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事?”梅长苏揉着手指,笑意浅浅,“江左盟能做的是庇护江左境内的江湖兄弟,在能力范围内为江左盟内的兄弟寻求公道。查问事由的事儿,怕是要姑娘筹备好银两前往琅琊阁递条子了。” “琅琊阁能给君安答案吗?”君安揉着衣摆不由地问道。 “能!只要琅琊阁开出的价格你能接受,琅琊阁定会奉上你要的任何答案!”忽略掉蔺晨扔过来的刀眼,梅长苏坦然地道,“若姑娘缺少前往琅琊山的盘缠,梅某定会帮上一把。且梅某在此承诺,但凡在江左地头定可保姑娘无忧。然,琅琊阁阁主性情乖张,梅某并不知晓他会给姑娘的求问开出何种价格,故姑娘求问的银两需自行筹措。” 这回蔺晨连投白眼的气力都没了,从鄞州到琅琊山,徒步而行所需时日最多半年,盘缠省着点用白银五两亦是绰绰有余。 其后的话,都为废话。 什么琅琊阁主性情乖张,什么姑娘求问的银两需自行筹措,皆是没良心使的计。 不说涉事不深的小娘子是否会着道,就连身旁的江左帮众亦会认为梅长苏只是管着江左地头的江湖事儿,若你人到了琅琊山问不到答案是你自个儿的事情,与江左盟无关。 果不其然,君安在犹豫了半晌后,再次磕头行礼道:“君安要的不止是答案,还有黑手为何行下此事之原因,以及寻得时机为父亲报仇。” “呵呵!”接到蔺晨投过来的目光,梅长苏轻笑,“奇了,杀手被杀,其女要为其寻机报仇,那被杀手所害之人,又该向谁寻仇?” 刹那间,蔺晨看到君安瘦弱的身子猛地抖了下,亦在同时看到梅长苏眼中的不忍。他知晓这是梅长苏能对刚失了母亲的孤女说出的最重的话了,更明白梅长苏说的这席话并非是说给君安听的,而是说给江左帮众听的。 为表明立场,亦为立规。 江左盟并非什么人都会帮衬,亦不是什么人都会庇佑。寻仇什么的在江左地头行不通。 长苏,蒙古大夫帮你一把。 思忖至此,趁着君安未有开口,蔺晨朗声道:“冤冤相报何时了?君安,弃了心中的念头,让梅宗主在江左地头为你谋份差事,安稳度日吧。” “呜呜……!”君安掩面而泣,单薄的身板不住地颤抖。 “沐大夫!”梅长苏轻声责怪道,“君安所求之事亦为人之常情,岂能以常理论之!” “常理?哪来的常理啊!”蔺晨咕哝一句道,“没听君安说什么吗?相思受托杀的是一婴儿!啧,啧,到底是杀手,竟能面不改色地对一婴儿下手。” 遂,蔺晨将目光投向甄平,又转向众人。 甄平在触到蔺晨的目光后才恍然大悟。适才等仵作之时,宗主和蔺公子已配合着套出大半君安之母对君安所述之话,也正是据此,宗主和琅琊阁少阁主才滴水不漏地把蔺公子“窥听”到的话儿补了个七七八八。微想了番后随即明了蔺晨是要他以江左舵主的身份接话头。 “宗主!”甄平上前抱拳行礼道,“属下认为此事江左盟该查!” “哦?”梅长苏挑眉,看向甄平,心中再叹蔺晨的“手段”。 “能对一婴儿请托杀手出面杀之的人,可见其心肠歹毒,实为江湖祸害。若此恶人藏身江左,他日必然搅得江左上下不得安生。”甄平铿锵有力地说道。 “说得有些道理!”梅长苏颔首,再次看向君安,言语不复刚才的冷淡,用词亦从姑娘换成君安,“君安,假以时日,我能予你答案。然,我需你宣誓效忠于我,且听任我一切调遣。” 梅长苏本想让眼前的小娘子宣誓效忠江左盟,听任江左盟调遣,但话儿到嘴边硬生生地改了。 相思死于天泉剑法无疑,不知在寻找这个答案时是否会与景睿扯上关系。然,经历太多事情的他,需给自身留好后路…… “我需你宣誓效忠于我,且听任我一切调遣”与“我需你宣誓效忠于江左盟,且听任江左盟一切调遣”,在场有多少人能听懂两者的区别? “君安在爹娘遗骨前立誓,誓死效忠梅宗主,听任梅宗主一切调遣!”君安跪拜行礼,大声地道。 “什么梅宗主,叫宗主!”甄平在一旁冷声插嘴道。 “君安誓死效忠宗主,听任宗主一切调遣!”君安立刻道。 “重孝在身,予你三月,三月……!”盘算下时日,再过三月差不多就是腊月了。遂,梅长苏沉声道:“腊月下旬,鄞州会有弟子前往廊州述职,届时你与他们一同前往廊州,我会依据你所喜所长,安排你日后的身份。” 三月既为给予君安的孝期,亦可在此期间遣天机堂弟子将君安言行举止再考量一番。 他终究开始谋算人心。 如是想着眼前却为一片虚晃,人亦开始站立不稳。 “瞧瞧,一身灰!长苏,天头不早,该回了!”蔺晨不动声色地晃到梅长苏身边,借着拍打梅长苏身上的灰尘,抓着梅长苏的手,将旭阳诀渡入其体内,“尚春堂的药浴早就给你备下了,可别劳烦我的药童将那药汤水煮了又煮,热了又热。” “不敢!”梅长苏有模有样地向蔺晨作揖答谢,也唯有蔺晨才会见到笑颜下的梅长苏在磨牙,“劳烦沐大夫带路!” 这一日,回到尚春堂的梅长苏并没有像他想的那般难捱。 药浴、行针、药膳、睡前一帖掺了安神药的汤剂,便是蔺晨所有的“手段”。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难得的气爽让梅长苏亦是心头一松。未待起身,候在房内的甄平已旋步到床榻旁。 “宗主!”甄平先施一礼,而后上前搀扶,脸色僵硬。 “甄平,别这样!”梅长苏见状,当下知晓甄平心中所想,笑道,“君安的事情处理得很好,我已经很知足了!” “如果不是蔺公子点拨提醒,属下断然不会上前搭话!”昨日睡前,他将白日之事细细想了一番,顿觉身为江左舵主的他,在当时的情况下是需帮衬着宗主把君安留于江左盟的。 “别和蔺晨比啊!”梅长苏下了床榻,接过甄平递过的热帕净了面,“他若没这点阅历和眼力,如何能坐稳琅琊阁少阁主的位置?” “……属下惭愧。” “没事的,就算当时蔺晨不开口帮衬,我亦是有办法的!”梅长苏安慰道,“你去准备下,我今天要回堂口!” “今天?”甄平惊呼道,“您不是应下蔺公子要住上三五日吗?” “……昨日收了君安,让高潇恩先将她带回了堂口,我总得去看看堂口是怎么安排她的。堂口追查蛇馆的事已有眉目,我也得回去听听是何说法。我既把清儿收在身边,也得回去看看给他留下的作业。”梅长苏吁了口气,叹道,“我知道,我亦能像前日一样,把他们悉数招来,但……!” “总是不便啊!”目光触及到门前淡青色衣摆的一角,梅长苏叹气道,“一个药铺,三教九流都往这边跑,算哪门子事儿?无妨,我会和蔺晨去说,大不了等事儿处理完了,再来尚春堂多住几日。” 蔺晨,予我些时日,待我在鄞州……不,待我在江左各州都置办下属于梅长苏的产业,一定邀你去我梅长苏的宅子住。 届时不用你替我操心安危,亦不用你去守规矩。随你来去,随你高兴,你为我蒙古大夫,为我挚友,不为江左部下。 见淡青色衣摆自门口消失,梅长苏像是失了气力,抿着唇扶着甄平的手坐到案头。 蔺晨,总在为他想,昨日又在内伤未有痊愈的情况下运起旭阳诀为他稳下心脉,这才让他能从乱葬岗安然地回到尚春堂。 但你也会累啊,就如你会受伤。蔺晨,我回鄞州堂口住上一两日,应能让你歇上一歇吧? 可我又该找什么借口,才能让你不跟着去呢? 梅长苏叹气,望向窗外。 尚春堂的后院种着一棵石榴树,开启的窗格正对着枝繁叶茂的石榴树。秋末,这棵石榴树正以累累硕果展示着丰收,而刚才还在他门前“走过”的蔺晨此刻正坐在树杈上,探手摘下数只石榴揣于怀中后,抬眸正好与他对视。遂,身着淡青色绸衣的公子展颜一笑,从怀里挑出一只泛着红的石榴向他抛来。 他亦一笑,没试着伸手去接,而是拎起衣摆往上一提,于是火红的石榴就在他提起衣摆的那一刻落在了衣摆上。 真好! 要回堂口处理事务?行啊,把猫大爷留下,您忙去!手持书册的蔺晨连眼眸都没抬就许了他的任性。这让准备了一肚子话的梅长苏没了后话,磨叽了半晌,才小声允诺三日内一定回到尚春堂。 蔺晨又是一笑,笑声瘆人,引得梅长苏头皮一麻,知晓自己确为辜负了蔺晨,赔笑地给蔺晨斟上一壶热茶,讨饶般托其好生照料阿虎。 或许真生了几分恼意,蔺晨让甄平走时记得去药童茯苓处取药,便不再搭理他。 若非蔺晨的书拿倒了,且久久没有翻页,梅长苏真会以为那人不在意呢。 如是想着就觉心头一暖。 但一回头马车内那一大包药是怎么回事?真是三天的量吗? 念及此,明知十中□□,梅长苏仍不死心地问道:“甄平,这药亦有你一份吗?” 昨天都去了乱葬岗,该有吧。 “不,宗主,药童说那药都是您的!”车轮咕噜咕噜地转着,赶着车的甄平自然不会知晓此刻梅长苏的表情甚是丰富。 “哪有这么多!”梅长苏白着脸,嘀咕道:“是半个月的量吗?” 是他信用不佳,蔺晨刻意多备了药吗? “不,只有五天的量!”甄平答道,“宗主别看是一大包,里面有三副为药浴用药!” “三副为药浴用药啊!”梅长苏松了口气,“蔺晨是不是还配了药膳的用药?” “嗯,蔺公子是配了五帖,分别为乌鸡、老鸭、鳝鱼、老鳖和牛肘。” “……”天下大夫还有谁能如蔺晨一般,不仅为他问医寻药,还利用手中的消息渠道,收罗各方滋补养生的药膳。 “宗主。”驾车的甄平突然放缓了车速,低声道:“今日我自药童手上接过药包后按着习惯逐一检查了番,发现其中有几包草药并非为宗主常用之药,也不是蔺公子昨日开下防治尸毒的药草,是蔺公子要给您换药,所以先给几副试试吗?可属下没听他说起过啊。” “药笺在吗?”梅长苏蹙眉道。 除非蔺晨亲配并亲自煎汤,否则蔺晨的药包一定附有药笺以便于甄平、黎纲等人核对检查。 “在,就是那包打双结草绳的一摞药包!” 梅长苏轻叹一声,拿过身后一大包药草,依着甄平所述寻到打着双结草绳的一摞药包。 “甄平……!”梅长苏的声音微颤,“这包药亦是药童拿与你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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