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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现在看来，那个张起灵就算是黑瞎子很上心的一个人。 陈皮阿四看来果真是在进行一样很秘密的行动，这次被他召集来倒斗的，都是特别信得过的几个人。他们在道上混了这么些时候，都或大或小有了自己的一番产业，这次要不是陈皮阿四，大约也难再见到这几个人聚在一起下斗。 “那吴三省也就是多了几个盘口，和我们四阿公比起来还是嫩了点儿。”其中一个麻子脸就道，一边伸着脖子，狠狠吸了一口飘着浓浓肉香的烤牛，“要我说呢，那个张起灵既然这么重要，又是我们四阿公带出来的，一开始就直接锁在长沙不就行了。一个乡下小子，还能飞出天了不成？” “四阿公的算盘，你个大麻子懂个屁。”之前那个笑话黑瞎子的长脸儿就道，“这一招叫礼贤下士，礼贤下士你知道吗？我听说那张个姓张的可厉害，徒手就能干掉一只血粽子，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我管他个蛋蛋，”麻子脸就道，仰头喝了一大口酒，手里小刀一动，就割下一片半生不熟的牛肉，直接吃到嘴里，“反正那吴老三这回和四阿公对上，无论他要玩什么阴谋诡计，恐怕都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陈皮阿四年事已高，已经很多年不曾亲自下斗，这回他要下长白山的事情，其实在底下激起了很大的一片回响。其实你单看吴三省、陈皮阿四这两波人的动静，很像是两条嗅着了肉味的大狗，在朝着某块虽然隐藏在暗处，然而必定肥美无比的鲜肉缓慢前进。 黑瞎子低着头抽烟，墨镜遮掉了他脸上可能的一切细微表情。他似笑非笑地听着这些人说话，安静得像一条影子。 “我说瞎子，你小子是被那个姓张的传染了哑巴病还是怎么地？什么时候话变得这么少了？”几个人瞎侃了一会儿，等肉好了就开始吃肉，那大长脸的对着黑瞎子喊话，一边在牛腿上切了连皮带骨一大块肉，朝他掷了过去。 “几年不见，我看这小子是越变越坏。”麻子脸就接口道，看着黑瞎子直笑。黑瞎子从海外的掮客到回国做了职业盗墓贼，这几个陈皮阿四的老伙计都是一路看在眼里，他们对他都非常地熟悉。 黑瞎子盘着腿坐着，听到他们打趣他，也不辩驳，‘咯咯’笑了几声，低头吃了一口肉。 牦牛肉质劲道，这会儿烤得是皮脆肉香，咬一口嘴里满满都是喷香的肉汁，那野蜂蜜又甜，简直是香飘四野。 “对啦，出来前我在四阿公那里挑装备，还看到一个姓齐的小子跑过来找你。”之前那个烤肉的人突然道，生了一双老鼠眼，看着就不像是个好鸟。 黑瞎子愣了一下，看着他。 “他说他叫齐大东，是你的伙计。”老鼠眼耸了耸肩，道，“身手不错，但人看着有点儿忒傻了，跑过来要跟着四阿公学下斗，居然还带了一盒手做的点心，妈了个巴子，傻鸟一个。” “你们没让他来找我？”黑瞎子就问老鼠眼。 “找个屁，就是个傻小子，要我说既然都让他摸上门了，干脆杀了了事，也省得他出去乱说话。”那老鼠眼就道，塞了满嘴的肉，话都要说不清了，“不过四阿公说既然是你的人，打了一顿就赶了出去。” “不过他手艺倒是真不错，那盒点心做得要卖相有卖相，要口味有口味，哥几个分着吃了，到现在还有点舍不得那个味道。” 黑瞎子听了，看了看手上的肉，一时间也没有说话。 “你这是哪儿找到的傻小子啊？”那老鼠眼就道，“还一口一个齐爷长齐爷短，这都什么年代了，还以为是活在旧社会。” “也没什么，就是一个老相识。”隔了会儿，黑瞎子轻声道，转了一下手上的肉，“人挺老实，被打了一顿，我看以后也不会再去了。” 前面的火堆烧得噼里啪啦，火星子乱冒，那老鼠眼时不时起来加香料刷蜂蜜，架子上的牦牛肉是越烤越香，老罗抱着老猫，在一边很担心地望着瞎子。 就像他自己说的，他这辈子看了太多的人，长久不见的老朋友，突然因为某个人某个事而发生改变，这是一个很不好的兆头。而作为一个快要退休的老人，他还是很喜欢黑瞎子的。
第5章 天露鱼肚之白，几个盗墓贼站在沙山之下，围着一只懒洋洋的老猫急得团团乱转。 “我说老罗，你这个猫是不是年纪有点大了，不太中用啊？”麻子脸就道，皱着眉很苦恼地看着那只把脑袋伸到肚子底下舔蛋蛋的丑猫。 “滚你娘的，我老罗的猫就好比当年长沙狗五爷的狗，”老罗就道，也有些着急地摸了一下秃头，“和老子挖坟掘斗十来年，你们什么时候看它失过手？” “我看不中用啊，这畜生他妈的一直在舔蛋，再这么耗下去，天都要亮了。”老鼠眼就道。这地方虽然荒凉，但并非是人烟绝迹之地，这要是等到天亮了，那今天就肯定下不去。 “要不然我们干脆自己找算了。”黑瞎子踩着沙子走了几圈，手里拿着一张地图，抬头望向天中几颗稀落的星星，表情十分地高深莫测，“我看这个地方的走势，找个穴眼应该不难。” 寻龙点穴。说到底，盗墓这个事情，要找几个会打洞掘土杀粽子的莽汉不难，但你要找个能一眼看穿日月星辰之走向，集聚山川草木精华之宝地的能人就很不容易。狗五爷当年一举成名，就是因为他能训狗，训出来的狗找墓穴的功夫万无一失；老罗手脚这么不利落，能在陈皮阿四的一批悍将中占有一席之地，也正是因为他这只十里之外就能嗅得出墓土味儿的猫。 “你小子会寻龙点穴，这我怎么不知道？”老罗就道，他那只猫舔完蛋蛋就跳到他肩上，看上去懒懒散散的没劲道。 “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黑瞎子就道，似笑非笑地。他咬着烟，举着手里的地图，偶尔抬一下眼睛，望一望逐渐泛出白色的天空，在黄沙里走来走去。身后蹲着四个抽着烟的男人，和小年轻盯着女人屁股一般地盯着他猛看。 他这么走了几圈，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另一座山上，月光照着黄沙地上他一路长长的脚印，黑瞎子就像是行走在高原中一个孤单的侠客。老罗很宝贝地摸着猫头，紧张兮兮地看着他。 黑瞎子在远处绕着一颗半枯的沙漠植物转了几圈，朝他们吹了声口哨，招了招手。老鼠眼和大长脸精神一震，抄着家伙就站起来。 要在沙子里打洞是个技术活儿，好在这片地方沙化的时间还并不很长。一百年，一百年前，这里还是牧草青青，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地方。 “有你的啊，比老罗那只傻猫有用多了。”长脸的道，在地上踩灭了烟，望了眼他们刚挖出来的黑黝黝的洞口。翻出来的墓砖是制作得十分粗糙的石头，沾着些干掉的黏土，看起来非常简陋。 “小意思。”黑瞎子笑道，也蹲下来捻了捻碎末状的墓土。老罗的猫趴在他肩上，轻轻叫了一声，猫声柔软，带着略微的颤抖着消散于风中。 “你这畜生自从到了这里好像就很没精神。”老鼠眼的鼻子一抽，眼珠子往上一翻，看了那只猫一眼。 “大概是坐飞机有点不习惯？”老罗的神情也有些疑惑，伸手摸了两把猫皮。老猫舒服得一声长哼，继续稳稳当当窝在主人的肩头。 那长脸的听了，在边上嘀咕了两声，表情十分不屑。狗性忠，猫性奸。自古以来狗都是驱邪避祸的好物，无论活狗死狗，用处都不小。然而猫这个东西，总是冒着股邪性，乡下人家置办丧事的时候，都会把家里养的猫锁起来，防止尸体碰上畜生的活气诈起来。 盗墓这一行，狗五爷之前早有过专门训狗来寻龙点穴的手艺人，却不见有人用过猫的。陈皮阿四那一伙人多是些不讲手段的亡命之徒，只要能找着地方摸到宝贝 ，用的是猫是狗倒也无所谓。但还是会有一些讲究老法的人，对老罗的那只猫就有很大的意见，只是碍着四阿公的面子，并不好直接说出来。 “妈了个巴子，哥几个就为了四阿公再舍命干上它一票。”麻子脸道，活动了一下四肢筋骨，弓腰踢腿，正准备一马当先跳下去，边上的老猫不知怎么，突然一声长嚎，后腿在老罗的肩上一瞪，往黑黝黝的洞里猛扑了下去。 黑瞎子几人见了都是脸色一变。
第6章 “操蛋，你可以不要再叫了吗？和叫魂一样，晦气得要命。”麻子脸啐道。老罗自从下了盗洞就一直在嚎他的猫，一声声接连不断，和喊魂一样，听着特别毛骨悚然。 “出师不利，出师不利啊。”老罗道，有些着急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光头，“我就不该和瞎子说什么金盆洗手的话，这个话一说，果然是要完蛋了。” “这你也信，”黑瞎子就在后面道，手里提着盏矿灯，“四阿公都号称要金盆洗手好多次了，结果都是骗人的。” 那老罗只是很焦虑的四下里看了看，并不答话。这个墓葬的风格有点奇怪，包括上面的墓砖，很明显是走的塞外豪放之风格，却偏偏要学着中原的路子，在上头雕些有的没的，那花纹就很不好看，给人的感觉十分地不舒服。 那长脸的和老鼠眼一声不吭地打量着四下环境，打从盗洞里下来就没有出过声。几个人又走了一会儿，那长脸的突然脚步一顿。 前面墓道幽暗暗的一团黑色中，突然闪出了两点绿光，极其刺眼。 “我的小祖宗诶，你总算是出来了。”老罗叫了一声，脚步一提，人就朝着那两团冷芒冲了过去。黑瞎子拦他不及，只看到一团肉色的东西在前头一闪，猫叫了一声，就蹿进了前头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长脸的大骂一声晦气，几个人只好提着枪跟在一人一猫后面一阵狂追。 冰凉凉一股冷气，直沁入人的心肺脾脏。黑瞎子他们跟着老罗一路狂奔，穿过曲折蜿蜒的一段墓道，只看到那不着调的老头最后停在一个空荡荡的墓室里，一脸手足无措的模样 ，急得是满头大汗。 “他妈的，那小畜生又不见了。”他道，往地上啐了一口。 “都什么时候了，还找你那畜生。”老鼠眼四下里一打量，提了一下手里的枪，在边上冷冷道，“我看就是找着了，也留不得你那只猫了。” 这片空地来得诡异，里头百余座坟堆，却都只是小小一个土丘，前立三指长短石碑一块，修得十分整齐。黑瞎子提着灯蹲到前头细看，只见那碑上书着“花斑大将军”、“虎威大帅”等字，生年不同，卒年却都是在同一天。 “这躺着的他妈全都是短命鬼啊，狗日的，居然还有三四岁的小娃娃。”麻子脸道，皱着脸，表情十分疑惑，“这墓主莫非又是个吃小孩的，吃完了往地下一埋，再赐个元帅安抚安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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