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太尉连太守都准备齐全了,兄长这个益州牧,还有什么意思,这不跟长安的皇帝” “噤声!”刘范严厉道。 “餐饭已备齐,敢问是否送进去?” 刘诞神色不由露出一点惊慌。 “送进来。”刘范向他摆摆手。 “阿兄……”待送食的军吏离开,刘诞不由露出紧张。 “几十岁了,还不会谨言慎行?”刘范训诫道。 “我也不知如何…”刘诞讪讪端过餐食,他过去不会这样沉不住气,近来几日也不知怎么,越是接近成都,心中却越来越忐忑,“兄长,毕竟我们不曾去过益州……” “吃过就休息吧。”刘范摇摇头,端起豆饭,连日跋山涉水太累了,他已没多少精力安慰弟弟。 父亲的野心和在益州所为,他们都清楚,益州的复杂斗争形势,他们知道,可他并不曾亲身到过益州,真正被父亲带在身边的,是他的幼弟。 荀太尉许他继任益州牧,绝无好心,可他能拒绝吗? 拒绝后,他在长安再无立锥之地。 但他才是长子。 他才是嫡长子。 匆匆食过,刘氏兄弟倒头睡。 …… 从西北而来的兵将,进入探哨范围后,张鲁就得到消息,匆忙赶到沔阳。 他近来也颇为烦扰。 刘焉死了,亲娘还被扣在益州。 汉中前途未卜,诸将们分成几派,或有左右以为,如今当降朝廷,弟弟张卫等人则认为,汉中地险,足以固守,另有谋士阎圃则曰,不能轻易委质,先观朝廷虚实,在与议论,多得功劳。 他今日觉得这边也对,明日又觉得那边也有道理,心中还要担忧亲娘兄弟,每日转侧难眠。 “报汉军十万兵马,向汉中而来。” “报汉军十五万兵马,向汉中方向而来。” “报汉军距城五十里,兵马有” “究竟有多少?!”张鲁又急又怒。 “或,或有五、六万…”叹哨兵结巴道,“七、八万…十五六万……” “这究竟有多少人?难道动了大军?”张鲁紧紧抓住身边的谋主阎圃,“至于吗?” 他也没干什么过分的啊?不就是抬点粮价吗?大家都这么干的啊! “主公稍安,先静观勿燥。”阎圃手臂被掐得要断,还是不得不忍痛安抚。 两人登上城墙,只能看见远处山岭中隐隐约约的旌旗招展,却分辨不出人数。 “报!”又过半个时辰,有兵卒前来。 张鲁提起一口气。 “汉军似乎转向西南。” “……转向?”张鲁一呆。 “确定?”阎圃追问。 哨兵不敢答了。 但很快就得到消息,汉军果然转向,看来是不来汉中,要直奔成都去了。 “好,好。”张鲁紧张了一两天,到此时泄了气,庆幸无比,再不想其他。 …… 行过五十里。 “沔阳不曾有追兵出城。”探哨飞马追了上来。 “将军可放心了?”张绣笑道。 荀襄出了口气,点点头。 为以防万一,她使大军在前,自己领精锐骑兵压尾。 “还是贾公疑兵之计奏效。” “张鲁不过守城之将,非开拓之君,如今局势,他心中本有犹豫,只需稍稍修饰,使之惊慌,惊慌则失措,而我军出其意料,则其更不知所以,纵俟后知晓,我军之意,并不在汉中,其人更不会出兵拦截。” “上兵伐谋,人心微处,当真难料,”荀襄感慨,“我等还需继续精进学习。” 张绣连连点头。 “传我号令,全军上下,急速赶路!” 英姿飒爽的女将军将手中旗帜一挥,意气风发,眉眼灿烂,让人目眩神迷。 张绣心口一热,朗声应命,“是!”
第228章 隐于水下 窈窕的蜀女踏起轻快的节奏,纤腰轻摆,金灿灿的蜀锦衬着艳丽的妆容,星眸潋滟。 不同于中原如逞技一般的繁丽的舞蹈,蜀中的舞,美在生命热烈,自然奔放,搭配的曲调也活泼,热热闹闹,有种自得其乐的味儿。 成都城,刘焉所造的瑰丽堂皇的宫舍内,年轻太尉独坐在主位,身侧是荀襄领着两个亲兵随侍,他端着酒盏,望着眼前欢快的歌舞,不时接受益州官员敬祝。 益州权利的更迭已经尘埃落定,没有鲜血的交锋在无形中完成。 将酒沾了沾唇,荀柔神思漫游想起秦惠王入蜀,又延伸到五丁开山的传说。 由刘焉引入益州的东州派,与益州的本土派,光从说话方言上就能区分。 东州派来自中原,说的是雒下正音,温醇悠扬,一脉文质彬彬,而本地派说话更接近关中的秦晋方言,深沉硬朗,字字铿锵有力。 本土官吏豪族,都说秦晋语系,真算是益州土人吗?蜀中内乱不止,是否因为其中还夹在着,来自底层,来自崇山之间,真正益州的土人的怨气。 而这股怨才是造就诸葛孔明七擒孟获传奇故事的根源? “…太尉宽仁大度,在下感激不尽,还请受在下一拜。”一个说着雅言的中年汉子,俯首席边。 荀柔凝神望过去,一旁侍立的荀襄已将人扶起。 “庞主簿。” 长髯飘飘,容貌端庄,是刘焉过去的近臣庞曦。 “在下敬太尉一盏,愿太尉长寿无极。”庞曦不起身,端起酒,直接仰首一饮而尽。 “襄代叔父回敬主簿。”荀襄从侍从案上端过一盏,向庞曦示意后,也一饮而尽。 “…小将军豪爽,在下再敬太尉一盏。”庞曦连忙道。 “庞主簿不必如此,某不过是为了大局。” 荀柔摇了摇头。 他知道这番姿态,是对方在表示感谢他不杀刘范两兄弟。 他当然有理由杀这二人,然后呢?面对一个矛盾尖锐的益州? 刘焉的东州党会不满,本土益州派也未必高兴,左扶一个刘璋,右起一个蛮王,汉中还有个张鲁,他要入主益州,先得客场作战,打上几仗,就算赢了,还得收拾满地鸡毛不值当啊。 现在多好,阿音领着的兵卒在成都城外一站,再让刘范前去叫门,刘璋不敢不开,于是兵不血刃完成了权利交接,还能捡个宽宏大量顾全大局的好名声,被拥护刘焉的忠臣感谢。 不过如今有意思的是,庞羲不止是刘焉近臣,还是亲戚,其女适婚刘璋长子刘循。 嗯,正是原本历史上继承了益州牧之位的刘璋。 说不得他们入成都以前,正是这位忠臣拱了亲家上位。 所以这番姿态…噫,就很有意思。 荀柔轻轻晲了一眼缩如鹌鹑的刘璋。 “太尉深谋远见,令在下钦佩,愿为太尉效犬马之劳。”庞羲连忙再拜,心中忐忑,也不知这番姿态,能否打动这位年纪轻轻就位高权重的贵人。 可太尉不杀刘范刘诞,是为了大局,而长久跟在刘焉身边的刘璋刘瑁呢?杀之不也是为了大局吗? 他也无从顾及亲家,毕竟是刘璋自己守不住成都城,开门放朝廷兵马进来,朝廷兵马一来,当然就万事皆休。 唉,悔不该将女儿许给刘循。 “好好,我正有些事要麻烦厐君。”荀柔含笑点头。 “岂敢,正是在下的荣幸。”厐羲直起身,满脸高兴。 “咯吱…咯吱…”而此时的刘璋望着堂上这一幕,牙齿打颤。 他紧紧靠着同席的三哥刘瑁,浑然忘记先前被庞羲、赵匙护持着,登上益州牧之位时的畅快。 他们的席位并不算偏,紧邻着两个兄长,但和四周觥筹交错的热闹不同,席周一片真空地带,一个靠近的人都没有,即使不小心误入的人,也赶忙游荡开,生怕沾染一点晦气。 刘璋如何也想不到朝廷来得这样快,还带着他两个兄长,站在长安城头上,望着城下精壮的兵马,感到背后乱嚷嚷的惊恐,他就明白大势已去。 朝廷兵马远道而来,不过万余,相比之下,当不如益州人众,可人多却不一定势重,彼此一接,强弱之势,已然清楚。 益州本就有不满他登位的人,其中有反对父亲的逆臣,也有支持嫡元的儒生,而支持他的人,多半随父亲入蜀的中原士人,这些人眼见朝廷武德充沛,又听闻过太尉先前在汉阳所为,先血洗后扶持,姜峻一介马夫,竟登九卿之位,何不让这等人心生向往,至于剩下的父亲的一二亲信,看到随同前来的他的两位兄长,自然又有了理由倒戈。 他又不傻,与其负隅顽抗,等着夜里被人当功劳开了城门,自己还要顶上个不悌的罪名……若再能给他一点时间就好了…… 不过,他自领了益州牧……当时未觉得,现在才恍然意识到,似乎是对不起一直在长安耕耘的两个兄长…… 刘璋越想越怕,只觉得凉风抚着后颈,手脚冰凉。 刘璋身侧的刘瑁,神色却比他从容些,只并不理会瑟瑟发抖的幼弟,只自斟自酌,一盏接一盏。 他不曾自封益州牧,却娶了个贵妻。 也不知父亲当初为他娶吴氏时,可否想到今日? 果然,不时就有官吏,状似玩笑说起吴氏被相的故事。 一直低调降低存在感的吴氏之兄左中郎将吴懿,匆匆避席请罪,只道当初不该让相人妄言。 “左中郎将?”首座的太尉声音和缓,似听到了趣事,唇角微勾,霜雪一般的容颜微露笑意,像冬日阳光映照松雪的明艳,却让在座之人俱感背心一寒,冰刃穿胸。 吴懿也是一怔,方意识到自己这个中郎将是刘君朗封的,益州一州之地,将不过千石,哪来二千石中郎将? 他伏在地上,一时不知如何说话,堂中也一片肃静,就是往日最圆滑的人,也没有一个站出来圆场。 “吴君有此忠心,我当向天子保举。”荀柔缓声道。 吴懿猛然抬起头,不知这话是真是假。 但无论是真是假,这一瞬间,堂中许多人生出嫉妒中枢朝廷代表着高官厚禄,声誉名望,青史留名,有几人能不动心? “听闻刘公三子、四子颇擅文赋,不知可愿随我入京,侍奉天子笔案文章?” 这下连一直装傻的刘范都不由得侧目。 …… 见过了益州官面上的人物,又达成了目的,荀柔便辞以病酒,离开宴席。 一盏都没饮完,全由侄女代饮,哪会醉了。 可席上诸人不敢阻拦,只能眼睁睁看他翩然而去,再彼此相顾,都意兴阑珊,太尉全无破绽,翻手云覆手雨,他们如今归心似箭,想着回家思想自己的将来。 “明日,你们就去找庞羲、吴懿,让他们邀请益州商贾,商量购粮之事。”离了厅堂,荀柔不再掩饰疲惫,闭了闭昏沉的双眼,脚步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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