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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在若干年以后，还能记得黑瞎子这个人物的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之一。
第23章 老沙吃了口炒饭，叹了口气，放下了手里的勺子。对面的黑瞎子已经快吃完了，见状有点麻烦地‘啧’了一声。 黑瞎子这人的生活简单，这你只要稍微对他平时的生活习惯有点了解，就不难知道。但即使是老沙，也没有想过他会简单到这种地步。一日三餐，都是蛋炒饭。其实黑瞎子的手艺不错，老沙第一次吃的时候，还惊艳了一下，但你这么一天三顿地吃，一吃就是四五十天，那要不犯恶心也挺难。 “我觉得我的炒饭挺好吃，”黑瞎子就道，从胸口摸了支烟出来点上，“比你自己弄的那些强太多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可能是因为我的味觉还没有坏死？”老沙就道。她跟着瞎子住了一个半月，心思和头脑都清明了很多。这是一个很聪明的姑娘，在不断被黑瞎子操练的过程中，领悟到了他们之间很根本的差异。 黑瞎子是另一个世界里的人，老沙能看到这一点。这个玩世不恭的男人和她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在终于有机会和他近距离接触之后，她很迅速地就发现了这一点。 黑瞎子抽了口烟，‘咯咯’笑了一声，没说话。夜晚的四合院里，凉风习习，老沙眯着眼睛，享受了一下迎面吹来的晚风。 “我再过两天就要回去了。”隔了会儿，她道，眼睛看向暗蓝发紫的天空中，一颗颗闪亮的星星。星星亮，老沙的眼睛也很亮，黑瞎子看看她，也跟着抬头看了看天，天上银月弯弯。 “你总算要走了吗？”黑瞎子就道，一边很愉快地笑了起来，“你再在我这里住下去，也是挺麻烦。这孤男寡女，你以后要是嫁不了人，那也是很头疼的一件事。” 老 沙没料到他会说出这么传统的话，就愣了一下，一下子还没接上口。她这么风风火火一个人，从小牛逼到大，陈皮阿四又是暗地里保护得厉害，其实压根就没想过自 己也有一天会结婚生孩子，那是普通女人的人生。但老沙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她是一个土夫子，还是一个很厉害的土夫子，她怎么会有那一天。 在她的观念里，那样的人生有点娘气，还很没意思。她又忍不住看了一眼黑瞎子，脸上有点泛红。 黑瞎子被她这一眼看得有点尴尬，在桌子后面转移了一下视线。 北京近几年的空气污染特别严重，然而这却是一个很好的晚上，有风，有月，夜空异常洁净。 老沙穿了一件吊带背心，一条很宽松的沙滩裤，露着小腿，趿着一双夹脚拖鞋，光看背面，像个调皮的小男生。她眯了一下眼睛，感受了一下这个安静的四合院。跟着黑瞎子用正确的方法训练了这么些天，她肌肉的线条变得十分漂亮流畅，人也精神了不少。 她在记，记这个地方，记对面的这个人。这是一段很难得的人生体验，老沙觉得，在她往后所有的人生里，她都可能不会再碰到像黑瞎子这样的人了。 “我接下来要和你说的，你肯定不愿意听。”两个人坐了一会儿，黑瞎子咬着烟，开始说起来，“不过反正你现在也要走了，该说的也还是要和你说。” “你以后如果真的想要继续在这行里混下去，你还是要去找四阿公。”他道，在桌子边上抖了抖烟灰，“这行里有女人，霍仙姑就是女中豪杰，她们家代代都是女人管事情。” “但是她能这么干，前提是有个霍家，而且她们家的男人，也个个是万中无一的枭雄。”黑瞎子看到老沙脸上有些不屑的神色，‘咯咯’笑了一声，也不理会，继续道，“这行里百分之九十都是男人，如狼似虎的爷们，剩下那百分之十，都是肩上能挑担，臂上能行人的丑女人。” “像你这样的，如果没有四阿公，早就不知道在哪儿了。”他半真半假地道，“这和你本身的能力没有关系，单纯是一个生存环境的问题，为了争强好胜丢掉性命，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 他说这话的时候很认真，老沙于是也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特别真诚地给了他一个白眼。她还年轻，这么年轻，这么优秀，她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不尽如人意的事情，那些你无论如何无法去改变的现实。 黑瞎子也料到她肯定听不进去，笑了笑，没说话。他还是很欣赏老沙的，这是一个很好的姑娘。 老沙坐在他对面，眨了眨眼睛，开始动手收拾桌上的碗盘。黑瞎子是一个很公平的人，他做饭，那你就得洗碗，总不见得蹭吃蹭喝还什么家务都不干，这不科学。 夜凉如水。 老沙在后面厨房洗碗的时候，黑瞎子进了他自己的房间，关了门，留了半扇窗。隐隐约约的音乐声从里面传出来，很雅致，很动听。黑瞎子的一天，通常是在音乐里结束的，这是在没有工作的时候，他闲时比较喜欢的消遣。 老沙收拾完东西，甩着手出来，站在窗户前面往里看了会儿。黑瞎子因为眼睛和正常人不太一样，所以家里的灯都是请人特制过的，很暗。老沙就看到他在昏暗的灯光下，一个人坐在椅子上，背着光，看起来非常安静。 她就站在窗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
第24章 吴三省手下那个伙计来的时间非常巧妙，一天不早，一天不晚，恰恰在老沙收拾行李离开的当儿，仅仅比阿宁提前了一个晚上的时间。 那 是一个老伙计，在行当里也算是沉浮了半生，道上稍微有点名号的他都认识。这天背着双手，在黑瞎子家院子里看到老沙的时候，突然‘嘿嘿’笑了一声，表情意味 深长。老沙这人傲气，她嘴上不说，但是受到她老子的影响，其实对吴三省那一行人的印象非常的坏。当时看到这顶着个荷包蛋一样的秃顶，瘦得皮肉松弛的老东西 对着自己阴笑，除了恶心还是恶心，压根就没有深究那老头儿笑容下的深意。还是一身来时的衣服，和瞎子摇了摇手，一个人就离开了。 黑瞎子倚在墙边看她，咬了咬嘴里的烟，没说话。吴三省那个伙计就摸着下巴，一起欣赏了一下老沙很窈窕的背影，然后看着黑瞎子又是‘嘿嘿’一通笑。 “陈皮阿四这女儿养得不错，”隔了一会儿，那个伙计就道，眼神很是下流，“就是倔了点儿，她老子现在挂了，这以后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他这话说完，眼睛就盯着黑瞎子看。黑瞎子咬着烟，摆了一个仰头看天的姿势，不鸟他。陈皮阿四这么大的岁数，当初说要上长白山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太妙，现在果然是死了。 倒斗这个事情讲究一个运势，陈皮阿四叱咤风云了大半辈子，当年被苗人一刀插穿两眼，也没就此消声灭迹，这既是运气，也是命中注定。然而哑巴张这盘棋他下不动，不是他能够搀和的，所以他大半辈子的运势，也就在这一次的行动中消耗殆尽了。 “三爷接下来的活儿，有一点复杂。”那伙计看了半天，没从他脸上看出名堂来，觉得有点没意思，就道，“但是赚头非常大，你肯定不能拒绝。” “斗里掏出来的东西我是三七开，”黑瞎子就道，语气有点似笑非笑的，“请我夹喇嘛的钱是一半预付，一半出斗之后一次结清。我这是明码标价，三爷也清楚，这斗究竟能不能赚，那是牵头的要操心的事情，我没那么关心。” 他 这话也说得太直了，那伙计嘴巴一抽，脸色就有点不太好看。吴三省这几年山河日下，明眼人一看就看得出来，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面子上总归还得做足了功夫。 然而长白山那一行，他是元气大伤，底下几个盘口的当家乘机不是倒戈就是要闹独立，那老狐狸现在不但手头上资金周转不来，连人都有点叫不动。 尤其是长沙地头新冒头的几伙青年势力，压根不把这些曾经叱咤风云的老前辈放在眼里，觉得都他妈是老瘪三，基本不甩你。 那伙计之前和黑瞎子强调斗里油水足，其实也就是拿不出钱，想绕个弯框他一下，哪里想到黑瞎子这东西说话会这么不留情面。 “不过三爷以前也挺照应我，”那伙计被他噎了一下，差点夺门而走，黑瞎子装了一会儿逼，又开口道，“你和我说说情况，我听听看再决定要不要接。” 伙计一看事情有希望，屁颠屁颠地从胸口摸了一包外烟递过去，开始述说吴三省这次的计划。 吴三省这次的计划其实并不复杂，这老狐狸早就算准了裘德考前两次行动损失太大，这次一定会来找黑瞎子这样业内数一数二的高手来做参谋，所以提前一步过来拉人，准备玩一个碟中谍。 “那要是裘德考那边不来找我呢？”黑瞎子听完就道，脸上的表情高深莫测。其实吴三省这步算得很稳，倒斗这行里的土匪特别多，但真有两手的其实不多，真有两手还不是谁家的伙计，信用上还特别过得去的，这道上人还真的找不出几个。 “那你就跟着三爷走。”那伙计就道，“三爷这边最近缺人，那老洋鬼子要是没联系你，你就直接跟着我们这边的队伍。” 黑瞎子听完，咬着烟半天没说话，头半仰着，在看他的葡萄藤。 “黑 爷，我实话和你说，三爷最近底下是出了点问题，但只要这次的事情成了，那都不是个事儿。”那伙计以为他在犹豫，就道，“西王母的墓那一直是个传说，无数人 向往，却从来没有人找到过入口。这次要是真让我们进去了，那就不单单是抱着金元宝睡女人的问题了，我们他妈的就是传说啊。” 干倒斗这行的大多数都没什么文化，说起有钱人的生活，想来想去也就是吃鲍鱼睡婆娘，十分的质朴。黑瞎子一听他这么说，顿时就乐了。 “你这个事情，我事后要加价。”他想了想，就道，“这反间的事情，虽然也讲究一个先来后到，但到底对我的信用有影响，传出去有点不太好听。” “成。”那伙计就道，一拍黑瞎子的肩膀，说得豪气万丈，“西王母的墓那是什么重量级的，到时候哥几个都成了有钱人，还缺你这几个小钱。” 黑 瞎子坐在石凳子上咬着烟‘咯咯’直笑，也不揭穿他。西王母那是什么年代，出土的文物不是重得要命的青铜器，就是容易碎裂的陶制品，一般讨不着什么好。而且 那个年代的斗，有一个共性，就是里面的机关和法术，是完全超乎现代人想象的，那是一种来自远古时期的神秘力量，蕴含了很多非常可怕的东西，一般的土夫子， 进去了就是一个十死无生。 “替我和三爷问个好。”那伙计领走前，黑瞎子和他道，语气半真半假。那伙计本来就被他神经兮兮的反应搞得有些头昏脑涨的，闻言随便敷衍了一声，就火烧屁股一样的逃掉了。黑瞎子于是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深深地吸了一口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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