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猎刺杀之日,在继国严胜杀死所有刺客,而周遭还未来得及赶来的时候。 鬼舞辻无惨向继国严胜伸出了手。 他站在一片狼籍的破损营帐之中,身后临时搭起的榻满是剑痕,侍从和忍者的尸体一起倒在四周,鲜血中只有两个人站在沉寂的夜色之中。 鬼舞辻无惨的面容上沾染了星点的血迹,原本应当令人害怕,可却因为少年俊美的五官,而显得疯癫蛊惑。他就用一双蛊惑的眼睛看着继国严胜: “五年……不,三年,”他说:“我向你承诺,我会夺下鬼舞辻家,只要你守护我的仅剩的生命安危,我就把所有你想要的东西……全部送给你。” “当我的底牌,继国严胜。” 继国严胜当时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立着,看着面容偏执的鬼舞辻无惨。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继国严胜并不觉得多么有意思。 这是还没有鬼的年代,纵览天下,没有人拦得住他和缘一半步,这让以剑术为生命的继国严胜感到兴致缺缺。 换做别的世界,他还可以去看看别的呼吸法,或者找几个学生来教,可鬼舞辻无惨却是个彻头彻尾的药罐子:别说剑术,他连长时间站立都会咳血。 可此时鬼舞辻无惨的眼神,却让继国严胜停下了脚步。 黑死牟。他在心里想:在你的四百年前,那个夜晚,你看见的无惨,就是这样,对你露出如此诳惑,如此让人难以拒绝,乃至于想要奋不顾身追随他……这样让人愿意不顾一切的眼神么? 他想起临行前,知道自己和缘一将要去往鬼舞辻无惨的时空,抓住人类时期的无惨,因此特地来拜访的黑死牟。 “……继国严胜,”黑死牟当时在他面前正坐,即使被关入地牢,也从不低下半分的头颅,此时却顺从地按下,露出雪白细腻的脖颈: “如果可以……帮一把无惨大人,好么?” 当时继国严胜没有立即答应。他只是困惑地看着黑死牟。 “你为何如此在意鬼舞辻无惨?”严胜困惑不解,“在我看来,他只不过是好运占了个鬼之始祖的名号,本身不算多么值得尊敬的人物。” 这毫不留情的犀利评价,让黑死牟沉默。 然后他缓慢地摇了摇头。 “不是这样的,”继国严胜的同位体,曾经站在所有鬼的顶端的上弦之一,收敛了自己的眉眼,“无惨大人……” “如果你见到过,四百年前,曾对我伸出手的无惨大人,那你便会理解我的。” ——我理解你了。 站在角落,隔着重重人群,看着上方咬牙忍耐,一袭和服毫不起眼,甚至还露出半个微笑,只眼眸深处野心蓬勃的鬼舞辻家长子。 继国严胜露出一个笑容。 他没有看露出“天塌了”神情的缘一,只自顾自地转身,走出这盛大的宴会。 殿外,落下了今年最大的一场雪。 继国严胜走进这厚雪之中。 - 四年后。 庄重奢靡的鬼舞辻家,近日来医生来来往往,门槛似乎都快要被踏破。 其中一个原因,是因为鬼舞辻家的继承人病危。 即使请了全平安京出名的医生,甚至连多次娶妻这种昏招都出现了,继承人的身体状况都每况愈下,似乎随时都将死亡。 这里的继承人,指的并不是四年前,在全平安京的注视下出生的健康的二子。 反而是原本即将被放弃的名声糟糕的长子。 还没有更换继承人,是因为自从二子出生之后,鬼舞辻家便频频遭难,不是在政务上被排挤,就是在经营上出现差错,而在一年前授封二子继承人之位的仪式上,更是天降凶兆,地动和雷鸣同时出现。 这让继承人的更换不了了之。 这么多年,坐在鬼舞辻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位置的,仍然是名声狼藉的鬼舞辻无惨。 不是没有人看无惨不顺眼,来自鬼舞辻家内部的,抑或是外部的,几乎每隔两三个月,就会出现一场针对无惨的阴谋。 公开场合上,有人尝试落无惨的面子,让他颜面扫地,然而却总是被鬼舞辻无惨巧妙回击,最后反而反噬自身。 而背地里,那些上不了台面的暗杀手段…… 则全部被一个名为“继国严胜”,鬼舞辻无惨身边跟随最久的老师所轻易剿杀。 不知道鬼舞辻家主是否曾后悔过让这位继国严胜担任无惨的老师。 总之,种种原因加持,鬼舞辻无惨仍然是鬼舞辻家的继承人。 原本这并不算什么,毕竟从出生开始,所有人都知道鬼舞辻无惨活不过二十岁,就算暂时拥有继承人的虚名,也不会有什么实际作用,正好二少爷年纪还小,让无惨替他承担外界的压力,也算是一桩好事。 ——但偏偏,在三个月前,今年春季之时。 鬼舞辻家主昏了过去。 重病濒危。 鬼舞辻家的医生简直如流水一般汇进来,又叹着气出去,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是家主的状况更差,还是无惨少爷会先死了。 而二少爷年仅四岁。 鬼舞辻家上下人人自危,堪称人心惶惶。 继承人居住的院落中。 一阵器皿摔砸的声音响起,半晌,几个人被轰了出去。 “滚出去!”屋内有一道声音在喊,声音尖锐,可却遮掩不住其中的虚弱无力,“我让你们都滚!” 人群仓皇地退了出去。 殿内,一个十八岁青年正喘着气。说他是青年,或许还有些为时尚早,尽管身型足够高挑,而面容也长成足够俊美的模样,但过于苍白瘦弱的身躯,让他看起来仍然像一个少年。 鬼舞辻无惨大口呼吸着,单手撑在榻上,榻下是一碗打泼的药汁。他目光阴狠,死死瞪向旁边的侍女,让那女孩瑟瑟发抖。 “……别的医生呢?” 女孩的下巴几乎要低到胸口,“大、大人,平安京的医生已经全部来过了,都……” “我说别的医生呢!!!” 室内寂静,无人敢回答无惨的话语,却也不敢退出去。 毕竟所有人都知道,现在鬼舞辻家中权力最大的,并不是昏迷的家主,也不是张皇失措的家主夫人,偏偏就是这位手段狠辣,视他人生死于无物的无惨少爷。 可…… “大人、”忽然,旁边有一个侍从颤抖着低下头,“近日,有一位来自外地的医生,说是手段比较奇特,或许会有什么办法……” 鬼舞辻无惨深呼吸,“哪里来的?” 那侍从声音都快破了,“据说是来自东部的渔村……” “那种地方的人也敢带到我面前!” 又是一番碗碟摔砸的声音,正当鬼舞辻无惨将要力竭时,一道平静的声音,在他旁边响起。 “东部来的医生?”始终端坐一旁,并不言语,只身体巧妙地处于可以防住任何袭击的位置的继国严胜,慢慢抬起了头。 他说:“带他过来看看吧。”
第87章 背叛 继国严胜出声, 让周围的人都有些惊讶。 在这四年来,每一个跟过无惨的佣人,都知道继国严胜在鬼舞辻无惨面前的地位如何。 可以说是除了无惨的话,其余人一概不理。 有时候无惨的话也不理会。 在鬼舞辻无惨面前, 继国严胜可以说是最特殊的存在。曾经有佣人议论过背后的原因, 有人猜测, 是因为继国严胜那一手出神入化的剑术,却被其他人反驳: “可缘一阁下的剑术也很好,我看比严胜先生还要好……但无惨大人却似乎很讨厌缘一阁下。” 四年中, 每每继国严胜上课,他那个和无惨同龄的弟弟继国缘一也总是要跟着,从第一次见面开始,鬼舞辻无惨就看继国缘一不顺眼。 好像有另一个世界,自己曾经被继国缘一杀死一样, 鬼舞辻无惨打一照面就讨厌继国缘一。 而继国缘一貌似也是如此,上课时,两人总是针锋相对,鬼舞辻无惨仗着自己高贵的身份挖苦讥讽继国缘一, 而继国缘一往往凭着自己与严胜独一无二的亲昵, 以及非人般的剑术,让鬼舞辻无惨厌憎又嫉妒。 如果不是有继国严胜的存在, 恐怕早就拼出个你死我亡。 不过继国严胜倒也不怎么关心两个少年的争斗,除了保护无惨不死于暗杀之外,别的时候, 他对一切事情都漠不关心。 有好几次无惨病危, 生命危在旦夕的时候,继国严胜也很少露面, 只正常地上课。缘一就更不用说了,鬼舞辻无惨都怀疑,如果自己死了,继国缘一说不定要大肆放炮,张灯结彩以示欢喜。 久而久之,佣人们都习惯继国兄弟的沉默了。 这是破天荒地头一回,继国严胜对鬼舞辻无惨的医生人选发表意见。 众人面面相觑片刻,最后还是有人先低了头,出去找医生去了。 第一个人出去,其他人也不想久留,在无惨挥手示意下,众人都退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无惨和严胜两人。 待寂静蔓延了半晌,躺在榻上病弱苍白的青年才缓缓开口,“您什么时候关心这个了?东部有您熟悉的人?” 多年的相处,在继国严胜第三次从袭击中救下鬼舞辻无惨的性命,无惨就开始对他使用敬称。 说不好是为了拉拢继国严胜这稀世罕见的武力,还是真心把他当作老师,总之,表面上鬼舞辻无惨已经是一位合格恭敬的学生。 他朝继国严胜望去,神色和煦,让人看不出来此人曾经多次陷害鬼舞辻家,更是如今鬼舞辻家主昏迷的罪魁祸首: “您不是一直不在乎学生的身体么?” 这话说得犀利,不过继国严胜不为所动,只是对鬼舞辻无惨笑了笑,正要说什么时,一道敲门声响起。 是医生到了。 看起来平平无奇。打量着刚进门的男人,鬼舞辻无惨眯起眼睛,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出来对方有任何值得继国严胜注意的地方。 诚惶诚恐地给无惨行礼,那医生就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来,伸手摸无惨的脉象,随后露出沉凝的表情:这流程鬼舞辻无惨从小到大,没看过千次,恐怕也看了百次有余。 他越发不耐,要不是此人是继国严胜喊来的,恐怕无惨现在就要挥手甩开,让人把这医生拖出府外。 接下来,就是老生常谈的“大人脉象实在太过虚弱,恐怕只能靠药材吊着,活过今年都是幸运——” “大人脉象紧急,”你看,我就知道是这样,“恐怕……” “恐怕再不治疗,就撑不过今年了。” 不过是个和别人一样的庸医。 因为继国严胜的举动,而莫名其妙产生了些微希冀的无惨,恹恹地躺到枕上。他百无聊赖地开口,“哦,那你说,治疗之后我还能活多久?半年,一年?你之前,可是有人跟我说还能活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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