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潇恩走后,梅长苏并没有如顾青他们所想马上开口说事,而是久久的缄默。直到蔺晨起身给梅长苏端来一碗汤药,让梅长苏趁热喝,顾青见天头渐晚,才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问道:“宗主!有何事需顾某等人效力?” “梅某依约已让江左盟上了琅琊帮派榜。”梅长苏饮完蔺晨递过的汤药后,轻声道,“明日这则消息会随着琅琊阁放榜而传遍江湖,我需你们几人带头做到不喜于色、不怒于形、不乱于心。” “啊,江左盟上榜了?”梅长苏任江左之位不过一年而已,居然已让江左盟上了琅琊帮派榜。 纵是想过也没料到会这么快,顾青等人的惊喜之情可想而知。 “喜什么?离天下第一帮派还有好几个位置呢!”一旁的蔺晨看到这些人的反应就不免来气。江左盟上榜的理由从目前而言仅为梅长苏个人的努力,而他们这些人……啥时候才能有长进,才会有作为天下第一帮派堂主该有的风范。 “蔺晨!”梅长苏怪责地瞪了一眼,回头又道,“别恼,蔺公子嘴上不饶人,却也给你们带了礼物,就在鄞州堂口关着。你们知晓被关在堂口的人是谁了吧!” “殺翎盟杀手幽溟?”南宫泽惊呼,“宗主确定是他吗?” “确定!”梅长苏冷声道,“记着,他是在江左地头,因袭击我盟下弟子,被你们派出的人拿下的。” 陈坤、顾青及南宫泽面面相觑,但很快回过神道:“是,宗主!” “他,交由你们处置。其后,我需你们将此消息,迅速传遍江左,乃至整个江湖。”梅长苏负手而起,朗声道,“用幽溟祭刀,以证江左盟无愧琅琊阁排下的榜单,能否做到?” “能!”陈坤等三人齐声道。 待陈坤等人离去,已过了二更。 本欲再招旧部来问事的梅长苏被蔺晨捏在手中的一根银针打消了念头,任由蔺晨点了一炉沉香,沉沉睡去。 或因这一日多少提及了往事,陷入昏睡中的他,再次被噩梦缠住。 冲天的火,满天的羽箭。 相熟的声音在说:仔细检查,赤羽营不能有活口! 不能有活口,是他吗? 怎么可能? 他的第一把小弓是他送的。 他的第一匹小马驹是他挑的。 初入军营,总要犯错的他,是那人把他护在了身后。 怎么可能是他。 “圣上有旨,赤羽营不能有活口!”亮晃晃的大刀迎面向他砍来。 他想躲,却无处可躲,不止是正面,他的身后、他的左右都架满刀剑。 他亦想跃身跳出,可一抬头,黑压压的羽箭,带着星星红点,如雨般向他袭来。 “啊!”他失声叫道。 为什么?为什么避不开,避不开迎面的刀,避不开刺入后背的枪,为什么? “长苏,长苏!”知晓秋末对梅长苏亦是一关,才让梅长苏住到尚春堂的蔺晨,不曾料想,未得一宿就出了状况。 因回到了江左,他多少要顾忌到梅长苏的处境,故而把主屋让给了梅长苏,他搬到了临屋。 子时刚过,忙完琅琊阁事务准备就寝的他,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未及和衣的他被请到了梅长苏的床头。 他知晓这非梅长苏的意愿,但凡梅长苏存有意识就不会让人半夜来敲响他的门。 床榻上的梅长苏满头皆是汗,一双苍白的手毫无目标地在半空中乱抓。被他离去前吩咐留下守夜的甄平显然被眼前的情景吓住了,不敢接近亦不敢触碰,跪在离床榻一步远的地方,不停地叫着:宗主,您快醒醒,快醒醒。 而被他们养得毛色逞亮的阿虎,亦摇着尾巴,在床尾不安地叫着。 去什么地方寻个医术过硬,口风严实,又能管住长苏的大夫呢? 蔺晨暗忖,遂举步上前,伸手一晃便让那双手握住了手腕。 “蔺公子!”甄平惊呼。 只见梅长苏手指慢慢扣紧,直至关节泛白,而被扣住的手腕却丝毫没有挣扎的意思。 “无妨,长苏能使几分气力?若这样能让他心安,有何不可?”蔺晨轻描淡写地道,“待他平静后,我会替他行针。你趁那个空档把被褥重新换过。对了,遣个人去后院杂物房把火盆搬来!” “丛光,你去把火盆搬来!”甄平指着刚才跑去叫蔺晨的堂口弟子道。 丛光应声跑了出去。 “蔺公子,现在不能行针吗?宗主他……看着很难受……”待丛光脚步声渐远,看着床榻上呢喃的梅长苏,不忍地别过头小声道。 “怎么?好了伤疤忘了疼?”蔺晨讽道,“廊州茶铺的事忘了?” “……”甄平被吓得噤了声,当下无语。 “不过,有些长进了,这话没当着丛光的面说!”蔺晨冷哼道。 “……”回过神的甄平当即一身冷汗,才想到蔺晨明明能直接将丛光支出去,却为何还要借于他手。 只因他为宗主的蒙古大夫,而他才是江左盟的右舵主。 “谢过蔺公子指教!”当即,甄平恭恭敬敬地向蔺晨施了一礼。 “……”蔺晨轻叹一声,才道,“我为他友,怎能趁着他不安之时落针?” 长苏,不知你梦到了什么,但多半与梅岭之殇有关吧,亦不知怎番才能安慰于你,若陪在你身侧能让你心安,我愿。 抓着他的手,在舞了小半天后,终因虚脱摔落,蔺晨趁势反扣,扣腕诊脉。 “我会陪着你!”低头俯身借着巾帕拭汗的动作,蔺晨在梅长苏的耳边留下一句轻语。 床榻上的人亦不知是否将这话儿听入了耳中,但因狰狞纠成一团的脸,却在此刻慢慢舒展开来。 梅长苏向来浅眠,可这一宿始终未得醒转,甚至在甄平替他换衣、蔺晨为其行针时,他也未曾睁眼。 次日辰时二刻,醒转过来的梅长苏察觉身上的衣物、被褥都被换过,自身却为一片清明,当即明了昨夜又为“有惊无险”。 拉动绳索,不消片刻,甄平就匆匆赶来。 “甄平!”梅长苏失笑,“高潇恩不是支给你人手了吗?让他们来就行,挂着个舵主的名头可别让人看低了你。” “宗主!”那一头,甄平不敢多话,知晓又犯事的他,立刻跪在了床头,一字不落地把昨日之事叙述了一遍。 “甄平知错,请宗主责罚!”语毕,甄平重重地磕了一头。 “你已知错,亦能知晓蔺晨所思,这次……不罚了!”梅长苏叹气道,“只是,他为何总能多想一步呢?” 说着,梅长苏搭着甄平的肩下了床榻,揉着额头道:“他现在在干什么?” “这会儿在院子里舞剑呢!”甄平回道。 “哦?”踱步窗前,打开对着后院的窗格,果不其然,白衣公子正以花哨的招式舞着手中的长剑。 “搞什么鬼!”嘴角缀着笑容的梅长苏,待看清蔺晨的“剑法”后,慢慢收了笑容,瞪圆了双眸。 什么舞剑,蔺晨不过是以乱招圈住阿虎,让其无从逃出他的“剑圈”罢了。 想也不想,抄起案头的茶盏掷向正比划出“鹤立鸡群”招式的蔺晨。 “呦!长苏,醒了呀!”毫不费力地躲过“暗器”,蔺晨笑眯眯地收了剑势,却眼明手快地将正欲逃开的阿虎抓抱入怀。 “你做什么?”探出身,支着头,梅长苏喊道。 “猫大爷秋膘贴得太多,会找不到媳妇的!”蔺晨双手把阿虎横腰一卡,高举过头朗声道,“瞧瞧,自从被你拿去养后,肥了足足一大圈呢!” “喵!”阿虎舞着猫爪抗议地叫道。 “你,咳咳咳!”梅长苏一个不留神吃进了风头,顿时咳了起来。一旁的甄平见状,忙将他搀扶入内。 “长苏,这事你不用感谢我。等有了小猫崽,记得让我先挑。”戏谑的声音落在耳边,梅长苏赫然抬头,刚才还在院中的蔺晨已入了房内。 “喵!”拱着他脚腕的阿虎,似在控诉。 “离入春还隔着一个冬季,蔺公子咋就发春了呢?”梅长苏心疼地抱起阿虎抚着它的背,讽道。 “……”发,发春?这混小子说啥话呢,正欲反击,蔺晨就听梅长苏又道。 “阿虎,等开春回了廊州,我把廊州的母猫都找来,你随便挑!”梅长苏极其认真地道。 “噗嗤!”蔺晨很不给面子地笑出了声,给了梅长苏一记白眼后,才道,“猫大爷,您家主子要给您开启后宫模式呢。” “说啥呢!”梅长苏瞪眸道。 “嘿嘿!”本公子才不会告诉你,等开春了我就要将猫大爷带回琅琊山喽。 “嘿什么嘿,我可请你吃过蛇羹了,你的蟹筵呢?”梅长苏没好气地问道。 “别急,等事情都办完了会请你吃的!”蔺晨笑笑,在矮桌旁盘膝坐下,往茶炉里丢进一块煤饼后,言道:“梅大宗主不会认为蛇馆的事了了,幽溟的事了了,鄞州的事情就了了吧。” “当然不,相思的女儿君安在我地头,我自会关照的。派去观察她的人亦会密切留心与她接触的人。” “就真没想过将其收入麾下?” “想过,但这事强求不得。” 要是我这副德性,早就被老爹玩死了。蔺晨暗叹,一丝嘲讽的暗笑毫不避讳地挂上嘴角。 泼了壶内残留的隔夜茶渣,用一旁铜壶里的水洗过一番,换上新茶后,蔺晨才在梅长苏期盼的眼神中开了口:“长苏,如果鄞州三事,均指向一人,是幸亦或是不幸?” “幸哉!”梅长苏答道,“可顺藤摸瓜,将璇玑门生一网打尽。” “行吧,你自个儿悠着点,我今天有些忙,就不陪你了。”遂起身准备离去。 “不许去!”梅长苏冷笑,把喝尽的空碗往桌头一放。 “啥!”蔺晨展扇装傻。 梅长苏叹气:“据瑶琴所述,相思的尸首就在鄞州的乱葬岗,以你的性情必定前往乱葬岗查个究竟。” “呦,相思怎么说也是江湖人物,我去看看又不碍梅宗主的事。”蔺晨毫不避讳地笑道。 “没有我带着,蔺公子怕是去不了想去的地方。”就在蔺晨一脚踏上了窗沿之际,梅长苏淡淡地来了一句。 “梅宗主还想拦我不成?”收回刚踏出的脚,蔺晨一脸的黠笑。 “以你的轻功甄平是拦不住的。但乱葬岗必经之路上已有盟下弟子重重把守,蔺公子若要强行通过,可要悠着点。” 被捏到软处的蔺晨起了几分恼意,偏偏阿虎在此刻又叫了一声:“喵!” “尽管说,本公子气量大得很,不气!”收了折扇,蔺晨搓着手,磨牙道。 “……昨日,你留下的暗卫在高潇恩派人去替换后,折返我处,回报于我:说是你担心君安会跑去乱葬岗,所以给了她浸过藿香等药物的巾帕风衣及香囊。”梅长苏搓着手指,犹豫了小半天才道,“……位于高位,我想过帮君安一把,却未曾去想,身为子女在知晓其父尸骸下落的情况下,有几人能做到不闻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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