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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就听到了声音。黑暗中十分细微地摩擦声，好像有什么手脚不太利索的东西在地上摸索着爬动。 他当时心里一紧，下意识地就去摸放在边上的手电筒。手才按到开关上，一个人突然从后按住他，卡住了他的手腕。 ‘嘘’他听到那个人压低了声音，在他的耳边道。那是黑瞎子的声音，在黑暗中尤其清晰。他是什么时候摸过来的，老罗完全地没有印象。他记得很清楚，这犊子那天穿得是一双德国带来的黑皮鞋，而这仓库的地板又是大理石抛光的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完全不发出任何声音，在一片黑暗中绕过各种障碍物，跑到自己身边的，老罗完全不能想象。 但是在那一刻，听到一个熟人的声音，他的确在瞬间松了一口气。
第17章 那诡异的摩挲声在距离他们很近的地方顿了一顿，那地上的东西似乎也不太确定他们的存在，好像在试探着什么。老罗被黑瞎子捂住嘴巴，死死按在椅子上。 他能闻到一股子极重的腥臊气，带着烂血的味儿，从下面扑鼻而来。这味道他很熟悉，十六七岁的时候，他也在农场里面朝黄土背朝天过。那时候同一个生产队里有一哥们不小心被打谷机卷进去，大夏天，在田里晒了一下午，被人发现的时候就是这个味道。极臭，又臭又腥，人死掉的味道，闻了心里凉飕飕地，掺杂着一股阴气。 这在土里埋了百八十年的东西，怎么会有这么新鲜的烂血味儿？ 老罗被瞎子以巨大的力道按在原地，他几乎能够想象面前的那个东西正仰着脖子在空气里闻嗅，顿时人一阵发软，感觉手脚都不利索了。他这个人，跟着陈皮阿四下过的斗实在不多，也是运气好，居然从来没有碰上过什么妖魔鬼怪的事情，一向以为这倒斗也就是个踩点打洞的活计。这突然之间让他零距离地感受到粽子的威力，他怎么吃得消。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噗’地一声，肛门一松，肚子里还没消化干净的白酒味花生就从下面漏了出来。一股热烘烘的臭气从裤裆底下传出来。 那地上的玩意朝反方向爬动的声音一顿，黑瞎子在后面很大声地‘操’了一句，抓着老罗两条胳臂，朝后面一个腾跃。老罗脑子还有点稀里糊涂的，只觉得两边的脸颊被清风微抚了一下，还在感叹黑瞎子这玩意平时瞧着操蛋，关键时刻居然能跳这么高，就被瞎子胳臂一抡，往边上重重丢了出去。 黑瞎子人很高，身材修长挺拔，看着也不是特别壮的那一种，但力气却出奇地大。老罗一米七二的身高，当时体重九十多公斤，被他和丢小孩儿似地一甩，直接横飞了出去，砸到仓库的大铁门，发出沉重的一声巨响。 然后这个黑暗的仓库中，再一次恢复了死一般地寂静。 老罗在黑暗里一动不动地趴了片刻，侧耳细听。然而除了他自己心跳的声音，他听不到任何其余的响动，不管是黑瞎子还是和那个在地上爬动的玩意，都好像突然消失了一般。 他就在死寂的黑暗中惶恐地等待着。 几分钟之后，他的双眼逐渐适应了黑暗的环境，借由从开得很小的气窗里斜射进来的月光，他看到了在前方两道极其模糊的身影。那是以老罗当时的见识，完全无法消化和想象的画面。 黑瞎子脱下了那副他一直戴着的墨镜，正在和一个四肢奇长，半人不鬼的东西缠斗。那玩意已经有了很初步的人形，但是因为比例实在太怪，趴在地上的时候会让人联想到巨大的昆虫。黑瞎子手里抓着一柄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的匕首，踩着一双黑皮鞋，居然还是十分灵活，轻盈得如同在跳舞。 那应该是一场万分激烈和惊险的搏斗，然而对当时的老罗来说，他的头脑在整个过程中都处于半当机的状态。黑瞎子行动快如闪电，能踩着墙壁整个人横跃起来。这他妈不是武侠小说里的桥段吗？他从来没想过居然有人真的能做到。 他就坐在一滩热屎上一动不动地旁观了一会儿。黑瞎子的匕首在那玩意脖子的地方砍了不下数十刀，黑血喷出无数，然而那东西的行动却压根不受影响。时间一长，瞎子的力气耗尽，动作就渐渐迟缓了下来。 黑暗中，他眼睁睁地目睹了黑瞎子在半空中被那东西奇长的爪子一抓，轻飘飘和个娃娃似地就被脸朝下拍在地上。黑瞎子一米八几的身高，在这谜一般的生物面前根本连个屁都不是。当时老罗的大腿一紧，脑子里就开始转瞎子被干掉后自己的下场，冷掉的屎凉嗖嗖地裹着屁股，他感到一种生命即将结束的绝望。 然后他看到了一条管子。 当年空气的污染还没有现在这么严重，天上的月亮真是银闪闪的一轮，没有云的时候，纯净的月光真能照亮一方大地。那东西在把瞎子往后面拖动的时候，老罗看到了一条水管粗细，看上去沾满了不明液体的肉线，从后方的黑暗中延伸出来，连接着那怪物的后背。 他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和灵感，屏足气大喊了一声，抡起边上的一只明朝大花瓶，就朝着前面猛冲过去，对着那根肉管一阵狂砸。 人在生命面临巨大危险的时候总是能够爆发出令人吃惊的力量，老罗当时那一连串的反应，只用了几秒钟的时间。他一个胖子，居然跑出了世界冠军的速度，从操家伙到灭怪，整个步骤一气呵成。 事情做完，他头脑空白地原地站了一会儿，连那东西什么时候倒下的也不知道，然后双膝一软，就跪了下去。黑瞎子从地上爬起来，看看他，又看看那地上骤然死掉的东西，‘咯咯咯’一阵乱笑，也不知道在高兴些什么。然后他走过去把老罗提了起来，两个人搀在一起，往仓库中间走过去。 那中间一个箱子的红布散了一地，在正前方有一个巨大的破洞，碎木屑散得到处都是。那根肉管就是从里面伸出来的，到现在还在微微地抖动。黑瞎子和老罗对看了一眼，两个人合力移开了箱盖，只见那里面一口极大的棺材，棺盖已经被移开了，里面塞了好几具已经高度腐烂的尸体。一只狐狸大小，浑身无毛的肉色小怪猴蹲在腐烂的尸体之间，额头中间赫然长着一条柔软的管子，看到他们，恐惧地抖了一下身子，就想要往尸堆里躲。 老罗看得屁股一紧，心里还在想这什么妖魔鬼怪的东西，黑瞎子就已经出手如电，抓着脖子把那东西提在半空，干净利落地一刀了结了。 “这东西叫原猴，也是东夏人养出来的邪门东西。”黑瞎子道，把猴尸往棺材里一丢，“和深海里的灯笼鱼差不多，这小猴子才是本体，外面那东西是拿俘虏来的奴隶敲断四肢以后搞出来的，手法极端残忍，你肯定不想听我详细描述。”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特别地家常便饭，老罗站在他边上，第一次用带着点恐惧的惊讶看着黑暗中的这个青年人。他突然意识到，黑瞎子这个人，他并不仅仅是自己原来以为的臭屁海龟，他很厉害，厉害到像自己这样的人压根不能想象他到底有多厉害。
第18章 “那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我都刻意地回避了和四阿公那伙人的联系，去了我叔叔的田里当帮工，每天很早就起床下地干活。”老罗道，点起了一支烟，表情万分感慨。 “是被吓傻了吗？”那小伙计就道，很不屑地看了他一眼，“你这个过去好像不是太英勇，拿出来讲真的好吗？我都不想和你一起回武汉了。” “你懂个球球，”老罗一听，拿小屁孩懂个鸡巴的眼神瞪了他一眼，又慢悠悠抽了口烟，才开口说了下去，“这和那箱子里跑出来的怪物没半毛钱的关系。我们后来在棺材里发现的东西，才是让我离开四阿公那伙人的原因。” 当年黑瞎子顺手灭了那肉色的小怪物，老罗和他两个担心那异常巨大棺材里头还有别的东西，暴露在空气里的时间过长会引起异变，就打算把箱子再次封起来。然而就在黑瞎子打着手电在架子上找家伙的时候，老罗突然发现了一个让他突然之间从头凉到脚的细节。 在那个棺材里肿胀得和死猪一样的尸体之间，他看到了一条十分眼熟的项链，土黄色，足有手指粗细的麻花状，绕在一具烂得都没脸了的尸体身上。 那是二胖子的东西，这哥们和他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从小胆子忒大，馋虫泛起来的时候连马蜂窝都敢掏。这人比他早几年跟着陈皮阿四混，因为敢做事情，所以很快就打进了核心小团队，时常跟着四阿公天南地北地倒腾文物，手上很有一点闲钱。 他这个项链就是拿土里挖出来的陪葬金子打出来的，很是得瑟了一些时候，老罗还问他借来带过，所以很确定棺材里的那条就是二胖子的这件爱物。 他心里一起疑，不免就强忍着恶臭，凑近了去看那几具胀得和气球一样的尸体，越看就越觉得眼熟。这他妈不都是陈皮阿四的几员悍将，怎么都死到了一块儿，还被塞在这棺材里头喂小怪物？ 老罗那时候到底还算年轻气盛，之前虽然吓得拉出了一大泡凉屎在裤子里，但其实也没真动过要退伙的念头。这次的事情，说出去了大不了当个笑话，兄弟几个乐一乐，过了也就过了。他觉得这棺材里蹦出来的妖怪，百年难得一遇，他都走了狗屎运碰上过一次了，大概下半辈子都不可能再遇到了。但是在辨认出二胖子他们几个尸体的那一瞬间，他是真的从心底里腾起一股子凉意，整个人几乎要发抖。 南宁的这趟斗，陈皮阿四是亲自下去的，他不可能不知道这棺材里的状况。也就是说，二胖子他们几个，有很大的几率，是在斗里死掉之后，被陈皮阿四特意放进棺材里面，喂养这肉皮小怪物的。 那可都是出生入死的弟兄，老罗脑子里一阵发昏，黑瞎子什么时候拿着木板和锤子过来的他都不知道。 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不是会吃人的妖怪，而是你突然之间发现，自己毫无保留信任的人是个连自己兄弟的命都不放在心上的混蛋。 “原猴这种东西，本来就是违背了自然规律的产物，”黑瞎子站在他边上轻声道，“如果不拿新鲜的人肉喂着，开馆见光以后很快就会彻底烂掉，那可就不值钱了。” 他的语气万分冷静，老罗用很不可置信地眼光看了他一眼，心脏‘扑扑’一阵跳，他忍不住就往后退了一小步。 神经病，当时在他脑子里转的就是这个念头，一群神经病。这黑瞎子是神经病，陈皮阿四也是个神经病，狗日的他跟着这伙人混了那么久，第一次发现这些人居然脑子都不太正常。 “然后第二天，我就收拾了包裹，不告而别。”老罗道，忍不住干笑了一声，“全程只有黑瞎子在边上看着，他后来有没有和四阿公报告我的行踪我是不知道，不过那之后也没什么人来找过我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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