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卢修斯中止了动作。他收拢图纸，开始认真回忆布鲁斯为自己提供的，有关面前这名青年的信息。他远比那些片面的脑科学数据所揭露的更为灵慧；更重要的是，克拉克拥有一颗相当敏感的心。在卢修斯探究的眼神中，克拉克的呼吸不受控制地加速。但他终究不愿退缩。 “你说得没错，”卢修斯说，“七年前，韦恩先生遭遇了一场很糟糕的灾难。他失去了自己非常重视的人。或许也是他人生中最后一个所爱之人。” “噢，”克拉克低落地垂下头，“我应该早点到他身边。这样我就可以救下他爱的人。” “在我看来，你出现得并不算太迟，克拉克先生。” 量子力学、宿命论，卢修斯对这些词汇并不陌生。这状若无稽之谈的理论，或许就是蝙蝠侠英雄孤旅途中最重要的转捩点；或许恰能够让深埋岁月史书深处的真相大白于世。 “是的，我会尽我所能，”克拉克露出一个毫无保留的笑容，“谢谢你愿意帮忙，卢修斯先生。” 卢修斯不由自主地抬手摸了摸克拉克蓬松的头发。但他很快就在转瞬即逝的茫然中收回右手，像是对自己的举动感到不可思议。在短暂的几十分钟的相处过后，克拉克似乎就融化了他与卢修斯之间的隔阂；十有八九，这也是他的超能力之一。 他礼貌地同卢修斯道别，并且和后者交换了几句蝙蝠侠的听力无法捕捉的对话。卢修斯脸上真切的笑容让布鲁斯撇了撇嘴。 “卢修斯从不会在和我见面之后这么开心。” “我还以为您已经度过了热衷嫉妒的年纪。不论嫉妒的对象是谁。”阿尔弗雷德恰到好处地出现在布鲁斯身旁，向走出韦恩宅大门的卢修斯遥远地递去一个感激的礼貌微笑。 布鲁斯自欺欺人地闭上眼：“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我在说克拉克少爷，”破天荒地，阿尔弗雷德摒弃了他那套隐喻的言辞作风，“他爱生命。甚至几乎是本能地爱目所能及的一切。你不能让他幽闭在深宅大院，成为一柄单纯的武器，布鲁斯老爷。” ”如果您选择这么做，托马斯老爷也不会认可的。”
第7章 凉风在宽阔的草场上平缓地流动，雾气盘桓在森林上方，如同薄纱摇曳，婀娜生姿。纤细的草脉随着簌簌风声，如浪般交叠、翻涌，偶尔掀起丝缕残叶，又在重力的牵引下，在短暂的飞扬过后，停歇在克拉克的掌心。他挽高裤腿，毫不忌惮地迈进淙淙水流之中。 晶莹的流水似乎很让克拉克收获妙不可言的感受。他好奇地盯着旋转的、波光潋滟的水面，却也不会忘记回过身，朝不远处的布鲁斯挥手。 布鲁斯为此露出一个微笑，他相信克拉克不会错过自己的任何表情。他斜靠在躺椅上，咖啡杯贴在唇边。他的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克拉克。 他双腿赤裸，笔直且白皙；站在蜿蜒淌续的长河里，像是一只白鹭。 或许是水底石苔作祟，克拉克在缓慢的前行过程中踉跄了一下。但他并没选择让自己凭虚飘起，而是直截了当地跌进河里，溅起一大片水花。 布鲁斯慌慌张张地将咖啡杯搁在一旁。克拉克的超能力尚不稳定，布鲁斯也没能教他学会泅水。水流湍急，他或许会感到害怕。而这绝不是布鲁斯安排这次出行的目的。 但就像个恶作剧，布鲁斯的担忧在抵达河岸的同时烟消云散。他有点无奈地看着坐在石阶上的克拉克，河水把他的衬衣浸得湿透，原本挺括的布料变得透明，服贴地粘在克拉克的皮肤上。 “好神奇，”克拉克抬起头，欢欣地同布鲁斯对视，“我可以不用在水里呼吸。” 布鲁斯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向克拉克伸出手，说：“从水里起来，克拉克，这样会着凉的。” 流水依旧撞击着克拉克的双腿，在他的身旁漾开一圈接一圈的细纹。飞溅的水沫沁进布料里，克拉克为此愉快地大笑起来。这让他在透明衬衣下起伏的饱满胸口更加明显。他握住了布鲁斯的手，掌心一如既往的温暖，像是一团在热咖啡里融化的奶球。 “布鲁斯，”他郑重其事地站起身，将另一只手掌平展开来，“我捡到了一块石头，像是蝙蝠侠的标记。你看。”一枚形状古怪的鹅卵石躺在克拉克的掌心，布鲁斯很难判断这块纯白的、线条歪扭的石头究竟哪里拥有与蝙蝠标记的共通处。但他把它从克拉克手中接过，放进口袋里。 “披上浴巾，”布鲁斯有点苦恼地说，“我来帮你擦干头发。否则阿尔弗雷德又会责怪我没有好好照顾你。” 但克拉克摇了摇头。他湿漉漉地抱住布鲁斯，在他的外套上留下深色痕迹。 “你对我很好，把我照顾得很好，”克拉克的脸颊凉丝丝的，愈发令布鲁斯耳热，“好喜欢你。” 布鲁斯猛地咳嗽起来。他轻轻推开克拉克，谨慎地将视线掖到远处，试图以若有所思的神态掩饰自己的窘迫。他绷紧下巴，说：“你不讨厌出门。” “我很喜欢这里！很宽敞、很安静，阳光很好。我但还是能够听到声音，”在布鲁斯稍显担忧的注视下，克拉克抿开一个笑容，“树叶和青草被风吹动，鸟在飞、在鸣叫，林子里有几头鹿，她们有点儿害怕你和我。然后，还有你的心跳声。”克拉克停顿了一小下，“你也在这里，所以我不讨厌出门。” 这是一个不错的开端。即便克拉克依旧对布鲁斯抱有过度的依赖，但他不再畏惧与外界接触。布鲁斯买下了这片草场，这里比韦恩宅的花园更加辽阔，缺少高林深木的荫蔽，却能够让克拉克充分享受阳光的照耀。私人土地的所有权驱散了任何有可能出现在克拉克面前的陌生人，因此对他而言，这里也足够隐私。 克拉克熟练地换好衣服，充满期许地问：“以后我们还能到这里来吗？我想去林子里看看。”他把身处韦恩宅中的惬意自在也延伸到了这片草场。这也提醒了布鲁斯，他并不是心甘情愿地放松控制。他只是把花园扩建得更大、更迷人。 布鲁斯摸了摸克拉克的额发，说：“当然。我买下了这里，只要你想，随时都可以到这儿来。”但紧接着，他轻轻呼了口气。他迎向克拉克探究的眼神，然后握住克拉克的手。 “有一件事，我希望你知道。出于各种原因，接下来，韦恩宅里会邀请很多陌生人，我们得开一场慈善晚宴。你可以选择见一见他们，也可以选择避开，”罕见的，布鲁斯的脸上流露出犹豫的神情，“你愿意让我这么做吗，克拉克？如果你没法接受，我可以把宴会时间改期，或者直接取消。” 克拉克眨了眨眼。“不管你想做什么，”他说，“我都会同意的。” 但克拉克的承诺似乎并没能缓解布鲁斯的紧张。他试图更加详细地向克拉克解释慈善晚宴的含义，以及随之而来的宾客侵扰。但阿尔弗雷德的告诫再次翻上心头——布鲁斯无权以关照为由，令克拉克与世隔绝。 “宾客和佣人只会在庄园里活动，”他像是自我说服似的开口，“我会尽量不让他们打扰到你。” 克拉克顺从地点头，垂下眼睫，把一星半点的忧郁掩藏在眼底。实际上，他一点儿也不介意为布鲁斯的慈善晚宴出力。但如果布鲁斯希望他保持隐形，不愿意让任何人知晓自己这名不速之客的存在，那么克拉克也会从善如流。 他借口阅读，让自己长时间呆在韦恩宅的藏书室里。偶尔的，克拉克会从层叠的书架后现身，在窗户旁驻足，凝望着那些穿着齐整，姿势古板的佣人，用继承数百年的礼仪和装饰，将原本空荡荡的宴会厅填满。 布鲁斯从不亲自露面与这些受雇佣者交涉，慈善晚宴的所有事务都交由阿尔弗雷德处理。这大大减少了克拉克与老管家的共处时间，而布鲁斯又总是把自己关在蝙蝠洞里。对于布鲁斯而言，蝙蝠侠的责任远甚于他的生命；因此克拉克认为自己无权随意叨扰布鲁斯。 超级听力让克拉克能够清晰地感知到嘈杂的人声正在韦恩宅中汇集，并伴随着慈善晚宴的筹备，逐渐发酵、蔓延。但古怪的是，克拉克却因此感到前所未有的孤单。 他抱着一大摞书，沮丧地踱进花园里。一墙之隔的藩篱外，几名年轻的帮工正在随心所欲地说着玩笑话。克拉克不太懂那些从未出现在自己和布鲁斯的对话中的方言俚语，但他不会误解那些女孩话语中的欢快。 或许，如果他没有荒唐地闯进布鲁斯的生活，不是非要把布鲁斯视作精神锚点，也就不至于让布鲁斯产生那么多无谓的顾虑。眼前这座花园的美好，更不必局限在克拉克一人眼中。 克拉克深吸一口气，然后翻开一页书。但他的思绪却被角落中传来的细微脚步声打断了。他有点茫然地看向轻巧地落在枯草堆上的身影。对方显然对自己的身手相当自信，因此并未第一时间觉察到来自克拉克的凝视。 迟疑了好一会儿，克拉克终于选择出声提醒。 “你好，这位小姐。” 对方身上的帮佣服饰让克拉克确信她是因迷路而误入韦恩宅的花园。布鲁斯相当重视隐私，也并不喜欢让陌生人看到克拉克。克拉克一点也不希望那位小姐因此受到责难，失去这份工作。 “你好，”他鼓起勇气，走向正在四下打量的女佣，“你不能到这里来。” 像是被克拉克的话音吓了一大跳，对方骤然翻身而起，向后退了一步。她皱起眉头，难以置信地瞪着克拉克。这让克拉克的四肢发僵，来自陌生人的窥视始终令他遍体生寒。他僵在原地，不知该在对方的端详下作何反应。 “噢，老天！我真是昏了头，抱歉——真的！我迷路了，这里的房间真够多的，对吧？老天，”那名女佣轻轻眨眼，目光掠过克拉克蜷起的手指，最后落在他略显苍白的面庞上，“我犯了个大错。我不该到这里来的，我会被开除吗？可我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她抽搭起来，泪水飞快地从眼眶里溢出，顺着饱满的脸颊流下。 克拉克从没见过如此凄惨又简单明了的哭泣，他不知所措地走到女佣身边。他不敢触碰对方，却试图将纸巾塞进女佣的手里。 “你不会被解雇的。我不会告诉别人你来过。别担心，”克拉克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柔和，“我带你离开。如果遇见阿尔弗雷德，我会替你解释。别担心，真的。他们都是好人。” 女佣断断续续地抽噎着，看起来她正在努力控制避免号啕大哭。“多谢——噢，多谢。大家都说韦恩先生孤僻又恶毒，把所有活物都从家里赶出去了。真难以置信，”她哽咽了一声，明亮的棕色眼睛里又挤出泪水，“你看起来并不像佣人。” 克拉克有些局促地躲开女佣好奇的眼神。他低声说：“布鲁斯收留了我。让我住在这里。”
38 首页 上一页 6 7 8 9 10 11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