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再听得这个名字,叶侧云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他一个人?” “还有叶行锋。” 叶侧云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此刻先前那副将又开口:“顾明亦与叶行锋二人没有去孔雀海,而是留在了龙门客栈;孔雀海那头应是有宁珂沈朔二人,兵力和以往相比并没有相差很多。” 另有副将不解道:“宁珂是近期才到龙门来的,她不可能不带兵。孔雀海的兵力绝对不是面上这么简单。” 叶侧云道:“不对。” 众人朝他投过来疑惑的目光。 叶侧云便朝向阿季问道:“先生之前说,顾明亦领着的队中兵士,铭牌驳杂,似乎是临时组的队?” “正是。” 叶侧云发觉自己马上要知道哪里不对了,连语速都快了起来:“叶行锋我不清楚,但是顾明亦此人是个名将,他带的队,怎么铭牌都是杂的?” 有副将回答他:“铭牌虽杂,但也许是重新编的队也不一定。” “还是不对。”叶侧云道,“顾明亦现在管着卧龙坡,为什么要千里迢迢来龙门镇?” 阿季道:“公子的意思是,这位顾将军,是对飞沙关或者龙门镇有什么想法么?” “有想法为什么不过去和孔雀海那些人在一块?人多力量大。”先前那副将反问,此刻他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如果是重新编的队,那铭牌或许是杂的,怎的连装束都不大相同?” 叶侧云闭上眼,片刻后缓缓道:“也许,他手底下的那些兵士,确实是被重新编队的。” “啊?”众人不解。 阿季低声道:“队伍重编,说明先前他们的队伍出了变故,可我等并未收到相应的战报。” 叶侧云道:“要么我们之中有只鬼,要么他们重编队伍,并非是因为变故。” “此话怎讲?” “论带兵作战,孔雀海现有的那位宁将军已算好手,顾明亦与她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浩气盟没必要派一个宁珂,又派一个顾明亦。”叶侧云睁开眼,注视着在场诸人,“他们还待在龙门镇,或许只是来坐山观虎斗。” “这……”众人面面相觑,唯有阿季面色平静,手揣在袖中,似乎在思考什么。 有一会儿后他才开口:“这位顾将军我略有耳闻,不是个好争名夺利的性子。他来龙门镇的缘故不明,却极有可能是因为叶行锋想来。” “他们?” 阿季面色不变:“听闻顾将军,嗯,心悦于他。” “……”叶侧云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的剑,只觉得有些口干舌燥,遂端起茶碗啜了口茶,方才继续道,“若是如此,这二人恐怕不想插手此间事。至少现在不想。” 阿季盯着他,反问道:“公子如何得知?” 叶侧云沉默了一会儿:“我来此地前,曾与他是同门。”不等众人开口,他便转口道,“此事久远,还是先着眼当下——如果他们不想来,我就有另外一个问题,相信先生已然有所计较了。” 阿季点头:“他们若不是真想插一只手而只是作壁上观的话,不用带一支队来。而如果想做点什么的话,一支队恐怕不够。” “正是如此。”叶侧云道,“某的猜测是,顾明亦可能带来了一支精锐,但是这支精锐不在他手上。所以……”他抬眼看向阿季,却忽然觉得对方的眼神有些不对。 一股无力感从体内深处涌上,叶侧云一瞬就明了他中了招,霍然抬眼,就见场中副将陆续软倒,只剩三两垂着头神色不明者,以及揣着袖子的阿季。 心头山洪过境,叶侧云伸出手,按住沙盘边缘,眼神应声而沉。 他缓缓开口:“所以……这支精锐,去了哪里?” …… 这支精锐当然没能去哪里。 盖印了大禹鼎印的信笺被翻开,收信人仔细看了一遍,转交给了一旁坐没坐相的男子。 叶行锋接过信,草草扫了一眼,嗤笑道:“人给他们了,现在来要饮锋令?” 顾明亦濡开墨:“饮锋毕竟是你亲自带出来的。”他们不放心无可厚非。 这句话的言外之意不难听出来,叶行锋笑了一声,从怀里摸了个东西出来丢到顾明亦怀里:“‘饮锋’可藏不住,他们要用,看来时机成熟了?” 顾明亦接过那枚令牌,忽然想起什么:“你不去看看?” 叶行锋笑道:“不去,叶从霜又不在。” “你怎知她不在?” “区区一个飞沙关,她要是在意,就不是叶从霜了。”叶行锋道,“听那位秦副将说,她刚‘醒来’的时候和他接过头?” “空口白牙,尚未定论。”顾明亦道,“她若没死,想必不会这么招摇。” “为什么?” “嗯?” 这段对话短暂停顿于二人交汇的眼神,片刻后顾明亦领悟了他的话中话,这才倒回去想了想先前所言,悟了些意味出来:“正是因为她不想招摇,所以是和秦苏接的头?” 叶行锋伸出食指摇了摇:“秦苏那个性子,很难保证他不把消息透露给宁珂。叶从霜没这么傻。” “所以当时秦苏身上,有她必须要拿到的东西?” “来猜猜那是什么?我猜是一份残卷。” 顾明亦的神色微变:“黄字残卷?” “是。”叶行锋道,“除了它,我想不到有什么能让苏醒的她冒这么大的险,亲自和浩气盟接头。要知道她现在只是个弃子而已。” “把叶沉心比成弃子,你倒是大口气。” 叶行锋分外认真反问道:“她难道不是?” 顾明亦看不过去对方仿佛滩烂泥的坐姿,伸手把他脊柱扳直了,这才松了微紧的眉头:“是不是与我等何关?” “关系大了,”叶行锋搭着他手臂,凑到顾明亦耳边,这才轻声道,“若是她觉得玩不下去,一言不合就掀棋盘怎说?” 顾明亦闭上眼,感觉到耳旁呼吸清浅,幻觉似得从里头听出了血雨腥风,半晌才答道:“那得看她掀不掀得动。她早不是北使,翻不动恶人谷的天。” 叶行锋便笑,干脆咬了咬他耳朵:“她翻不动,有人翻得动。不然我那封信送得,可亏大了。” 顾将军把作妖的某人撇下,出了门交代部属行动。饮锋令交出去时,他眸光一动,又对心腹交代:“务必小心。” “是。” 等到近卫退下,他抬头看了眼外头的天。 依然晴朗无边。 叶行锋从里头歪着身子也走出来,没骨头似得靠在他身上,忽然问:“叶问颜这个时候会在做什么?” 顾明亦沉默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让他不快的往事,皱了皱眉:“不知。” “你都把龙门镇里里外外查一遍了,不知?”叶行锋寻了他胳膊上没有轻甲的地方掐了一把,“不就是一剑么,我捅他那么深他都没死还活蹦乱跳的,我担心个什么?” “不会再有下次了。” “嗯?”叶行锋没听清,再要让顾明亦重复一遍时,就见对方握了握他的肩,随即打了个手势。 这手势是有人等着的意思,叶行锋当即知趣地留步,勾起一抹笑来。 …… 顾明亦去见了一个人,一个可以称为不速之客的人。 等他落座时,对方看过来一眼,那一眼里便是光华:“顾将军。” 顾明亦要了盏茶,不动声色推过去:“听说你伤得不轻,此番来寻我是有何要事?” 那人笑了一声,接过茶,却没喝,反倒是分外认真地看定了顾明亦,才开口:“叶将的‘饮锋’,我们已经插到敌人的咽喉前了。” “做得很好。” “顾将军没什么话要交代吗?” 顾明亦注视着自己面前的那盏茶,又迎上对方的目光,试图学着记忆里那个人的模样微笑,可惜未能成功,于是他只好平铺直叙道:“万事小心。” 对方低笑了一声:“要让您笑一下可真是难。难道您对我这一身伤也没有任何疑问吗?” 顾明亦了悟,眼前人分明是有备而来,于是他问道:“你在风来林,遇到了什么?” 对方眨眨眼:“遇到了一位老人家。” “哪位老人家?” “这正是我今日来拜访您的原因——这位老人家,我从前从未见过。”这人道,“您知道,我本是为着阿涵去的风来林,本欲在她力竭后将其带走。孰料这位前辈冷不丁出现,带走了她。” 顾明亦眉心跳了一下,反问道:“你没有察觉到?” “没有。对方实力远胜于我。” “你的一身伤,就是这么来的?”顾明亦打量了一下对方周身,眉头愈发紧,“几招?” 闻言,此人露出一个苦笑:“……三招。” 三招能将此人伤成这样,顾明亦心中升起些微不安,却是来自心头另一个人的:“你来找我,是因为觉得行锋也许知道此人?” 对方摇摇头:“某只是来提醒一下二位而已,恶人谷内不世出的高手很多,但若是此人当真是恶人谷中人,恐怕这次行动要不得善终。” 顾明亦的眉峰几乎要皱成一座拔地而起的高峰,半晌才道:“箭在弦上。‘饮锋’一动,没有回头。” 此人似乎早就料到会是这个回答,便不再多言,起身拱拱手:“还麻烦将军代我捎句问候给叶将。” 说完他就扬长而去,身影消失在飞沙之下。 …… 起了风,沙又扬了起来。 叶楚将面巾捂得高了些,居高临下看着深壑中行进的队伍,然后他朝着身旁的男人问道:“你说我俩够不够截下这支队?” 他身旁自然便是秦沛然,身后还跟着沉默的惊鸿七子。 闻言,秦沛然先是看了一眼叶楚的眼睛,又看了一眼惊鸿七子为首的君鸿:“对方是‘饮锋’。” 叶楚松了松筋骨,似乎浑然不觉自己早已修为尽失,硬闯等于送人头。他舔了舔干燥的唇,舔到了面巾上的燥意。 “‘饮锋’?居然出现在了这里,血本啊。”叶楚笑吟吟,又问,“听说宁将军是出了名的疯子和不合作,这回居然要放下面子,借别人的兵?” 秦沛然神色淡淡:“约莫是折了不少部属的缘故吧。” 他们说的是叶问颜去年时折了宁珂二十死卫的事,叶楚又看了一会儿沟壑中渐渐被风沙盖过去的动静,半晌才叹一口气:“但愿小公子能看出来。” “他若是看不出来呢?” 叶楚抬手在眉骨上支了个棚,直视从指缝漏下的日光,又叹一口气:“那就是我碎心堂命数已尽,怨不得他。” …… 听到那声轻微的闷响时,叶暮临第一反应便是推开李殷祺。 但李殷祺的动作比他快,就在看到小少爷神色骤变时,他已顺手抽出了枕风,扬手一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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