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我是苏哥哥,是蔺晨带你来这里的吧。放心,在我这边没人会伤害到你!”梅长苏指着甄平的睡榻道,“等甄平哥哥把你的被褥抱来,你便去他的床榻上睡,好吗?” 清儿警惕地看着梅长苏,想起爹曾要他跪着立誓,要他日后的言行都听带走他的师父的。 师父,只肯让他叫他晨叔。 爹爹……他知道,他的爹爹为了护住他让他少受罪,向晨叔说了很多好话,也许了晨叔事儿……小手紧紧握着衣襟,微微颤抖。突地又将手放下,点了点头。 晨叔曾以一个厚实的巴掌,打落他的这个姿势。 “这番不就是在告诉旁人,你衣襟里藏了东西吗?我是无妨,自有法儿脱身。可你……莫要忘记你爹爹为你的付出!他因年少无知落入圈套,又因犯下家族忌讳而无法回头,但他在履行父亲的职责上已经尽了全力!” 晨叔…… 汝虽年幼,也需依约而行。 今与汝约法三章,望汝勿失所信。 一约,勿念往事。 二约,装聋作哑,勿多言。 三约,不得擅离居住之屋。 “时辰不早了,睡吧!”见甄平抱来了孩子的被褥和行李,梅长苏暗暗给甄平使了个眼色。甄平从床榻上抱下自己的被褥,席地而铺,两人分别就寝,并默契地背过身,只把背影留给了屋内的孩子。 清儿坐在床榻上,低着头,小心地用眼眸的余光扫着屋内的一景一物。 他们把烛灯放在了自己床榻的案头,却把背留给自己…… 就和晨叔一样。 与晨叔同屋而眠时,晨叔亦是如此。 他在等晨叔。 他们也是吗? 待他长大,能不能像晨叔一样,成为一个被人依靠与信赖的人? 能不能和晨叔一样,在部署好计划后,让所有的事情顺着他想要的结果一步步地发展。 吹熄烛灯,清儿拥紧被褥,慢慢地合上眼。 金陵夏府 “又把我支开!”方锦瑟守着小炭炉,搅拌着紫砂锅里的稀粥,怨怼地道。 “师父没什么胃口,瑟儿去帮师父煮点粥吧,稀薄点!”半个时辰前,璇玑让她到厨房煮粥。 再一次。 就因为她最小,所以成了师父贴身的使唤丫头吗? 但,当初还有几个比她更小的女娃,只不过没过多久,她们不是被师父送进宫,就是被四姐带走。 师父身边就留下了她。 师父说她最贴心,遂将她收在身边。 才怪,师父最贴心的徒儿是般若姐。这不,又把她支开单独对般若姐授教了。 方锦瑟咕哝了一句,往小炭炉里加了一块煤饼,望着汩汩冒着小泡的米粥,没好气地道,“鸡骨熬汤煲粥,鸡腿肉扒成细丝,待鸡粥起锅后,撒在粥面上,淋上香油炒过的葱花儿!” “这回师父满意了吧!都按要求做上了!”方锦瑟看着圆碟中细如发丝的鸡丝,以及刚用香油爆过的葱花,满意地拍了拍手。 “总觉得,师父是喜欢我的厨艺才把我留在身边的!”方锦瑟鼓起小嘴,略带丧气地道,“其实以方锦瑟闭月羞花的容貌,加之得了下厨的本事,是能寻得一个好人家的。” 可是…… 她是滑族后裔,她的母亲几经周转将她送至璇玑门下。 母亲说,璇玑公主智冠天下,跟着她会有一个很好的未来。 ……只是,师父也只是为妾,她能嫁于富贵人家做上正妻之位吗? 师父说,复国就可以。 师父说,滑族复国,她的徒儿都是复国的功臣。 复国…… “啊!”葱白小手才将爆好的葱油浇在热粥上,方锦瑟就被一双从背后突如其来的手捂住了嘴。 “夏,夏首尊?”方锦瑟瞪着双眸,惊恐地看着突然出现在厨房的夏江和夏春。 “前几日,与你师父一起出去过了?”夏江负手而立沉声道。 “没,没有……!”方锦瑟低着头,唯唯诺诺地道,“师父守着夏首尊定下的规矩,岂会擅自离府。” “紫韵、秋霜都是你师父的徒儿,也是你师姐吧?你想见见她们吗?”夏江冷笑道。 她们?师父说,她们已为滑族复国殒命。她们…… “她们双双暴毙,是因你师父而亡。歹人的目标不过是你师父,但你师父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拿她们做了替身!”夏春哼声道,“方锦瑟,我在你去过的院落内寻到了这个,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夏春说着就拿出一把弓(弩),在方锦瑟面前亮了亮,道:“这把弓(弩)……你的紫韵师姐和霜儿师姐正是死于此弓(弩)。若我没说错,那日你师父让你在院内等着她,她和你师姐紫韵入了屋子,稍后的茶水是由秋霜送入的,对吧!” 这个……师父让她在小院的厨房内煲汤,说是让班逸春尝尝她的手艺。 弓(弩)……她曾听师父说过,班逸春新制的弓(弩)甚是了得,只需借用巧劲就能百步穿杨。若此物能大举量产,对滑族复国益处颇多。 不能说。 不能让旁人知道,师父做了弓(弩)。 “弓(弩),什么弓(弩)?那是什么东西?”方锦瑟屈膝行了个福礼道,“首尊,师父这几日因寻不到紫韵师姐和霜儿师姐都急病了,您若得了消息,就赶紧告诉师父吧,哪怕……!” “哪怕是噩耗?”夏江讽刺道。他亲自勘查了出事的宅院,三具尸首,皆死于同一种武器。翻遍残墙断瓦,夏春只寻到了一把弓(弩)的碎片。 弓(弩),这是为他在做事?悬镜使个个身怀绝技,何须使上弓(弩)?哼,璇玑是想利用强弩作为武器复国吧。 也好,借此倒是捏着她的把柄了。 璇玑就如他所料的,至今仍存有复国之心。除去班逸春为她制造弓(弩)外,还有多少事情他尚不知晓? 好,在他未有查清璇玑背着他干下的所有事之前,先留着她们师徒吧。 “你的秋霜师姐本不会死,是你师父拉过身旁的她做了挡箭牌。但事发突然,她仅来得及拉过秋霜挡下了袭向她要害的利箭,”接到夏江的暗示,夏春冷笑道,“方锦瑟,你想想吧,在她身旁的如果是你,你现在还能站在此处吗?你师父留你在身边,图的可不是你为人机灵,而是你手脚麻利。但在你们逃离小巷的时候,无伤的你为何跑不快?” 对呀,那日她为何跑不快,为何会让掉落的砖石砸中额头,从而落了疤? 是师父拽着她的衣袖,所以…… “我……!”方锦瑟抬头,惊讶地发现不知何时夏江和夏春已经离开了小厨房。无声无息,亦如他们来时一样。 “瑟儿,粥好了吗?”秦般若在廊下唤道,“师父饿了呢!” “……!”方锦瑟怨恨地把热粥往木盘上一放:就知道使唤我,我又不是丫头! 师父到底是把她当作徒儿还是丫头?方锦瑟撅着嘴,不甘地端上了托盘。 本公子品位很差吗? 蔺晨瞅着城门口的告示栏,心中不由感叹,这世道还真是奇了,太子府、誉王府、旻王府竟先后瞒下他盗走的财物。 而没被他带走一物的栗王府却不知在凑什么热闹,硬生生地说他偷了前朝书画大师越斐的墨宝。 挂在书房的那张吗?他看过,是假的行不? 他生平最见不得假货,所以才会在离开时,把那幅画丢进了栗王府的灶台。 这,怎么能说是偷呢! 还有红袖招的姑娘被他强行掳走,三日后其尸首被丢弃于西街小巷! 他啥时候干过这事! “可恶!”牵着马车,仰头望着白纸黑字的告示,蔺晨咬牙切齿地嘀咕道,“感情把金陵的事儿都往本公子身上推啊!” “听说,昨日心雨也丢了!”一旁的青衣男子压低嗓音对身边的同伴说道。 “心雨?是不是红袖招的前头牌啊?”另一男子好奇地问道。 “对,就是她!你可别小看她,她虽然失了头牌,却没因此掉了身价,与她春风一度的银两,足够买个使唤丫头了!” “可不是,红袖招是啥地方,挂上牌的十二位姑娘,要价个个高!” “哎,你说心雨会不会也……!” “我怎么知道,快走!这种事咱小老百姓别参和,金陵的戒严还没完全解除呢!” 栽赃陷害到他头上? 绝对不行! 拉着马车,蔺晨铁青着脸,马车内昏睡着无姓无名的孩儿。从庐州义庄寻回的男孩体弱,智力也有所欠缺。莫说言语能力,连走路也是颤颤巍巍,跌跌拌拌…… 这孩子的病,是家族遗传病,他们家整个家族的男孩十有八(九)都是这个样。 多年前这户人家尚属小康之家,有良田也有祖业,就因族中男丁悉数如此,这家人才会以各种方式在男孩还未成人之前,就买来女娃给予婚配,以期传宗接代。 近百年的折腾,家族逐渐败落,到了十年前,仅剩破屋一处。即便如此,孩子的祖母还是想尽办法为她的儿子买了一个女娃做媳妇。 是年,孩子尚未出生,其父便以十六岁之龄病故,其母在生他时难产而死。 孩子的祖母将其送来义庄,还没等义庄的管事出来相接,其祖母就已一头撞死在义庄门口的石碑上了。 命贱如草,倒不如死了了事。刚过三十的女子一命呜呼,其怀中的娃儿却连哭声亦无。 庐州义庄是由庐州当地几家富商联合办下的,其管事和里面的帮工没有一个是琅琊阁的人,更无人知晓他的底细,但每年他在庐州的各铺子或多或少都会按着年节送去些米粮药物。所以当华以凡前往义庄暗示义庄的管事想要挑个童子给一久病的少爷做垫棺材的小童时,那管事毫不犹豫地把那孩子领到了华以凡面前。 华以凡是老爹年轻时从琅琊阁众多门人中挑出并培养放在庐州的门人。他从义庄领走孩子后就立刻安排了人手将孩子的出生及相关情况细细打听了一遍,直至消息验证核实,才安心地将孩子留在了布庄后院。 无名无姓的娃儿,牵着他的手倒也会笑,口水顺着闭不拢的嘴,滴于衣襟。 没遇上他的话,再活个三五年也是可以的。 若能挨过此事,养他个三五年老爹也不会有意见。 清儿借以空空的名头出城时,可是口齿清晰地告诉旁人他是茶铺里的学徒,可如今这孩子却连简单的字都说不出…… 清儿面容清秀,一看就是个聪明伶俐的娃儿。 可马车里这个,面容臃肿,小眼睛,塌鼻子,厚嘴唇,怎么瞧都是个脑袋不灵光的主! 这可咋整呢?难办啊,难办! 蔺晨揉了揉鼻尖,掩住口鼻小声地打了个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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