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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你妈的蛋，你罗哥器大活儿好，找个小姑娘都不成问题，别说是个老太太。”那老罗就道，瞪了那小子一眼，“这长沙花街上的姐们儿，当年有哪个没被老子弄得又哭又笑过。” 黑瞎子包着眼睛坐在床上，听到他这么不着边际地欺骗新人，‘咯咯’笑了起来，好像是觉得很有意思。 “我说瞎子，你那个相好看着好像没什么良心啊，你都送他那么值钱的刀了，他娘的他都没怎么来陪过床，也太不应该了。”老罗听见他笑，吸溜了一口羊汤，就口齿不清地道。 对面床那小子眼睛盯着别处，耳朵却对着黑瞎子的方向，脸上的表情特别八卦。 “我什么时候说过他是我相好了。”黑瞎子就道，咬着烟语气有点似笑非笑的，“我也送过你东西，怎么不见你爬我床上来。” 他这玩笑开得有点大，老罗一听，表情和吃了屎一样难看，很恶心地看了他一眼，干脆把眼神移到别的地方去了。 黑瞎子哈哈大笑起来。 对面那个少了条胳臂的青年很感兴趣地看了他一眼，耸了耸肩膀。他入行连半年都不到，跟着吴三省也倒腾过几次斗，但分到的钱不多，连付医药费都不够。本来就觉得玩命干这个事情有些不值当了，这次遇到黑瞎子哑巴张这群人，居然没一个是正常的，更加坚定了要跳槽的决心。反正一条胳臂当个偷儿也足够了，他现在这样也不怕吴三省不肯放人。 “黑爷，你之后有什么打算没有？”隔了会儿，他就问黑瞎子道。黑瞎子和哑巴张这样的人不常有，就是他们这么三教九流地混着，也难得可以碰上像他们俩这样牛逼到简直要逆天的怪人。所以一旦碰上，你很难不对他们产生一些好奇心。 “给四阿公把东西送过去，”瞎子就道，语气很平淡，“然后我要养精蓄锐一阵子。” 老罗在边上听到他这么说，特别夸张地笑起来。他认识黑瞎子很久了，这个人是个精力旺盛得好像永远也用不完的神经病，他还是第一次听说他居然也要休息。 黑瞎子听到他笑，也不去反驳，手下意识地摸了摸眼睛。 他身体的状况，别人不清楚，他自己却再明白不过了。他当年瞎蹦瞎跳，连着一个礼拜一百多个小时不睡觉的时候已经过去了。重回齐家那一趟，他身上的有些东西已经发生了不可逆转的改变。 但是他等了那么些年，才终于等到那个他的家族为之做出了不可想象的巨大牺牲的关键人物出现，他无论如何，都必须再撑上个几年。
第15章 哑巴张自从出了斗，把一溜儿三个伤号都送进医院里，人就不知所踪。一连半个来月，黑瞎子他们都没有再见到过他。这小哥一不用手机，二也没有固定的联络地址，神龙见首不见尾，老罗他们问瞎子，瞎子也说不知道，这小哥也不是他养的，他要走，没人拦得住他。 所以等哑巴张终于在医院里露面的时候，老罗和那个缺了条胳臂的小伙计都已经准备要打包走人了。黑瞎子被护士推到楼上去做眼睛的检查，那一老一小正坐在床上吃肉夹馍，屁股边上堆了两个行李包，准备吃完了一起浪迹天涯。 “哎呦我操，我还以为见不着你了。”老罗看到他，惊讶道，“瞎子看眼睛去了，没个一小时回不来。” 哑巴张听他这么说，没什么表情地点了点头，就往黑瞎子床上一坐，也不说话。他背上背着黑瞎子之前在斗里送的那把黑金古刀，用破麻布包起来，又自己做了一个长兜子，和背小提琴那么地背着。 这一回到春暖花开的大地上，他身上不近人情的味道就显得比在地下的时候还要让人无法容忍。那小伙计和老罗沉默地啃着肉夹馍，有他在，连话夹子都好像被堵住了，屁都蹦不出来一个。 病房里一片沉默。 “我说小哥，你想不想听个故事？”隔了半天，老罗吃完手上的肉夹馍，舔了舔油光光的手指，就道。哑巴张看了他一眼，表情有点疑惑。那老头就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贼眉鼠眼地朝门外望了望。 他对床的小伙计见状立刻从床上蹦跶起来，冲过去把门一关，又冲回来窝到床上，一边吃着夹馍，脸上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老罗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摸了把光头，眼神深不可测。 六零年代的时候，物资还很匮乏，一双上好的牛皮鞋才卖四块钱，普通人家的小孩，一个月也就能吃上一两顿的肉。老罗那时候三十出头，正当壮年，跟着陈皮阿四瞎混，每天大鱼大肉，和在工厂里上班要靠粮票吃饭的发小一比，觉得自己活得特别的有出息。 那个年代，人都异常的简朴，要干坏事其实还不像现在那么地容易。陈皮阿四路子那么广，也就是弄点一般人搞不到的好酒好肉。他们跑到深山里挖出来的东西，一般不敢出手，都藏在一个很隐秘的地方，等着改朝换代的时候一股脑运出去换钱。 老罗在那个时候还没碰见那只后来和他相伴了二十来年的老猫，处在一没见识二没身手的阶段，大部分时候都在长沙的郊外看守仓库，偶尔招待一两个为了吃大蹄髈跑来献身的姑娘，日子过得十分悠闲。那天陈皮阿四带着黑瞎子找到他的时候，他刚和一个白白胖胖长得十分福相的女青年吃完一斤半两的红烧肉，正要宽衣解带来个乐不思蜀，突然之间老板从天而降，把他小弟弟都吓得瘫了。 “你给他安排一下住的地方，”陈皮阿四道，他那时候话要比现在少，脸长得又长又尖，一看就是个凶狠的亡命徒，“这小子刚从国外回来，暂时先跟着你熟悉一下情况。” 他们这伙人名声很臭，在那个有八成人都根正苗红地信仰着毛主席的年代，老罗已经很久没见过新人了，何况还是个留过洋的，一听就特别地高端大气，好好的社会主义不去建设，怎么会跑过来和他们一起做过街老鼠。他忍不住就打量了那个人一眼。 一身黑衣服，人高腿长，带着一副很旧的墨镜，站在陈皮阿四的身后。脸上带笑，但总体的气质是特别地讨人厌的，和周遭的一切都格格不入。在他的那种似笑非笑里头，你能感到一股子奇异的排外感，好像什么都走不进他的眼里。 就是个带点痞子气的留学生，有个嘛子了不起的。老罗对他的第一印象十分不好，但碍于陈皮阿四的面子，还是客客气气地把他留了下来。 “那时候瞎子还小哩，比你也大不了多少。”老罗道，嘴巴朝着对面那小伙计努了努，眼睛却盯着哑巴张，“虽然老挂着笑，但不爱搭理人呢，经常一个人躲着抽烟。” 那小哥静静地坐在床边，脸上淡淡的，他在听。
第16章 陈皮阿四虽然把瞎子交给老罗，但他对这个戴着墨镜的年轻人显然是非常看重的。时不时地会带他出去和苏联来的老洋鬼子谈一些事情，有要紧的斗，也肯定会带着他。这时间一长，老罗的心里就有些不太舒服。 他那时候也是跟了陈皮阿四三四年了，但也就跟着下过一两个小斗，别的时间都在看守仓库。这三十来岁的大老爷们，你让他整天干这个事情， 时间一长，他肯定心里会不痛快。又加上黑瞎子这个人，他身上的气质又很独特。老罗每次和他喝酒吃饭聊女人，他都是一幅似笑非笑的模样，偶尔‘咯咯咯’地笑上两声，好像是觉得你说的话特别好玩儿。 按照老罗当时的分类方法，这世上总共有两种贱人。一种是外放式的贱，就是喜欢到处招惹别人，嘴欠手欠的傻逼。这类人多，哪儿都有，你要不是特别地看不惯，和他交个朋友，平时当乐子瞧也挺有意思。 这另一种，就是黑瞎子这类，属于少数派的贱。他能和你进行正常的沟通，平时也不太喜欢讲自己身上的事情，但是你和他聊天，他就是一幅似笑非笑的模样。按照老罗当时的理解，就是他心里其实很有一套自己的原则和看法，但是他不和你说清楚。老罗和瞎子吃饭瞎侃的时候，时常感受到自己在智力和见识上被这个墨镜小青年给深深地鄙视了，他觉得在他那种玩世不恭的笑容背后，是一个高学历的地主阶级余孽对他们这些农民子弟极深的藐视和不屑。 所以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老罗都没怎么搭理这个新来的年轻人。他们一伙儿长期逗留在长沙处理一些古董的清理和存放工作的老流氓对黑瞎子采取了彻底的冷处理态度，既不搭理，也不特意找茬，反正就是当他不存在。 那个时候，黑瞎子还没有进化成现在这样的神经病，脸皮和手段也没有到可以‘嘿嘿’笑着把一个陌生人灌倒的程度。他们不理他，他也不在乎，没有事情的时候，就一个人窝着抽烟。一边抽烟，一边看天，脸上的表情还是似笑非笑的。 时间就这么飞逝，转眼间黑瞎子就入伙陈皮阿四快一年的时间了。这一年间的大部分时候，他都是独来独往，老罗他们几个找他吃饭他就去，不找他他就一个人随便弄点吃的，白米饭伴辣椒酱，能连着吃一个月。 本来以他的个性，和老伙计们可能就一直这么不咸不淡下去，但是有一天，突然发生了一桩极其可怕的事情，就是这件事情，在后来改善了老罗和瞎子的关系，也让黑瞎子这个人，在性格上开始成熟起来，向现在的这个样子开始逐渐迈进。 那是一个夏天的傍晚，陈皮阿四的人在南宁盗出了一批极其稀罕的宝贝。那些宝贝属于一个没有在正史上留下足迹，但却一度十分强大的，由少数民族统治的王朝。陈皮阿四的几个伙计把东西运进来的时候，那几个装货的箱子不但异常地巨大，而且用很厚的红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 老罗正好和黑瞎子轮班看货，黑瞎子被他们排挤已经有一阵子了，和他一人一个角落里靠着，相互间也不搭话。老罗找他相好给剥了一大碟的咸花生米，合着劣质的白酒，眯着眼睛半躺在长椅上打发时间。黑瞎子就一个人翘着脚在对面抽烟，也是百无聊赖的样子。这仓库里安安静静的，几只被大红布包住的箱子停放在正中央的位置，一直到午夜之前，都十分地太平。 事情是在凌晨的时候发生的。 那时候老罗吃光了花生米，也喝干净了酒，脸上红通通的，正流着鼻涕打瞌睡，突然间一个激灵，从昏睡中清醒了过来。 一片厚重的黑暗，四周死一般地安静。 他翻了个身，搔了搔鼻子，本来还想再睡，突然头皮一阵发紧，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他们这个仓库的灯泡昨天刚换上去，他还嫌弃这苏联人的东西弄得太亮，扎人眼睛，不如以前黄黄的那种国产货好，怎么突然之间就他妈的全给灭了。陈皮阿四在细节方面一向十分仔细，这仓库一共两套设备，除了正常的供电线路，还有一套在断电和短路时候的应急设施，能够保证这个地方在任何的情况下，都是24小时全天候处在可监控的环境下。老罗在这里干了两年，还从来没有碰见过今天这种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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