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国严胜沉默。然后艰难地说:“什么?鬼舞辻无惨会死?” “您不知道?”那旁支诧异地看他,“这事在平安京都不算秘密了,鬼舞辻家当代唯一的嫡子,出生时就被医生预料活不过二十岁,如今,已经磕磕绊绊地度过十四年了。” 继国严胜想,他大概知道鬼舞辻无惨选择化鬼的原因了。 也知晓无惨是如何能够精确抓住黑死牟隐秘的心思、将人拐走了。 ——原来是同病相怜! 这倒是让继国严胜产生了几分兴趣,他原本来到这里,是想着稍微安顿之后,就找机会接近无惨,直接把人掳走,在这里打探情报不过是为了万无一失。 但如果无惨活不过二十岁,那他选择变鬼的契机,必定会在六年内出现…… 在无惨之前,从未听说过有鬼出现,那么,这就意味着全世界前所未有的第一位鬼诞生的秘密,在短短几年中将会浮出水面。 这或许是唯一一次知道这个秘密的机会。 六年的时间,继国严胜心头火热:赌不赌? 他想起缘一,想起缘一的失忆…… 最后继国严胜笑了。 “您刚刚说,无惨大人在上个月气走了自己的老师,现在都无人应聘?”他对着那位旁支,声音轻柔而蛊惑,“不知,您觉得我……是否可行?”
第84章 输赢 一场闹剧, 被突来的青年男子化解了。 直到离开殿内半个时辰,鬼舞辻无惨都还有些恍惚。他坐在自己院中书房,不动声色地打量对面,正抬手喝茶, 似乎并不怎么在意自己的男子。 越看, 无惨心里越是火起。 他生平最厌烦逃脱自己掌控之事物, 今日一事,过闹得过火,但若是不这么做, 鬼舞辻无惨难解自己心中之烦躁。 近日因自己母亲肚子里那个胚胎而起的烦躁。 可这一切,都被这个名为继国严胜之人,在殿中一言两句解决了。他先是帮无惨寻到了台阶,又迅速得到了鬼舞辻家主的欢心,不过几句, 家主竟然就露出了笑容,频频点头:“有您担任无惨的老师,我自是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他算什么,也配当我的老师? 鬼舞辻无惨阴沉着脸, 从记忆中搜寻继国这个姓氏, 根本没有结果。 这不知来处不知身份的哪里来的下贱平民,有什么资格教导我? 更何况—— 鬼舞辻无惨目光偏移, 看到站在严胜身后,正微微低头,凝望着继国严胜侧脸, 仿佛青年是他什么最珍贵的宝物一样的少年。 这个和继国严胜容貌相仿, 仅多了处难看赤红斑纹,年龄也是十四岁的少年, 是继国严胜的弟弟兼半个学生。 继国严胜来此处任教,他也跟着过来,当作陪读。 ……谁需要陪读啊! 鬼舞辻无惨越看越心烦,忽略了自己初见继国严胜时心中骤速的跳动,不如说,他正是用这习惯的烦躁,来掩盖自己的失控。又是半盏茶过去,无惨终于忍耐不住。 “继国严胜,”他竟然如此无礼地直唤对方名姓,“既然你想担任我的先生,便需要满足我的要求。” 这实在是稀奇中的稀奇,素来只听说老师要求学生,没听说过学生要求老师的,以往无惨做到这一步,便能把自己以前面对的那些颤颤巍巍的夫子气得闭眼,可眼前这个年轻过分的青年却不为所动。 甚至还悠闲拂去了杯中飘上的茶叶,才撩起眼皮,看无惨一眼,“什么?” “……一,见我时,需唤我无惨大人;二,除我允许,不许跟任何人透露和我交往的内容;三,回答出我所有问题,若回答不出,当立刻引咎辞职……” 洋洋洒洒,鬼舞辻无惨念了足足十数条,他边说,边得意地用余光看继国严胜:快发火吧,让我看看你这幅平淡面具被打碎的模样—— 可直到无惨说完,继国严胜都没有什么反应。 只是在无惨都口干舌燥时,才随手放下茶杯,看向面色苍白的尊贵的鬼舞辻家少爷: “你说的全部,”青年平静如谈论闲云风月,“我一件都不接受。” “……” 鬼舞辻无惨怔住,然后立刻暴怒。他的手指直接掐紧自己的掌心,眉眼都阴沉得泛红,“你——” “你也对我做不到什么。”继国严胜毫不在意似的,“教导你,是你父亲的嘱托,若你不愿,便向他声明,我若是被鬼舞辻家驱走,自然是无话可说,但你来驱走我……” “我只当你在发疯。” “……” 继国严胜所说的每一个字。 甚至他每一个表情,神色的变动。 都踩在无惨的底线上,仿佛惊雷般跳动。让自幼被人捧着,脾性恶劣的鬼舞辻无惨,几乎立刻就想上手扼住继国严胜的脖颈,让他对自己跪下磕头。 ……但继国严胜说的不错。 聘请他,是他父亲的行为,若是继国严胜教导不善,无惨才有理由向家主上报换人,但眼下这种根本无人愿意当无惨老师的境况,这根本没有可能。 以往,无惨能把那些老师弄走,也面临相似的境况,但是那些人一个比一个蠢,即使明知无惨在故意惹怒他们,也不得不被无惨那跋扈的态度逼得往坑里跳,最后被无惨气得半死。 ……但这继国严胜却不同。 此人不好惹,无惨在心里阴沉地想,手心里攥着的砚台几乎硌破皮肤,但很快,无惨微微笑了起来。 “您说得是,”他居然对严胜用了尊称,“是我欠考虑了。” “只是,我这些要求中,有一项还是不得不略去的。作为鬼舞辻家族的继承人,我需要精通文学、礼法、音律,您应当也是知道的。” “非这方面之大儒,没有能力担任我师,您…知道吗?” 这是在质疑继国严胜的能力了。 这倒是很聪明,严胜看了无惨一眼,在心里笑起来。 能在之后延续千年的鬼王,怎么会是蠢货呢?能生生赶走之前那些夫子,还能把持住继承人的地位,鬼舞辻无惨,果然不如表面上那般单纯的傲慢。 如果说其他先生的弱点,是自持身份,无法降下身段和无惨对擂,那继国严胜最大的问题,便是他是一个无名之辈,又如此年轻,几乎不可能有什么造诣可言。 但鬼舞辻家族不可能容忍一个无能的老师。 这不仅仅关乎于继承人的教育,也关乎家族的颜面。 若是无惨真的能够抓住严胜这方面的弱点,那么即使是家主,也没有留下严胜的理由。 “不如这般,我同您论一论道,若是我回答不出您的问题,我便甘愿当您的学生,而若是相反,您回答不出我的问题——” “您便去找家主请辞。” 不得不接受的阳谋。 继国严胜面上平静,没有波动,无惨在心里冷笑,觉得对方定然是慌了: 毕竟,他性格如此恶劣,名声又如此糟糕,在家族里目中无人,对谁都不屑一顾,却仍然好生生站在这里的理由。 除了他是唯一的嫡子之外,他惊人聪慧的头脑、一点就通的个性,以及频频超越师长的能力,才是最大的原因。 这一场比试,鬼舞辻无惨相信他必然不会输。 不过是一介不知来处的平民,无惨在心里嗤笑:能有什么见识? - 但他错了。 在第三次答不上继国严胜的问题,而继国严胜完美回答了自己每一个刁钻古怪问题之时,鬼舞辻无惨陷入了沉默。 ……怎么会这样? 继国严胜提出的问题范围,并没有超过无惨所学习的内容,是非常正统的文法音礼知识,可无惨确实答不上来,他知道自己认识的人恐怕都答不上来。 而无惨这边,却是不管不顾,刚开始还顾忌脸面,没说什么太刁钻的难题,后来问的都是连自己都不知道的问题,结果继国严胜——居然全部答上来了! 其中不少回答,都给无惨恍然大悟之感。 这让鬼舞辻无惨脸色愈发苍白。他体弱,对这种情绪反应,根本难以控制。 望着严胜的视线,也从轻蔑变成忌惮。 况且,比不过继国严胜也就算了,直到后来,为了显示继国严胜并未“仗着身份和年龄欺负人”,换做旁边那个和自己同龄的继国缘一和自己论—— 他居然都论不过! 这让在同龄人、甚至在整整一代人中,都有天才之名的鬼舞辻无惨,先是觉得丢脸,随即便是怨恨和愤怒。 他沉沉盯着继国缘一,已经在思考如何悄无声息地弄死他了。 至于继国严胜…… 鬼舞辻无惨却难得未感到杀意。 此等人才,当活为利用才是。 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双标的鬼舞辻无惨,在第五次答不上来时,挤出一个笑容:“是我输了。” “老师,”他朝继国严胜低下头,“无惨幸得您教诲,感激不尽。” 低垂的眼眸,凝视桌面,露出来的,是阴沉怨恨之中,带着些微兴趣的眼神。 - 随后,无论鬼舞辻无惨内心是怎么想的,这老师的人选算是定下来了。 并在随后的三四个月中,都没有什么异常。 素来新闻频发、丑闻无限的继承人的书房,难得过了一段消停日子。 这让鬼舞辻家主欣喜过望,屡次称赞严胜,说他是鬼舞辻家的贵客。 贵客?鬼舞辻无惨冷笑,表情阴鸷。 不过是自己还暂且隐忍不发罢了,等自己派去调查这两兄弟底细的人回来,就算继国严胜真是那毫无污点清清白白的天之骄子,自己也能想办法给人身上泼一场脏水。 他鬼舞辻无惨是可以任人随意摆布,乃至于不得不像一个身份不明的人低头的人么? 实质上,继国严胜教导的课程并不糟糕,相反,可以说得上的经验丰富、文辞流畅,哪怕比之宫廷御师,都是相差无几的。 对无惨的安排也并没有任何逾矩之处,除了私下里言语间没什么对鬼舞辻家的尊敬,其余之外,的确是毫无瑕疵的先生。 但鬼舞辻无惨素来是“看一个人不好,那这个人就应该下地狱”的个性,没有把人弄死已经算是恩典,继国严胜已经得到了他极多宽恕和忍耐了。 在这样彼此隔阂、不动声色的学习之后,平安京举办了一场秋猎。 由几位最名高望重的贵族发起,大大小小的世家都纷纷递了名帖,尤其是家中有年少继承人的,更是想借此机会出门。 但鬼舞辻家一向对这种活动敬而远之,毕竟他们的继承人,别说上马骑射,恐怕一离开京都、去到郊外,就会犯哮喘。 然而,今年却有所不同,鬼舞辻夫人的肚子日日渐大,家主见之欣喜,对任何可能能为这孩子诞生庆祝的活动来者不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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