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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多人死了，那种大的使命感，它会降临到每一个人的身上，你会想要去做些什么，任何事情。” “我在那个时候回国，其实是很不恰当的。”他道，“按照我家里给我安排的计划，我是可以等到一切都结束之后再回来的。” “你可能没有那样的体会，在那样的一个环境下，要压抑住自己的冲动，在一场无数人参与，无数人牺牲的巨大变革中苟活下去，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他道，“你会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痛恨，但同时，你也知道你必须要穷尽一切办法保住自己的性命。” “我的人生道路不在那里，不在普通人的轨迹上。”他道，“我可能以后死在斗里，一文不值，但我不能死在战争中。” “你问我一个人活着是什么感觉，”他道，语气似笑非笑的，好像也不是特别在意的样子，“就是这种感觉，和整个世界背道而驰，苟且活下去的感觉。” “我有时倒很羡慕你这种半白痴的体质，记忆不长，生命就没有被过分延长。” 那小哥听他叫自己半白痴，也不生气，自己站在床边看着他想了一会儿事情，然后他就出去了。 他去了长沙镖子林。在那里，他将结识了后来在他的生命中万分重要的两个人，开始一段惊心动魄的生命旅程。
第21章 黑瞎子出了院，坐了三天的慢车，晃悠回了他北京的四合院。一连三四个月，他就重复着哑巴张出现前的单身生活——除了吃饭睡觉和常规训练，就是坐在葡萄架下抽烟。生活简单到令人吃惊。 能 够忍受这种几乎可以用单调来形容的生活的人，不是极度复杂，就是头脑极端简单。你会发现，在正常的状态下，只有年近古稀的老者，才从这么古井无波的生活 中，享受到内心的平静和从容。这些人的眼睛里有睿智，那是在生命接近结束的时候，从一生的波折和丰富的情感经历中沉淀下来的东西，十分难能可贵的心境。 老沙提着两瓶茅台找到他的时候，正是看到这个人挂着墨镜，一个人坐在葡萄架下。那时候正是北方的黄昏，天空里有云，几万尺的高空中，霞光万丈。她心里是顿了一下的。 黑瞎子一直维持着一个年轻人的体态，但老沙看到他一个人坐在葡萄架下的样子，她觉得这个人离她很远。她看不出来黑瞎子在那副墨镜下面，他的眼睛究竟望向何方，也不知道他这么坐着的时候，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但他看起来是孤独的，这种孤独并不是一个人的心里状态，而是他整个人和这个世界的关系——这是一种完全的脱节和疏离。 她站在院子入口的地方，远远地看了他一会儿，想了想，手一轮，就朝着他的脑袋打了一块石头。她这是什么腕力，黑瞎子‘操’了一声，从石板凳上惊跳起来，后面一条成年人手腕粗葡萄藤应声而断。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他道，看到老沙，很是吃了一惊，“你知道我这株葡萄养了多少年了吗？” 老沙把头发剪了，特别短，头皮上毛茸茸的一层，面白唇红，穿了一件吊带黑背心，一条牛仔裤，朝他特别酷地摆了摆手。 “我看你一幅孤寡老人的样子，也太可怜了。”她就道，眼睛看着瞎子。她是喜欢黑瞎子的，非常地喜欢和欣赏。她这种类型的女孩子，喜欢一个人是遮掩不了的。 那黑瞎子听她这么说，咬着烟就‘咯咯’笑起来。 “四阿公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吗？”他道。陈皮阿四自从上次青海那一趟喇嘛，之后就都没什么动静。黑瞎子这么有原则的人，他肯定不会去主动打听人家的事情。而那哑巴张自从医院一别，就没什么音信了。他其实也不在乎，反正以那小哥的本事，上天下地，哪里困得住他。 但他有时候会想，想想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那小哥没什么表情的脸。在黑瞎子的意识里，哑巴张其实算得上是个很有趣的人，在他古井无波的面孔背后，他对这个世界有他自己的认知。 “陈皮阿四这条老狗在策划什么，我一点兴趣都没有。”老沙就道，酷酷地站在黑瞎子家的院子里，“我过来看看你死了没。” 她这么直接，黑瞎子反倒有点尴尬，咬着烟‘咯咯’笑了两声，没说话。他年纪那么大，老沙这样的女孩子，会让他觉得是世界上很美好的一个存在，像是鲜嫩嫩的剑兰，让人对生活产生希望和憧憬。但是你要让他应付这种年轻冲动的感情，他其实有点手足无措。 “反正你也没事情，我来找你聊聊。”她就道，眯了眯眼睛。老沙行走江湖多年，也是一身的本事，但她一直都不知道，陈皮阿四为了罩住她，在背后偷鸡摸狗地给了人家多少好处。 女孩子干这行不太行，这不是歧视，是生理上的限制。就不说你的体力问题，一个斗里，有时候要蹲上十天半个月，这一个大姑娘得有多少不方便。 “四阿公知道你来找我吗？”隔了会儿，他就问道，看起来有点头痛。 老沙朝他挑了挑眉毛，晃了一下手里的茅台。她是女中豪杰， 喝酒能干掉一个排的男人。 黑瞎子叼着烟想了一会儿，然后他抬头看了看天。他的戴着墨镜，看出去的世界大部分时候是黑白的。单调的颜色可以抹掉很多东西，很多情感。对人来说，颜色有它的意义，它会影响到你对这个世界的感知。 天上的云在高空巨大的风的吹动下快速移动，黑瞎子仰着头欣赏了一会儿。天上巨风狂猛地喧嚣，地上微风轻轻地呢喃，吹起小小的砂石，他院子里的葡萄叶‘沙沙’地响。即使透过墨镜，他也能感受到，落日余晖之下，整个天空呈现出的瑰丽颜色。 “你要住下来也可以，”隔了会儿，他咬着烟‘咯咯’笑了两声，对着老沙道，“我教你点儿可以在这行里站住脚的东西。” 老沙听他这么说，楞了一下，然后特别不屑地嗤了一声。
第22章 当时时值四五月，哑巴张正在终年冰雪严寒的长白山，与吴邪和胖子进行对终极的初次探秘。黑瞎子坐在自己的四合院里，过着极其简单的生活，并不知道与此同时，在数千公里之外的地方，陈皮阿四已经一命归西。 “你每天就待在这里，哪儿也不去吗？”他坐在葡萄架下抽烟的时候，老沙就问他，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她这个姑娘一点儿也不害臊，黑瞎子松了点口，她就顺着杆子住下来了。陈皮阿四这个女儿养得极其自信泼辣，觉得没人能占得了她便宜。 “我每次替你老子做事情，跑来跑去跑得还不够吗？”黑瞎子就似笑非笑地道，往外吐了口烟。 “我原来以为你这样的人，私生活肯定很混乱。” 老沙道，趿着一双塑料拖鞋，站在院子的中间 ，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 “这都是偏见，”黑瞎子咬着烟就‘咯咯’笑起来，“我这个人从本质上来说，还是很正经的。” 老沙插着腰，站在葡萄架外面看他，没有搭话。她的身材窈窈窕窕，落在地上的影子斜斜长长。在这里住了一个礼拜，她本来就是追着瞎子过来的，他不赶她，她自己肯定不走。 “我教你的东西，你都记熟了吗？”隔了会儿，黑瞎子就问她，还是坐着抽烟，语气很随意。 “你这是要过来和我练练的意思吗？”老沙就道，舒展了一下腿脚。 黑瞎子是一个很好的师傅，这主要是基于他异常丰富的人生经验和倒斗常识。只要他乐意，他能在短时间内灌输给你大量的经验和知识，这些东西如果你要自己去积累的话，可能会需要很多年。 然 而老沙住在这里，她并没有和什么人同居的感觉，她每天都看到黑瞎子，甚至有一定程度上的肢体接触，但是那种感觉是很疏远的。在黑瞎子和老沙之间，隔着一条 极其巨大的鸿沟，在那副墨镜的后面，老沙完全摸不透这个人在想些什么。黑瞎子身上有一些年月积淀下来的东西，深不见底。 “女人在体力上肯定是比不上男人的，这是先天因素，你不能老是去否定。”黑瞎子就道，咬了咬嘴里的烟屁股，看了看她，“你最大的问题，就是不愿意面对现实。” “操 蛋，你能不和我老子一个语调讲话吗？”老沙就道，有点烦躁地皱了皱眉。那黑瞎子听了她这个话，低着头就笑起来，嘴里的烟灰一抖一抖地落下来。葡萄架上的葡 萄叶绿油油的，阳光下的叶面又大又亮。这个时节的太阳很明亮，但还没有夏天那么地热，天空蓝得透彻，老沙站在院子里，盘亮条顺，身上有生命迸发的蓬勃朝 气。 黑瞎子见识过很多沉重负面的东西，他收过的几个徒弟，都他妈活不过三年，准挂。人活在这个世界上，谁都不太容易，但还是有美好的东西。像他养的这株葡萄，像老沙这样简单干净的姑娘…黑瞎子用他自己的眼睛去看，好的看，坏的也看，他什么都看。 老沙来找他的时间很巧妙，一来正是他没什么事情的时候，二来那天晚上天好，这么好的天，这么壮丽的云彩和夕阳，院子里这么好一个姑娘，他觉得毁了有点可惜。 有些事情就是这么微妙，老沙要是换一个时间，换一个地方，黑瞎子说不定就不会留她，这也算是缘分。 “承认你自己客观上无法改变的缺点，也是很难能可贵的一样本事，有些人一辈子也做不到，”黑瞎子就道，看了她一眼，抖了一下手里的烟，“你是女人，体力上虽然不行，但身体在灵活性和柔软度上都要远远超过男人。” “你要学会的，就是在近身搏斗的过程中，扬长避短。”他继续道，语气不紧不慢，“但首先，你必须能正视自己的不足。” 老沙挑了挑眉毛，朝他勾了勾手，不发一语。黑瞎子笑起来，把烟在地上灭了，从葡萄架下出来。 他这个人有一个原则，就是从来不讲什么男人女人，入了这行，都是一个样。既然要训练，那就要照死里整，女孩子照打不误，打得不厉害，都不知道自己哪里不行。 “干！”老沙骂了一句，才过了两招，下盘没站稳，就给黑瞎子一个扫腿撂了下去。这人没什么人性，顺着她倒下去的力道，一脚踩她脖子那儿，没用太大的劲儿，但肯定已经到了让人很不舒服的地步，压迫感十分地强。 “我说了，你这么打不行。”黑瞎子就道，把脚从她身上挪回来，“再打一百次，我还是能在三招之内把你干掉。” 老沙躺在地上，一时半会儿还起不来，黑瞎子看了看天色，咬着烟就进屋里去了。 时候差不多了，他得做饭。其实老沙也能做，就是手艺实在太差，炒个鸡蛋都做成黑暗料理，厨房还弄得极其恶心，也算是了不得的本事。 太阳逐渐西沉，老沙眯着眼睛，看着倒过来的黑瞎子吊儿郎当地往屋子里晃过去。时过境迁，很多年以后，等到在这个时代里发生的传奇都化作子虚乌有的故事，老沙还是记得当时还很年轻冲动的自己看到的这个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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