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另一人惊呼,“她难道不知道大人……这……莫非、莫非……” “是看中大人的容貌么?” 一阵沉默。 众人都低下头,不敢接这句逾矩到极点的话。 但确实如此,鬼舞辻家这唯一的嫡子,其余方面或许百般糟糕,唯独这一张面容,继承了鬼舞辻家历代来最优越的基因,即使虚弱至极,但也掩盖不住这张脸堪称漂亮的五官。 若是有幸再长大几岁,或许能用殊艳形容。 很快,就有人把话题绕开,不敢再妄议容貌,“家主大人不是要给无惨大人继续寻找先生么?” “找不到的吧……前一个都是被抬出去的!” 众人不说话,显然是认可这一点的。 但其中一个年长一些的,在家主那里也算是露过脸的,资历深一些的女人,却摇了摇头,“我听说已经找到了。” “什么?!”一阵惊叹。 “怎么可能?” “这才一个月不到,竟然找到了新先生?上一个可是去外地找的,等了足足三个月呢!” “是哪里人?是平安京的么?哪家的贵族?” 一片凌乱中,一道独特的,带着些微虚弱的沙哑,却掩盖不住其中缱绻郁艳,独属于少年的声音,平静地在纷乱中响起: “——叫什么名字?” 人群立刻死寂。 像是荒无声息的墓群。 咔嚓咔嚓。有人惊恐地转过头,背后,一个十余岁,清瘦苍白的黑发少年,静静地站在众人之后。 望见所有人看向自己,少年只轻微一笑。他眉目艳丽,神色间却带着消散不去的阴沉和暴戾。 “说啊,”鬼舞辻无惨语带笑音,“刚刚说得这么高兴……” “——现在怎么不说了?”
第83章 老师 当鬼舞辻无惨走进殿中的时候, 鬼舞辻家的当任家主正坐在正座,和旁边一个中年男人说着话。 无惨走进来,两人的交谈停下,纷纷投来视线。 家主的目光落到无惨身上, 第一个反应是皱眉, 而另一个陌生男人则是不着痕迹地打量无惨, 并暗暗为其过于苍白的神色,以及华服也遮掩不住的清瘦身躯所心惊。 无论是他父亲,还是这位陌生人的反应, 无惨都已经是司空见惯。他走上前,也并不行礼,只微微挑眉,草草唤了声“父亲”,便不耐地说, “您叫我来,是有什么事情?” 鬼舞辻家主的眉皱得更深,一道深深的皱痕。他不顾周围人的视线,只沉声说, “你的礼节呢?” “……” 父子僵持片刻, 鬼舞辻无惨才匆匆低头,不甘不愿地问了好。 神色之随意傲慢, 换做下人,会觉得是不世出的矜贵,而在鬼舞辻家家主看来, 那就是暴恣成性, 不敬尊长。 无惨也不是第一次如此,但鬼舞辻家主以前要求却并不严苛, 这一切改变的起源,仍然是因为妻子肚子里那个孩子。 鬼舞辻无惨将来的弟妹,鬼舞辻家极大概率的下一任继承人。 中年男人旁观着面前的一切,想到无惨可能的遭遇,便不由得心里一软,连他对自己的无视都忽略过去了。 走神时,家主已经把他介绍给了鬼舞辻无惨,“这是你四堂叔。”家主如此说道。 而鬼舞辻无惨的脸色没什么波动,眼底甚至闪过一丝轻蔑。 鬼舞辻家族,虽然本家人丁单薄,但是分支数量却不算少,逢年过节,无惨便会看见一堆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分族亲戚,拖家带口地过来问安。 他们大多受本家的荫蔽度日,地产和房产也是本家所分配,随时可以收回,在无惨看来,这些人不过是他未来的奴仆。 因此,就算家主亲口介绍,无惨也不咸不淡的,只略微问了好,就依然冷淡地站在殿前。 那张恣睢无谓的脸,即使继承了自己和妻子最优良的基因,也仍然让鬼舞辻家主气得够呛。 紧握扶手,反复劝自己冷静,鬼舞辻家主正欲开口,“今日喊你来,是要给你介绍你新的老师——”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家主还未来得及厉声发问“何人闹事”,就看见一个面熟的侍女跌跌撞撞地逃了进来: “家主大人!”她进来便跪,整个人伏在地面,“求求您饶我们一条性命吧!” 尽管面容狼狈,身上伤痕累累,但家主仍然从那张青肿流血的脸上,认出来这是一个负责正殿打扫的女人。他登时黑了脸色,倒不是为这侍女的惨况,而是为自己在分支面前丢了脸面,下人竟敢如此闯进来,显得他御下不严。 “打扰主人所谓何罪,你可知晓!”家主疾言厉色,“为何在此处哭哭啼啼?” 换做往日,那侍女绝对会跪下认罪,只求活命,但此刻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竟然还在厉声尖叫,“大人、大人——” “无惨大人要杀了我们啊!” 话音一落,殿内霎时安静下来。 连殿外的喧闹都静了一瞬。 打破这寂静的,是家主生生摔碎手中茶杯的声音。他眉目阴沉得要滴水,“你说什么?从头给我说清楚。” 他已经不想去看旁边那位分支亲戚的表情了,只死死盯着侍女,又瞥了无惨几眼,心里怒火灼烧。 而后侍女结结巴巴说出来的始末,更是让家主逐渐暴怒: “我、我们在背后非议无惨大人,抹黑无惨大人名声,是极大的罪过,无惨大人生气,我们罪有应得,可、可是……可是无惨大人也不能将我们杀死啊!他要将我们活活打死啊!” 殿外,哀嚎声此起彼伏,大概是其他佣人也过来了,家主的神色越来越难看,正要说话,竟听到无惨开口。 他竟然还敢出声,“谁说我要杀死你们?” 十四岁的少年,鬼舞辻家出生起就被奉入主殿的继承人,顶着一张让人过目难忘的脸,露出一个同样令人神魂颠倒的笑容。 可吐露的言沨语却让人坠入地狱: “我只不过让人杖刑尔等一日,哪里会把你们杀死?若是你们撑不过去,那只能说明你们素质低劣,不配当我鬼舞辻的佣人。”鬼舞辻无惨微笑,抬头望向主位,“父亲大人,难道不是如此么?” 这一回,连那个分支的亲属都不敢说话了。 他惊愕地看着鬼舞辻无惨,头一次知道,平安京中关于这位鬼舞辻家继承人的恶劣传闻,居然没有半点夸张,甚至颇有不及。 如此心性,说是“教导无方”,都显得程度太轻,这哪里——能有人敢教?! 男子心里发寒,不知道自己今日来推荐老师,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虽然那个带着弟弟的青年是自己找上门的,还说“一切后果都会自己承担”,但若是真的死在无惨手里,自己的脸面也很不好看…… 一道茶盏在无惨脚边炸开。 茶水四溢,瓷片七零八落,一道划过无惨衣摆,割破他小腿皮肤,留下一道猩红的血痕。 “混账!”家主近乎咆哮,“你怎敢做出这种丧尽天良之事,说这种鲜廉寡耻的话!” 他一怒之下猛地站起,几步迈到那面色苍白的少年面前,正要说什么,可鬼舞辻无惨居然还不知错,仍然微微笑着,即使身型脆弱,却一步不退: “难道我说错了么?他们胆敢在背后议论主人,面对主人的提问,也回答不出来,支支吾吾颠三倒四,如此低劣的佣人,留在鬼舞辻家,也不过是浪费罢了!” 无惨声音掷地有声,眉眼竟像是在这一瞬间褪去病气,锋利得残忍: “我可是给了他们机会,若是他们能回答我的问题,告诉我我那个新先生的名姓,我也不是不能网开一面——” 鬼舞辻家主的双眼都红了,他的牙关发出咯咯的声音,一张与无惨相仿的英俊面庞暴怒,看着无惨毫无悔改之意的面容,又想起妻子肚子里的孩子,一股不管不顾的疯狂升起,让家主抬起手来,竟是忘记了礼仪风度,伸手就要掌掴自己唯一的嫡子: “继国严胜。” 一道冷淡的,如风光霁月的清浅声音,在门口响起。 屋内的求饶声、斥责声,以及将欲动手的声音,都在此刻停住。 鬼舞辻无惨站在自己父亲的阴影下,丝毫不感到害怕,可听到这道声音时,却觉得心里一跳,耳垂仿佛有些痒。 他强忍住自己转身的冲动,只慢慢扭头,看似毫不在意地望了门口一眼。 余光里,一个黑发的青年男子站在门扉旁。他将满头长发束起,发尾是深赤的红色,而眼瞳是类似颜色,只带了些许冰冷的金色。映照那双独特眼眸的,是一张俊秀得堪称端丽的漂亮面孔,只气势太端正出挑,而让人忽略五官的清秀。 陌生的来客在门口站定,对着一室混乱,男子微微笑了: “新先生的名字是继国严胜,”他说:“您现在,可以放了那群人了么?” - 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继国严胜还有些茫然。 之前去时透和义勇的时空,所跨时间都不算长,社会风貌人情区别不大,严胜适应很快,钱财也都通用。 但以产物敷的鲜血作为媒介,前往鬼舞辻无惨人类时期所在的时空,跨度可就大了。 哪怕是掌握了血鬼术的继国严胜,也不敢保证自己一定会成功。 不过幸好,血鬼术成功发动,继国兄弟顺利来到了被称为“平安京”的时代,并来到了鬼舞辻家族所在的都城。 在这个时候,还没有产物敷这一脉,严胜离开之前,产物敷耀哉拿出族谱,努力寻找出了所有可能用得上的人,因为无惨的具体生辰不为人知,这一项工作颇为艰难。 因此,准备也无法十足充分。 刚刚来到此世,严胜和缘一花费了一点心思,才搞清楚这个时代具体的状况,伪造好自己的身份,又废了点功夫,才赚到了一笔还算过得去的钱财。 通过这些钱财,加上产物敷耀哉祖传的信物,他们搭上了鬼舞辻家的一位旁支亲属,并开始旁敲侧击地打听一个叫做“鬼舞辻无惨”的人。 结果“无惨”二字刚说出口,就看到那个旁支亲属脸色白了白,声音立刻压低,“你们怎么知道无惨大人的?” 那避之唯恐不及、仿佛洪水猛兽一般的态度,让继国严胜沉默:“……” 无惨……怎么你人类时期,也是这样一幅旁人都不敢提及的样子呢? 看来不是堕鬼改变了你,而是你本来就是这副个性啊! 原本因为黑死牟,继国严胜对无惨的态度难免有几分动摇,但又听见这位旁支关于无惨诸多疯狂事宜的介绍,这动摇又慢慢消失了。 直到那旁支说:“不过,无惨大人也算是一位可怜人,如今不过十四岁,却估计只能活个五六岁了,原本鬼舞辻家还想荣养他至死,可夫人又有了新子,不知无惨大人人生最后的时光,还能不能安稳地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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