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州 蔺晨算准了梅长苏爱操心的性子,却忽略了曾为赤焰少帅的梅长苏雷厉风行的处事态度。在放飞了给梅长苏的信鸽后,蔺晨安心地带着百善堂找来的病娃离开了庐州。第二日一早,庐州远近驰名的客栈,天字甲号的窗格上出现了一株石榴花。 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梅长苏和蔺晨是擦肩而过。连日的奔波让梅长苏倍感不适,在甄平苦苦劝说下,终于先行歇下,于第二日才在窗格上挂上了石榴花。 这一阴差阳错所导致的后果,不仅让梅长苏刻骨铭心也让蔺晨再也不敢随性而为。 “请问阁下可是来自廊州的苏公子?”在梅长苏挂出石榴花小半个时辰后,有一中年人抱着一匹布料,敲开了梅长苏的客房,“鄙人华以凡,这布料是按您要求浸染的,您瞧瞧是否满意?” 梅长苏捏着布料。入手的布料略粗,不像是制衣的布料,倒像是用来做车帘门帘的蜡染粗布。撇去布料的质地,其花色印染的工艺当属上乘,只是……梅长苏把布料推回到中年人面前,沉声道:“华老板,布的质地不错,但花色错了,我要的是蓝棉扎染红梅,不是蓝棉扎染夏荷!” “这……!”华以凡面露难色,躬身赔笑道,“苏公子,您看这样可好,蓝棉扎染红梅,铺子里倒有半成品,若不嫌弃,就请公子到布行看看。你我顺便也把账目对了,看看是什么环节出了岔子!” “好!”梅长苏点点头道,“请华老板在楼下稍作歇息,苏某稍后就到。” “苏公子若有闲时,不急于赶路,可住到布庄上去。布行这几日会有新的料子到货,店内已有不少商贩住入了客房。”华以凡客套作揖行礼道。 “……!”他还是第一次听说,布行提供客房给前来进货、买货的商贾。 “公子说,这样不仅能把客商留在铺内,便于知道他们的喜好,更能随时应着他们的要求调整布匹印染的效果。”似乎看出梅长苏的不解,华以凡笑着解释道。 好你个蔺晨……又给我下套。 梅长苏郁闷地冷哼道:“我去布行看看布料就好,住就不必了。鄙人怕吵!” “无妨,公子说了,如果是苏公子来访,可去他的套房入住。公子的套房位于后院,很是僻静,不会有人吵到苏公子休息的。” “他倒是会算啊!”梅长苏咬着牙,愤然道,“算准了我会来庐州寻他……!” “苏公子,不是这样的!”华以凡赔上笑脸,小心地道,“公子若算得准,就会等上一日与您见一面再回金陵了。” “什么?”梅长苏愕然,冲着华以凡道,“他昨儿个在庐州?” “嗯,公子昨儿个早上到的庐州,歇了半日就回金陵了!离去时给岳州去了一只鸽子,还吩咐下您若寻到庐州,就让您住到他的房里。” 竟错过了! 歇了半日就折返金陵? 发生了什么事情? “苏公子放心,公子说他处理完自己的事后会去找苏公子的!” 自己的事? 琅琊阁的? 也是,蔺晨是琅琊阁的少阁主,加入江左盟也不能丢开他少阁主的职责。 梅长苏颔首,他知道华以凡定有旁事瞒着他,可那是琅琊阁的事,他有什么资格过问或插手呢。 “他有没有说约莫多少时日回庐州?”梅长苏不经意地问道。 “没,只是吩咐了,您若来了庐州就安排您住到布行去。”华以凡躬身回道。 不对,蔺晨碰到麻烦了。梅长苏怎么说也做了一年的江左宗主,在瞥了一眼华以凡后,便看出那汉子平和的脸上有着几许慌乱。他不确定华以凡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代表什么,却心知蔺晨遇到的事儿不会小。 “华老板,烦你在楼下稍等,我收拾了行装,退了客房就随你去布庄。”梅长苏起身作揖道,“叨扰了!” “苏公子自便!”华以凡拱手行礼,随即退了出去,并带上了客房的门。 待那华姓老板行礼离开后,梅长苏立刻转向甄平,道,“跟着来庐州的暗卫有多少?” “按着金护卫的安排,有四个暗卫跟着公子到了庐州!”甄平躬身行礼道。 “有几名留守岳州听任调遣?”轻捏着手指慢慢揉着,梅长苏思忖片刻后,问道。 “一十二名!” “飞鸽传书叫他们过来!”他需更多的人手才能行事。 “蔺晨既让我住进他的铺子,是存着心思让我隐入各大布商的中心。”梅长苏揉着手指慢慢地道,“也罢,你我就趁着这个契机,看看旁人是如何谈商论经的。” “是,公子!”甄平应道。 “另外,传信回岳州时问下蔺晨给我捎了什么消息!”梅长苏皱眉道,“还有些事,我终不便去做。而你……!”梅长苏压低声音道,“你要趁着去厨房煮药端菜的时机,探听下布行伙计的口风。切记,你我为客,只能‘随口’探听事儿,切勿咄咄逼人。” “是,公子!”甄平躬身道,“属下会注意措辞!” “强将手下无弱兵。我虽不愿承认,但蔺晨应变能力在我之上!”梅长苏抿着嘴,不甘地道,“且看他,每家铺子都有各自的门道,且甚少关联,哼,倒真勾起我知晓详情的欲望了。” 梅长苏起身仰头一叹,仿佛看到蔺晨含笑着用几根看不见的线操控着一张大网。 就算你擅长织网,你也是兔子。耳朵长长,不吃窝边草的兔子! 想起曾爬满一身的寒蚧子,梅长苏低头打了个冷颤。他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把很少束发的蔺晨和擅长织网的蜘蛛联系在一起的。 本章完
第六十章 暗涛汹涌 时过六月,他接任江左宗主已一年整。 因有了心事,本就浅眠的梅长苏在子夜时分和衣而起,踱步于窗下,倚窗而立。 但见月色皎洁,明日准是个艳阳天。 布行的后院并无小桥流水、假山怪石,而是放了几十口盛放不同染料的大缸。竹竿上晾晒着几十匹着了色的布。 蔺晨位于布行的房间并非向南,但视野确是最好的。 将小小的窗格轻轻推开,就能一览全院的景。 如何将染料投入染缸,如何兑水,如何下布。 分工不同的伙计如何彼此协同合作,坐镇现场的师父又如何协调人手。 从蔺晨房间的那扇窗投眸望去,便可将布行在后院的全部运作一览无余。 不吵! 白日望着窗外忙忙碌碌的伙计,他想当然地认为又被蔺晨忽悠了。可当甄平关上了窗格阻隔了窗外的喧杂后,他才发现他又错了。 遂起身,查看起那不起眼的窗格,看了半天都没看出什么门道。想起刚入住时,曾对甄平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把窗拆了,你我研究下窗格的门道吧。 甄平笑笑,僵硬地回道:先等属下寻了工具。 他自然知道甄平在推却。想想也是,对自己,蔺晨最多叫几声,加几味苦药。但对甄平……随便使个暗(招)、阴(招)就足以让他叫苦不迭。 旁敲窗格,沉闷的声音让梅长苏感慨地暗忖:蔺晨还有多少能耐是不为他所知的? 而他又要以什么借口把窗格拆下呢?说窗格漏风?说窗格摇摇欲坠,像是要掉落? 再次用力推了推,梅长苏不由地叹了口气。窗格结实得紧,估计要用铁锤敲上好一阵才会摇摇欲坠。 “公子!”守在屋内的甄平,被这声响惊醒,见梅长苏正站立于窗旁,忙纵身跃起,从衣架上携了披风冲到梅长苏身侧道,“公子,您怎么起了!” “只是睡不着,起来看看月色而已!”梅长苏知晓甄平是心系自己,轻声安慰道,“无妨,又不是秋冬,无碍的。” “……公子,披一件披风吧,您这几日咳得不轻!”甄平递上披风,低声道。 “好!”梅长苏接过披风,认命地道。 夏日的风,本带着暖意,可不知为何这风吹到梅长苏的身上,他还是觉得泛了冷。披上披风,梅长苏不经意地探头望去,却惊诧地瞪大了眸子:院落里似乎有人在晾晒的布匹和染缸间移动。 “甄平!”梅长苏指着院内移动的点,唤道,“去看看怎么回事!” 甄平应声,从开着的窗格跃下,不多时,就从晾晒的染布后拎出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 布行的学徒? 那么小的孩子在布行能干什么? 且在深夜。 蔺晨,你…… 梅长苏皱眉。 倾身向下望去,只见华以凡带着一群人闻声寻来,见到男孩被甄平拉着,低头躬身不知说了什么。 然甄平拉着小男孩,不依不饶地回了几句。 片刻后,华以凡挥退了跟着他一同寻来的店铺伙计,低声言语了几句。就见甄平拉着小男孩协同华以凡一同向他居住的屋子走来。 “公子,这孩子身上有伤,您看!”入住布行,甄平已很自然地把称呼改了,拉过男孩卷起的衣袖,道,“您瞧瞧,打得有多(狠)!” “哎,瞧你,怎么说话呢。他不是我们铺子里的,是公子此番从金陵带来的,说是让我们养几日,待他从金陵回来,自会将孩子带走!”华以凡微带恼怒地道。 梅长苏斜眸看了一眼孩子身上的伤,了然地点头道:“这都为旧伤,且近几日才被人上过药。” “那,苏公子您歇着,我把这孩子带下去了。”华以凡松了口气,拉过男孩,苦笑着对他道,“小七,不是叫你待在屋里别出来的吗?咋就不听话呢!真不知公子把你带来做什么!” “华老板,你刚才说,这孩子是蔺晨从金陵带回来的?”梅长苏不解地道,“蔺晨他到底在做什么?” “这……!”华以凡面露难色,支支吾吾地道,“公子没说!” “把这孩子留在我这边吧!”梅长苏道,“你们忙,亦没时间顾着他,我刚好有闲时,也正等着蔺晨,就由我看着这孩子吧!” “……!”华以凡想了想,艰难地道,“苏公子可要看好他,千万别让他跑出去了!” 梅长苏点头,示意甄平从华以凡的手中接过孩子,心中则暗自思忖:蔺晨,这孩子是谁?你为了他才耽搁了与我的联络? 无妨,活着的人总比死去的人重要。 查不到赤焰卷宗,能救童子一命,也是使得的。 只是……你也需尽快回到庐州。 回不来也要给我传个信! 蔺晨。 华以凡行礼告退,并言说稍后他会派人送来小七的被褥和行李。 小七?正值七月。于是你给孩子起了小七这个化名? 也太随性了吧,蔺晨。 念及此,梅长苏哭笑不得,当下谢过华以凡的好意,示意甄平跟着华以凡前去取小七的行李及被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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