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议继续进行,遏制蝗虫大军的继续扩散,需要有组织纪律的大量人手。 军队正巧符合条件,荀柔准备亲自组织拦截。 除此之外,蝗虫喜旱特征明显,于是增加土地灌溉,也是措施之一。 太学另一个博士马钧为此提出深井通渠之法。 即沿河道挖出地下深沟,再在陆上沿深沟挖出井道。 听上去就像后世下水道,只是作用相反。 下水道是为了排泄,而深井通渠却是以河流为水源,降低水井枯竭之患。 工程听上去浩大,不过考虑到今岁欠收,百姓家粮食很快不够,以工代赈,比起直接送粮,反倒是长久之法。 有了几位专业技术人员的意见打底,救治蝗灾之法这才大致能看了。 不过,荀柔也知道朝中其他人,并不关心这些细节,于是次日上书,放在开头的是他对杨彪的应答。 “传曰:颠而不扶,危而不持,则将焉用彼相矣。 伊尹曰:三公调阴阳,九卿通寒暑。 臣等公卿,受命辅弼,失于明察,而至蝗灾蔓延,上愧天子,下惭百姓,其职是当,岂能推诿。 臣等请自罚三等,以俸禄赈济百姓,率众以灭除蝗虫,方不负陛下百姓之恩托。” 这份上书落款,有荀柔这个太尉,还有大司农、少府、卫尉、廷尉、大鸿胪五卿,以及尚书令、御史中丞、兰台令。 免官有用吗?能消灭蝗灾吗?能免除百姓饥馑吗?三公失察,轻飘飘免官就完了吗? 这不比免官高明吗? 说起来都让人不相信,逢到灾异,过往竟常有天子赐钱百官抚恤之事。 王允忠贞耿直的人设不倒,很快响应上书,要自罚三等赈济百姓,其后百官也纷纷主动上书要求减薪。 荀柔衷心谢谢杨彪,若非他一番动作,让自己这份上书显得像是回击,让许多官吏以为在站队,他还真找不到好办法来降低薪俸。 等之后他再带头吃一吃炸蝗虫,相信往俸禄里掺虫子的事,也就可以干 “徐州来报,徐州牧陶谦病逝!” 在荀柔准备离京之日,一个消息突然而来。
第225章 初心不忘 “陶谦死了?” 白马寺殿宇的重檐,不知何时换了翡翠琉璃瓦,清透的颜色在烈日照耀下反射出灼目的光芒。 年轻的太尉站在檐下,望着张牙舞爪的脊兽,眉心一皱,蹙成一道川字。 他回到长安,解决了积压的事务,又将这一年多朝中决议、人事变化梳理一回,商议、安排、布置好救治蝗灾的章程,明日将要出京,这才抽出时间到白马寺来祭拜父亲,并见一见姐姐。 拜祭方毕,还未来得及同阿姊和阿稷说说话,便闻来报御史中丞荀攸亲驾来访。 荀柔知道定有大事,避堂出来相见,却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大事。 “据糜家信报,当是月初病逝的。”荀攸低声道,“陶氏隐而不宣,故消息尚未传至长安,不过毕竟过去十余日,袁本初、曹孟德等人,现下恐怕已得知消息。” 荀柔默默点头。 《三国演义》的故事中将陶谦塑造成一个忠厚长者的形象。 然而,这些年他所看见的陶谦,却是实在的手握重兵、野心勃勃的诸侯。 他南结袁术,北和公孙瓒,厚结泰山匪臧霸、下邳贼阙宣,建私人曲部,养数千私兵,数年不入贡,不入朝,随意任免徐州官吏,视朝廷无物。 在战乱年代,这些或许还不算什么,但他纵容笮融在徐州大起浮屠寺,奢靡铺张,塑佛像金身,大办浴佛节,就显然表露出非同寻常的野心了。 不过,如今陶谦死了,种种未宣之于口野心,也随之烟消云散。 只留下一个浮华富裕而混乱的徐州。 “徐州牧人选,公达可有什么建议?”荀柔皱着眉看院中啄食的麻雀。 蝗虫成灾,按说该有鸟雀成群汇餐,可事实上,长安城中的鸟雀却变少了。 他心中寄挂着,仿佛想起传说蝗虫有毒? “徐州临海,有渔盐之利,田土丰饶,陶谦经营十余年,虽用佞臣敛财,奢侈过度,但犹有流民愿意归附,盖其位处中原,却少战争之故; “陶谦一死,徐州泰山兵、丹阳兵、下邳卒,互不相统,必有争斗,此其一患,有笮融、曹宏等奸佞小人,借攀附各自厚利,岂能让出,又是一患, “其境内之陈氏大族,数代经营,尽有民心…”荀攸抬眼望来,目光深幽,“也是一患。” “有此三患,徐州牧继任人选便不容易。” “没错,”荀柔两手相握,吐出长长一口气,将思绪拉回来。 要能制服三家兵匪,诛灭小人,压制士族,安抚百姓,四个条件放在一起,人选就很难了,而这个人,最好还要对中原军事地理有一些了解。 那可是历史上,刘备这样的枭雄都没完成得任务。 “还有一点,若新上任的徐州牧不能安抚徐州,就会有人替他安抚。” 曹操、袁术、刘表、袁绍,必然都很愿接手这个烫手山芋。 荀攸点点头。 “公达何以教我?”荀柔转头望过去。 荀攸拱了拱手,“司马伯达、”(司马朗) 荀柔眉头微微皱起。 “卢子干、”(卢植) 荀柔目光一抬,脸色微变。 “荀君平。”(荀欷) 荀攸低下头。 “不可!”最后名字一出,荀柔神色顿时大变。 他当然明白公达的意思,选司马朗,取河内司马氏的背景,选卢植,取其才能干城,选荀欷…当然就是他荀氏和糜氏的联姻关系。 可历史上司马家阴影在,卢植与他并不同心,而阿稷……对于阿稷来说,徐州太危险了。 无论司马朗还是卢植,若不能成功,最多换个老板,可阿稷,是他荀柔的亲侄子,去了徐州,除了要面对时局,还有身份带来的危险。 况且… “阿稷太文气了。”荀柔摇摇头。 阿稷阿音,虽是兄妹,但性情相反,阿音刚烈坚毅,阿稷却温厚细腻,他敢让阿音战场厮杀,却不敢将阿稷置于徐州这样吃人的地方。 “长安虽还没得消息,但太尉还是要早下决定。”荀攸并不干预他的判断,只是平静提醒。 荀氏如今的问题,就是根基太浅,手中人才都资历不足,尚需成长,王、杨两家若是得到消息,多少都能选出几个人来…至于能不能将来坐稳徐州牧……坐不稳再说嘛。 “卢子干,愿意…与我们合作吗?”荀柔迟疑。 卢植的才能是不必质疑的,但却是个脾气倔硬的小老头,就算重新推他入朝的王允,都一点面子不给。 要稳定徐州,少不了兄长、糜氏,甚至孙氏相互的协作,若卢植硬挺着公事公办,大家都会麻烦。 荀攸望向他,轻轻吐出一个名字,“何伯求。” 荀柔呼吸一滞。 “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他勾勾嘴角。 荀攸不答。 荀柔转过心念,明白了他的意思,沉默半晌,才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好吧,我去求伯求先生。” “小叔父圣明。”荀攸端正神色,拱了拱手。 荀柔冲他没好气的摆摆手,“公达,这是将我当两岁的适儿哄?” 荀适,荀攸到长安所得的小儿子,正处于最无法无天的年纪,连荀公达这样的人物,都拿他毫无办法,只能任其施为。 他当然知道公达是为了他好。 他家与何颙渊源颇为深厚,本是通家之好,只是自他成为太傅,却与故人相行渐远。 究其原因,还是当年董卓秉政时。 旁人固不可知,但长安城中大臣们却许多知道,他几乎算是党附董卓。 后来他刺董成功,名声洗白,许多人吹捧他委曲求全,但何颙是看着他长大的长辈,又亲身在长安,不会被糊弄他真给董卓出过主意,真心的。 他曾对董卓怀着些微期待,这种期待超过天子刘辩。 不得中行而与之,其毕也狂狷乎?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 董卓是狂者,在即将崩坏的时代,这样的人,可以打破士人们粉饰的太平。 董卓也并不愚蠢,若没有这一点真心,他在雒阳时日子不会那样好过,也不能积累力量,最后也不可能有刺董的机会。 他与董卓分道扬镳,公心掺杂着私心。 荀柔不能一点都不后悔,但他对天子、对汉室,的确并无敬畏,也并无忠诚,这点,何颙大概看出来了。 公达之意,他也明白,是想让他借机与何颙和解。 何伯求性情爽朗,年轻时曾参与救助党人,在士林中颇有声望,与朝中几位倾向中立的老臣也关系颇佳,若是能再联络起来,自然有好处。 荀柔只是……不敢去见,也不太想去见。 何颙是理想主义者,只是他们的理想不同。 要说服何颙其实也不难,给他摆明道理,让他知道这样做,对国家对天子的好处,对方即使不赞同他,也会帮忙牵线搭桥。 就是,再想如幼时得这位长辈的好脸色和赞赏,是再不能。 “明天,我请文若陪我同去,如何?” 既然说开,荀柔也不想再耽搁时间,只是言语间,难免还有些被迫的不快。 荀攸垂眸静立,见好就收,当即告辞。 荀柔岂会真的同他置气,“白马寺食物简陋,我就不留你了,既然出宫,你也能回家一趟。” 御史台宫中守值,五日沐休才能归家,不过这会儿都出宫了,明日再回去也没什么。 不过这话,要是换作堂兄荀文若,他可不敢说。 “谢小叔父成全。”荀攸果然上道。 … “阿姊,毕竟期年已过,寺中生活也着实不便,不如搬回家住吧。”荀柔祭过父亲,准备回太尉府,临走之前还不死心,想再劝一劝姐姐。 “勿复多言,我自有主张。”荀采抽回手,垂头整理袖口。 荀柔抿了抿唇。 他明白,正因他不能守孝,阿姊才要越显苛求,以示家中子弟尊奉孝道,他只是为国尽忠不得两全。 可这些许名声并没有姐姐重要,白马寺烟火缭绕,此时僧人的习惯规矩性情都古怪,在此安全也不无法保证。 “阿姊,”他放轻声音,示意一眼荀采身后跟随的小夫妻,“你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阿稷考虑嘛。” 新婚夫妻,住在这种地方,很不利于和谐啊。 “阿稷自可以出入,并非我禁他于此。”荀采神色严肃,“他年已弱冠,大丈夫重在功业,你为叔父,怎不关切大事,只在小事纠缠。” 荀柔微微一愣,看向比往日沉默许多的小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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