁的古琴,置于膝上,轻轻地拨动琴弦,清扬的琴音从指间滑出。 琅琊阁好东西真不少,比如他案桌上的书,比如他膝上的焦尾琴,比如案几上的茶壶、茶盏和香炉…… “聂铎明日就可以到了,甄平则需五日后!” “……!听黎纲说你要和我一起去江左?” “你亲口应下的呀!”蔺晨瞟了一眼侍立一旁的黎纲道,“你曾应过我,让我和你一起去江左,还应下了包吃包住包所有花销!” “黎纲,我有应下过这事儿?”琴音赫然停止,梅长苏蹙眉,他怎么不记得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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