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了,这他妈就是养个儿子也不一定有这么亲。”他道,翻了个身,语气是万分感慨,“老子也算是为四阿公尽心尽力了,这就是有天大的人情,也该还清了。” 黑瞎子听了,似笑非笑的摇了摇头,对他的说法不置可否。哑巴张检查了一下黑瞎子带回来的两个人,做了一些很基本的处理,回来的时候对着他摇了摇头。 这两人的伤势都太过严重,其中一个连胸口都破了个洞,心脏的跳动都看得见了,能活下来的几率非常的小。 “我说小哥,这三爷到底要你们来找什么宝贝?”老罗道,从地上坐起来,伸手问瞎子要了支烟,“说出来哥几个也好合计一下。这要了这么多伙计的命,肯定是一样了不起的大宝贝。” 哑巴张闻言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思考,然后他从背包里摸了几件东西出来。其中一件是个墨黑色的实心卷轴状物,不过成年人两个拳头那么长,材质看不出来,但感觉上分量不轻。在周遭用蝇头小字密密麻麻地刻满了不知名的古文字,看起来很像是什么祭祀的用品;另两件是式样造型奇特的两尾青铜小鱼,鱼眼上有眉,眉为雕刻精致的两条细蛇。 “猫相这样的人,能享尽半生的荣华富贵,靠得其实是一门相猫术。”哑巴张道,扬了一下手里的那个墨黑卷筒,“猫这种动物,不但数量大,生存能力强,而且遍布各地。这块东西上记载的,就是一门如何与猫类沟通,进而以猫眼视物,猫耳听音的技法。猫相机缘巧合,得到这教人如何相猫的密文,他所谓的上能知天,下能知地,其实也不过是靠了遍布各处的家猫野猫,以畜生之眼,观天地各物罢了。” “他虽然半世荣华,吃穿不尽,然而到最后走火入魔,行动皆以猫态,乃至生啖野鼠鲜鱼,溺尿排泄不能自控,也算是报应了。” 猫相这人显赫一时,然而到底是邪门歪路的货色,在历史上并没有留下什么痕迹,而哑巴张的这番话说得却是十分地生动详细,竟好像是亲眼见过的一般。老罗听得一愣一愣的,嘴巴半张,看着十分痴呆。 “三爷要我找的,是这件记载了相猫术的古东夏卷轴。”那小哥最后道,语气淡淡的,把蛇眉铜鱼往黑瞎子手里一放,“蛇眉铜鱼可以给你带回去。” “你这样,三爷知道吗?”黑瞎子抽着烟,被他的动作弄得一愣,很不可思议地看向他。 “他和我的合同很清楚,价钱和标的都是写明了的。”哑巴张道,有点疑惑地看向黑瞎子,“他要我带出来的东西里,并没有这两条铜鱼。” 黑瞎子听了,‘呵呵呵呵’笑了起来,也不和他解释这道上约定俗成的规矩,把两枚铜鱼往口袋里一塞。被送了东西,他笑起来特别的开心。
第13章 几个人又原地休整了一会儿,老罗一直拿眼睛偷瞄瞎子,严重怀疑他的身体已经超出了极限,进入当机的状态。 黑瞎子本来还想要再休息一会儿,后来被他弄得有些毛了,一个蹦跶,从地上跳起来,背了背包就要出发。 “这个人不行,带不出去。”他蹲在地上,翻了翻其中一个伤患的眼皮,下结论道。然后一手伸到那人脖子后面,抬起他的脖颈,另一手抓着柄黑金匕首,极其迅速干脆地在上面一割。入口极深,几乎切进了半个脖子。 地上那人身体抽了一下,手很费劲地往血如泉涌的咽喉那里抓过去,似乎是想要捂住脖子,然而指头还没有碰到皮肤,人突然从头到脚抖了一下,就没气了。黑瞎子擦干净刀刃,朝哑巴张招招手,示意他把另外一个背起来。 “这个还成,及时送出去的话可能保得住命。”他道,语气非常的自然,好像刚才在他手下结束掉的,不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那一个是个才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几乎还是个孩子,被吴三省招入伙还没有多少时候,之前给哑巴张随随便便包成了只粽子,只露出两只眼睛在外面。后来清醒了,看到黑瞎子手起刀落就把躺在身边的人解决掉了,吓得都快要哭了,两只眼睛湿漉漉的。 哑巴张把他背到背上,这小孩还是怕,一直用很恐惧的眼神望向黑瞎子,眼睛里满满都是对生命的渴望。 黑瞎子也懒得理他,收拾了一下东西,拿两把枪拼在一起,给老罗做了一个简易版的拐杖,和哑巴张并着肩,一起往前面走。 老罗跛着脚,一个人跟在他们后面,表情也是习以为常。刚刚发生的事情,对他们就好像是抽了一支烟,然后要把烟屁股丢掉一样的自然。 他们做的一切,哑巴张都看在眼里,看在眼里,但他也没有说话。他和黑瞎子有一点不同,就是他不做替人解脱的事情,能救的就救,救不了的也只能让他算了。用自己的手去杀人,这和你倒斗杀粽子是很不一样的,而哑巴张这个人,他是独善其身的。 人类社会,有它自己的一套运作规律与原则。本质上,它是排斥同类相残的,这不仅仅是为了社会的共同利益,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个人自身价值需求的满足。亲手了结一个人的性命,你的世界观和价值观都会发生一定程度的变化。不能说全坏,但是一旦有人命在手上流逝,你发现从小被教育得这么重要,这么宝贵,要好好保护的东西,原来这么轻易脆弱地就可以在你手上走向毁灭,如果没有很强大的心理素质,很容易就会走上极端。 黑瞎子以前和他说过,自己丧尽天良的事情干了不少,要是真有地狱这种东西,那他没个百八十年,肯定在里面出不来。 他身上有人命债,而且肯定背了不少。 “这倒看着像是个叠墓。”三个人走了一会儿,老罗突然道,“你们看这个风格,是不是和这小哥给的那两条小鱼鱼有点像?” 粗狂,诡异,原始,又有一股很神秘的气息。从猫相的主墓室出来千余米,这个斗的风格居然是完全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蛇眉铜鱼。”黑瞎子玩着手上的匕首,闻言就道,语气有点漫不经心的,还拿眼角瞟了一下边上的哑巴张,“这东西我也知道一点儿,东夏人的老窝那不是应该在长白山一带?” 哑巴张走在他边上,目不斜视,嘴巴闭得紧紧的,显然不想答话。那黑瞎子就笑了笑,也不追问下去,低着头把玩手里的匕首。 这墓道不深,顺着走了一会儿,就到了一个很大的地下溶洞。沙漠里干旱,这里却是从很远的地方,就能听到水从上面滴下来的声音,很空旷,能传到人的心里。 一个非常大的地下湖泊,乌黑,幽静,从最顶端,有一束白光穿透下来,在水面上形成一个亮白的点。 哑巴张在湖泊的边上拧开矿灯,他们的面前,一个巨大原始而空旷的世界就展现了出来。湖的四面,立着四根参天巨柱,三四十米来高,二十来个人也围不住的粗。这四根柱子连着周围椭圆型的石壁上,都刻满了意味不明的波浪形条纹。 很难用语言来描述亲眼看到这番景象时的冲击。石柱和四壁上的刻纹都是特别粗糙的,如果仅仅从工艺的角度来说,可能也就是茹毛饮血的原始人类的雕刻水准。但是大,实在是太大了,大到能产生一种神性的美,乃至在这些粗糙的刻纹里面,都好像包含了一种极其神秘的超自然力量。 “历代的东夏王都不是人。”黑瞎子突然说了一句,老罗和哑巴张都转过头看他,他就‘咯咯’笑了一声,“我以前受别人的托,盗过东夏时期的几个斗,所以也做过这方面的功课。” 哑巴张听了,用一种沉思的表情看了看他,然而并没有说话。他用一种极其肃穆虔诚的神情望向面前这个如同神域一般的远古殿堂,眼睛里依旧淡淡的,但是却异常地专注认真。 幽静的湖水里面,有什么东西跳跃了一下,水波一荡,溅起来的水在那条从外面透进来的白光下忽地一闪,亮晶晶地划过一条线。 老罗往后头一望,‘操’了一声,飞快地掐掉了手里的狼眼。 在他们的身后,数百上千双猫科动物的眼睛反射着幽幽的绿光,层层叠叠,数之不尽,正是之前在百猫坟碰上的那群吊梢眼,尖嘴长牙的畜生,竟然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地聚集在了这里。 老罗和黑瞎子之前吃了这东西不少亏,现在看到这光景,心里都有点发憷。然而那群之前对着他们狂流口水的怪猫,现在却好像对他们没有丝毫的兴趣,而是以一种极其专注的姿态紧盯这前面乌黑幽静的湖水,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那水下时不时地有东西划过,哑巴张悄悄拉了一下黑瞎子的衣角,几个人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夹紧了屁股,沿着湖岸一阵疾走。 他们走了不多远的时候,只听到后头猛然一阵非常剧烈的水花四溅之声,仿佛是有什么东西从水的内部炸开了一般。老罗一回头,只看到无数只吊梢眼黑黄皮的畜生,从岸边腾跃而起,朝湖中猛扑了过去。那水里,肥大浑圆的黑鱼在猫嘴下拼命扑腾,溅起的水花无数。 在这个湖的底部,肯定有地下水的回流,在一天中特定的时刻,通过水的流动,将这些肥大的黑鱼带入这个地下湖泊,成为这些野猫的食物,供养了它们的子子孙孙,成为这猫相墓中的守卫者。 这个斗里的死伤无比惨重,然而老罗在离开前最后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生机勃勃,生机勃勃。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下世界,生物自成循环,这些极其淫邪丑陋的畜生大啖生鱼,腥臭味扑鼻而来,但是却充斥了一种原始而野性的生命力。 没有人能忘记这种奇异而粗犷的景象,老罗,黑瞎子不能,那小哥恐怕也不能。
第14章 这鬼门关里走了一遭,死伤无数,那么多人进去,能出来的却只有四个。黑瞎子他们三个包了一个特护间,稍微能动点的时候,就开始抽烟喝酒,打扑克扯蛋。 青海的花莲本来就是造黑枪出悍匪的地方,这一行四个倒霉蛋,身上刀伤枪伤无数,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地医院的医生倒也十分开明,碰上这种事情,只要钱交的够了,也懒得去通知警察。 “我这果然是年纪大了,牛羊肉吃多了连屎都挫不出来。”老罗手里端着一碗牛肉泡馍对着黑瞎子道,“你要是见着四阿公了和他说一声,老子这本来都快金盆洗手了,要不是为了他,也不会闹成现在这光景。不但腿没了,老伙计也是先走一步,只能回老家找个漂亮老太太过日子。” “这四十多年的情分,也是还得差不多了,我就不回去见他了。”他道,装模作样地摸了摸头,语气里有一种特别搞笑的忧伤,“咱哥俩就从此分道扬镳,老子要退休过享清福去了。” “罗哥,我看你这个样子,漂亮的老太太还不一定能看得上你。”他对床一个包成木乃伊的小青年就道。他正是哑巴张从斗里背出来的那个小子,刚醒那阵还一直用很戒备的态度对待黑瞎子他们,后来发现自己是吴三省队伍里除了哑巴张以外唯一的一个幸存者,立马就乐呵了起来,缺了条胳臂也没见他难过,心态简直好得不像话。
55 首页 上一页 28 29 30 31 32 3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