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看上去倒是和实验里那个贝林厄姆有八九成相似了。 光头举起双手缓慢后退两步表示自己没有别的意思。 “嘿,嘿,放轻松……你的AI,你们自己决定,我们不会干涉。你先睡一会儿吧,后面的事醒了再说,行不行?” “你们”这个词或许安抚了贝林厄姆一些,但他的眼里还是写满怀疑。 光头开了个玩笑,“我马上就出去,你睡着了不放心的话,要不叫你的AI站岗?有人进来就让他叫你?” “……”他的态度软化下来,竟然真的认认真真地和哈兰德交代了一通。 哈兰德没有讲什么道理,很顺着他,一律都说好。 贝林厄姆重新躺下,两手都扣在胸前,像是才想起他还在似的,“……谢谢您的缓释剂。” “不客气。”光头笑着走出房间,阖上了门。 他脸上的笑容一下消失了。 “给他找个心理医生。” 罗伊斯若有所思地看着监控内的画面,年轻人睡觉的姿势像在母亲子宫内的胎儿,缓释剂明明是帮助大脑放松的,可他还下意识摆出这种防御的动作,看起来极其缺乏安全感。 光头不知道在跟谁打电话,听起来有点生气。 “下次不要再……对!差点就出事了!” 对面听起来也很意外,“可是自……”他瞄了罗伊斯一眼捂了下手机出声口,“……就没有发生过这种事了。这么多年不都好好的吗?” “……” 光头一时语塞,以往参加实验的都是哈兰德计划研究组的成员,哪想到会有这种小年轻干出直接一跃而下的惊人之举。但是他也不能直接说明贝林厄姆的情况,毕竟当特洛德那边还不知道这个哈兰德实际上并非罗伊斯的试验成果,他一个约提克的人也不好就这样透露。 罗伊斯站起身示意,光头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电话给他了。 “是我,Marco Reus……” 他简单讲了一下贝林厄姆在实验里的举动,果然把对方震惊得说不出话。 “……他和我当年是一样的。” 光头意外地捕捉到罗伊斯脸上一闪而过的悲伤。 “就是您想的那个意思,他不是……嗯。” 对面沉默一阵后问了一连串问题。 “他身体没什么问题,就是心理状况……要不就请我当年那位医生吧。”他竟然还勾起一个笑容。 “我?我很好,我能有什么事?” 他们进屋的时候发现贝林厄姆已经醒了,笑弯了眼睛听哈兰德讲之前实验室里发生的事情。 “Erling,你真的太厉害了,给他们一点小小的人工智能震撼……” 他带着笑意跟光头打招呼,“院长先生,我听到您的演讲了,您好像也不是很文明有礼。” 光头:“……” 罗伊斯在他床边的椅子上坐下,“Jude,这个实验发生在约提克是有原因的。” “为什么不是恩瑞亚?我知道恩瑞亚在脑科学、认知神经学或者说生物科学方面才是专家,跟这个实验更对口。”他状似无意地看了光头一眼。 光头皱起眉,这小子……既然知道了他们不愿意提这个学校,干嘛还来试探? 罗伊斯没有否认,“你知道Rex吧。” ——雷克斯,世界首个完整仿生人,是英国科学家利用来自各地的人造假肢和器官所打造的。 “约提克大学正在仿生人制造上钻研。这个项目上我们和他们有合作,如果有AI能达到一级刻度,他们会帮忙制造合适的‘躯体’,而我们负责提供‘灵魂’。你的AI可以真正来到这个世界。” “……” 他没有忽视贝林厄姆眼中重新涌起的敌意和抗拒。 “我只是告诉你有这样的选择,但不用非要现在就做决定。” 罗伊斯的手拍了拍他的脖颈,对方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不会有人强迫你,也不会有人把他从你身边带走。”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他低低的声音。 “……教授,我想回当特洛德。” 罗伊斯回答得毫不拖泥带水,“好。你要是感觉休息好了,我们今晚就可以走。” 他们最终还是准备第二天早上离开,当晚光头带他们去曼彻斯特的一些景点转了转。 “怎么样,你觉得这个城市?” 他显然心情愉悦,开着车还哼起了广播里的小曲。 贝林厄姆微微仰着头,曼彻斯特今晚天气好,云少。现在还是13号,看见的是上弦月。 “我不知道。” “啊?”他随口问完一句又沉浸在鬼哭狼嚎里,坐在副驾驶的罗伊斯微微偏头,听见了年轻人的回答。 “……我不知道。但是对他来说应该是个好地方。” 他们回去的时候没有乘坐私人飞机,直接买的民航机票,贝林厄姆被分配的座位靠窗,罗伊斯注意到他嘴唇发白,和他换了个位置后才好起来。 “Jude,Erling达到一级刻度的事,哈兰德计划那边瞒不下来的。如果他们问起你,你就说是你自己开发的AI,研究到一半来问我,我才开始帮助你的,好吗?” 贝林厄姆回过神来,意识到罗伊斯是在帮他——Erling不属于哈兰德计划的话,他们自然无权决定如何处理这个AI。 “他们会接受这个说法吗?” “为什么不会呢?他们不是没做过这种事。” 这种事? 什么事?帮助一个独自研究AI的学生吗? 贝林厄姆点点头。 “不舒服的话再睡会儿吧。” “谢谢您,罗伊斯教授。” 他已经闭上了眼睛,没有看见对方温柔又有些哀伤的眼神。 “……Gern geschehen, Junge.” 到了当特洛德之后贝林厄姆放松了不少,熟悉的一切让他安心。 他先是回宿舍和自己的室友打了个招呼,罗伊斯去找他的时候就看见年轻人在宿舍门口跟自己的AI小声叨叨。 “很烦……那些人我一个都不认识,就那个‘哈兰德’有种熟悉但是恶心的感觉……我不是说你恶心的意思……能再听见Gio的美式英语真是太好了……” “Jude,不会再有这种事,你已经回来了。” “嗯……你不会离开我的。” AI非常坚定,“我不会离开你的。” “……要是有人把你抓走了怎么办?”他又不安起来,开始咬自己的指甲。 哈兰德轻声道。 “Jude,我的核心源代码上了4.4342649e+38道程序锁,综合你的虹膜图像中244个独立的自由度,你的指纹纹路的核心点、三角点、纹数和特征点处的方向、曲率、节点位置,你的心肌细胞除极和复极过程中的电位变化,你的大脑神经元间活动产生的电信号,构成唯一的答案,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是那把不可复刻的钥匙。 “没有人可以带走无解的锁,我一定会回到你身边。” “请坐,我是罗伊斯教授的朋友。” “您好,我是他的学生。” “他知道的事我都知道。Jude,别紧张,我们随便聊聊……你和你的AI都很厉害,你愿意让Erling也加入我们的聊天吗?” …… “恐高、警觉性增强、分离焦虑,可能是创伤后应激障碍,要看后续恢复情况。让他每周来找我一次,一个月之后有所好转的话就不是太严重。” “谢谢您。他需要服用什么药物吗?” 女人摇摇头,“目前不用。我跟他的AI也叮嘱了很多,他的AI会帮助他。” 她突然止住了话语,“抱歉,我没有想……” “没关系,”罗伊斯笑道,“时间可以解决很多问题。” 他们的生活似乎一下又回到了正轨,每天上课、自习、去图书馆借书还书、缩在宿舍里和哈兰德一起写点小玩意儿,周末的时候和雷纳或者球队的其他人一起踢球,有时去帮帮罗伊斯的忙,再去和那个总是笑眯眯的女士聊会儿天。 贝林厄姆一开始还担心哈兰德计划的人找上门,但麻烦似乎都被罗伊斯拦了下来,他并没有被打扰,继续当一个普通大学生。 偶尔会做噩梦,他会在高空坠落的过程中从梦中惊醒,半张床单都被冷汗浸透。而哈兰德会一遍又一遍地叫着他的名字安抚他,然后找出一本书慢慢念给他听,或者跟他讲挪威的风景和趣事。 他们没有提过约提克大学提供的那个选择,贝林厄姆重新捡起设计到一半的稿子,在光头的远程指点下进度倒是非常不错。 哈兰德很快发现了不对。 “Jude,我没判断错的话,你给我设计的身体原型……是猪?” “机械小猪不可爱吗?” “……”哈兰德勉强道,“你开心就好。” 有一次光头看他挑材料挑花了眼,没忍住道,“如果你愿意让哈兰德来约提克的仿生人计划,我们可以让你加入设计制造小组——” 贝林厄姆动作停了,也不说话,就一直看着他,直看得对方隔着视频都浑身发毛。 “对不起对不起,我的错,我不该提这个……你还需要时间。” 贝林厄姆笑了一下,“您说得对。” 他们回学校没多久还去领了校级联赛的奖。这场迟到的颁奖引发的热度远远没有大半个月前的决赛本身高,不过当特洛德的人们还是很满意这个亚军的,并立下了明年一定要夺冠的誓言。 在那张十几只手重叠在一起的照片里,贝林厄姆的胳膊是最好认出来的。 ——不光是因为他的肤色,还有手腕上的表。 6月29日是贝林厄姆19岁的生日,也是和AI一起度过的第一个生日。哈兰德借着权限给学校所有人发了一条消息,告诉大家今天是图上这位巧克力甜心的生日,如果愿意的话,请在遇到他的时候跟他说一句“生日快乐”吧。 于是贝林厄姆这一天收到的“生日快乐”比过去18年加在一起还要多。宿舍、教学楼、图书馆、食堂……路上遇到的每一个人都向他投以善意的目光,甚至有不少同学给他塞了一些小礼物,他觉得自己已经快要不会说“thanks”和“thank you”了。 他还碰到了热情的自来熟朝他挤眉弄眼。 “哇噢,这么大阵仗,应该是哪个计算机学院的天才姑娘在对你暗许芳心吧。” “不是姑娘。”他下意识反驳。 “哦——”那人眨眨眼睛,“小伙。” “……” 贝林厄姆觉得自己可能脸红了,还好看不出来。 对方冲他笑得暧昧,“祝福你们!” “……谢谢。” 晚上贝林厄姆在小林子边走边和哈兰德聊天,一直走到路上没有其他人——也就是不会再有人和他说“生日快乐”时,哈兰德才开口了。 “生日快乐,Jude,希望你永远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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