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汉子听了我的话,张着酒气熏天的大嘴便笑,不光他,还有周遭看热闹的人,也是一阵哄笑。 笑了良久,那汉子一摸脸,将脸凑过来,嚷嚷着叫我给他杀一个给他瞧瞧。 他盛情难却,所以我展开了血扇,叫他脑袋搬家。 砰—— 了无生气的尸体落地,那颗面上仍带着笑的头颅咕噜噜滚出去好远。 许是变故太快,众人没反应过来,又或是被喷溅满地的血吓着了,众人噤若寒蝉,一下子没了声音。 离我最近的那人被喷了满身的血,酒醒了个透,扑通一声跪到地上,磕着头求我留他一命。 我无意大开杀戒,便没再理会他,只抬步往楼上走。 这时候,听见了骚乱的掌柜的从里屋走出来,瞧见了尸首和遍地的血脸色微变,开口叫住了我。 我脚步不停,只解了钱袋,从其中拿了两锭银子丢给他,他立刻便眉开眼笑地唤了小二来打扫。 看,只要你有本事又有钱,只要两锭官银就能买条人命。 这污糟的叫人反胃的世道。 我轻叹着,推开了言月房间的门。 我猜的不错,这仨人果然正凑在一块儿打牌呢。 这是许怡安前些日子教的,规则不难,拿来消磨时间最好。 若是放在从前,我必定要同他们一块耍上一把,只是如今还有重石压在心头,压得我喘不过气,便也没了玩乐的心思。 言月想招呼我一同玩,可抬头觑到我的脸色后,顿时扔了满手的牌。 “你怎么了,脸色好生难看。” 雪蛟二人闻声抬头,看见我紧皱的眉头后也都跟着丢了竹牌,轻声来询我。 我拉了张椅子坐下,沉声道:“九阙被绑了。” 话落,三人皆是一惊。 最先回过神来的是言月。 他盘腿坐在地上,蹙着眉抬头看我:“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动你的人?” “尚不知道。”我将八风门的令牌连同那封信一同丢在桌上,“不过从信上来看,似乎与谢镇山有关。” “谢镇山?”言月嗤笑了声,讥讽道,“他不是你天好地好的叔公么,怎么还将你的人给扣下了。” 我凉凉地睨了他一眼,看得他嘘了声,才缓缓说出了自己的猜想:“方止行还没死,想来谢镇山玩这一出,也有他在其中挑拨的功劳。” 言月双手后撑,懒散地倚着,面上表情却不闲适,反而眼角眉梢都透着股狠劲儿,“那就杀了,都杀了。” “正有此意。” 灯火摇晃,打在腰牌上,将那块莹白映得仿若在荡漾。 我伸手在其上点了点,一字一顿道:“今夜便启程,直入凤阳。” “黎楚川呢,你那情郎就不管了?” “他怎么比得上九阙重要。” 不光九阙,泠鸢雪蛟和钦北几个也都是我亲手养出来的,跟了我许多年,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比起儿女情长,肯定还是他们更重要些。 更何况黎楚川不是个能任人捏圆搓扁的软柿子,黎家那干人在他手上讨不到什么便宜,不会出什么大事。 但九阙的处境不一样。 方止行现下对我恨之入骨,九阙落到他手上,指不定要吃多少苦头。 若是因为我的缘故,让他有个好歹,我非得内疚死不可。 “这话要让黎楚川听见了,不得心寒得跟什么似的。” “他心不心寒无所谓,只要九阙安然无恙就好。” 我偏头朝雪蛟扬了扬下巴,吩咐道:“你跟言月收拾东西,咱们待会儿便启程。” 言月伸手扯了扯我的袖子,问:“那你呢,你去做什么?” 我淡笑:“本尊与泠鸢还有事要做。” 说罢,我领着泠鸢出了房间。 我们从客栈后门出去,进了一条幽深的小巷便不再走了。 泠鸢知道我方才说的话不过是顺口哄言月的,只问道:“主子要属下做什么?” 我不答,只没头没尾地问起她是否记下了言月那块半脸面具的样式。 泠鸢被我问的一愣,却还是点起了头:“记下了。” 我又问:“那若是要你来做,可能做出个一模一样的来?” “一模一样不敢说,但也能画个八九不离十来。” “那也够了。”我勾唇,意味深长道,“尽快准备出来,日后有大作用。” “主子要做什么?” “鱼目混珠。” 泠鸢听得一头雾水,却也没再多说。 我转身欲走,便又听得她在背后轻言:“若今日换成是我与雪蛟被绑,主子也会夜奔而去吗?” “不会,因为你们两个被劫的话,本尊一个人搬不回来。” 闻言,泠鸢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也跟着笑,摸着黑抬手捏了捏她的面颊。 “呆子,你们对本尊而言都是一样的。” “无论是你,是雪蛟,还是钦北,深陷险境,本尊都不会弃之不顾。” 泠鸢又是一声笑,歪头眷恋地将脸在我掌心蹭了又蹭,“主子是全天下最好的主子。” 我心安理得的接下了她的恭维,在她头上拍了拍,领着人重新折回客栈。 夜深了,推杯换盏的客都散尽了,只余残羹剩酒。 我盯了那收拾桌子的小二两眼,忽问:“可还有酒菜?” 小二抬头,眯起眼来瞧了我半晌,忽白了脸,哆哆嗦嗦的点头又摇头,同我含含糊糊地说了句什么,就跑进了里屋。 片刻后,睡眼惺忪的掌柜披着外袍走了出来。 “客官有何吩咐?” “吩咐倒谈不上,只是想问问还有没有酒菜。” 掌柜的打了个哈欠:“有的有的,不知客官想要些什么?” 我偏头看向泠鸢,她会意,上前看了眼柜子上头放着的菜谱,信手点了几道。 掌柜一一记下,末了点头:“得嘞,二位客官稍候片刻,小的这就叫人去准备。” 我颔首,轻道一声有劳,便又带着泠鸢上了楼。 雪蛟收拾好了包袱,倚着门框蔫耷耷的打着瞌睡,却不见言月。 “言月呢?”我问。 雪蛟眨了眨眼,慢吞吞朝房门一指:“还在里头。” 我推开门,发现言月正咬着牙跟那半人高的木箱子较劲呢。 “来得正好。”瞧见我,他直起腰,往箱子上拍了拍,“给我搭把手。” 我挑了挑眉:“你打算带着这东西去凤阳?” “怎么,不行啊?这可都是花了银子的,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呢。”这义愤填膺的样子,不知道以为花的是他的银子呢。 我拿了桌上的那块面具扣在他脸上,笑道:“只带一个就好了,下去吃饭吧。” 言月将面具拿下来,攥在手里掂了掂,又恋恋不舍地看了那箱子一眼,才跟着我走了出去。 下楼时,他轻声叫我:“玄之。” 我偏头瞥他一眼,“叫哥哥。” 言月撇了撇嘴,并未改口,只问道:“本来我没那么喜欢这个面具的,但是那个丫头说完了话之后,我就很喜欢了。” “为什么?” “因为她说我与你一模一样。” 闻言,我微怔,心头漫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酸胀。 我捏了捏他的脸颊,温声道:“你我是同胞兄弟,长得相似不是正常。” 言月脚步一顿,抬起头来,对我露出一个笑,“我说,是与你一模一样。” “我想与你一模一样,想试试你的乐,也尝尝你的苦,所以,你做什么,都应该有我一半。” 他的语气放得轻,却说得坚定,平白叫我心下不安。 别活得太聪明了。
第88章 告诉我你想赢吗 又是一个夜。 我坐在马车顶上喝酒,感受到迎面而来的凉风,惊觉初秋渐至。 这个夏已经过去,可纷乱诡谲的事仍笼在我周身,像迷雾,遮住我的眼,混淆我的视听,叫我不敢大步往前走。 曾几何时在谢镇山面前放下豪言壮语,要去做个破局人,如今竟也深陷迷局,举步维艰。 那时的他听了我的话,会不会在私下里对着修竹的画像笑我痴心妄想? “看不清,识不清。” 我叹一声,苦笑着灌下一口辛辣的酒。 这是在南商买的烧刀子,烈得很。 我喝得太急,被辣得呛咳连连,坛中酒也洒出去不少,被窗里伸出来的一只白生生的手接了。 他收回手,又探出头来:“别吃独食,给我也喝些。” 我哼笑,低头瞧他:“想喝就自己上来拿。” 言月翻了个白眼,掀起马车的小帘子钻出来,足尖轻点,纵身跃了上来,撩了衣摆施施然坐下,得意洋洋地朝我挑眉。 只是他的准头不太好,一屁股坐到了夜明珠上,还没耀武扬威完,就倏然弹起来,龇牙咧嘴地揉起了屁股。 马车尚走着,我怕他掉下去,便伸手将他扯到了近前。 “不是要喝酒么,尝尝。”我把酒坛递给他,笑得蔫坏。 言月没注意到我不怀好意的笑,接过酒坛,仰头就灌了一大口,然后如我方才一般,被辣得面红耳赤,连连咳嗽。 好不容易喘匀了气,他张口就骂:“什么破酒,好难喝!” “山猪吃不来细糠。”我挑眉轻笑,自他手上夺回了坛子。 言月撇了撇嘴,在我身边坐下,将一条胳膊搭着我,将全身大半的重量都压在了我身上,仰头看起了月亮。 我也没说话,只闷头喝着酒。 不知过了多久,言月用手肘往我腰眼戳了一把,“喝那么多,有心事?” 我扯唇轻笑:“我的心事还少么。” 言月轻啧,一把便夺了我的酒坛,“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人生在世几十年,若是日日都思虑苦多,那得多累啊。” “看开些。” 看开。 说着倒是容易。 可这世间又有几人能做到。 若是真是随随便便就能看开,那这世上还哪来那么多烦心事,哪来那么多借酒消愁的苦命人。 我在心里头发笑,但因为这是言月头一回出言宽慰我,我便没泼他冷水,只揉了揉他的头,不作多言。 言月躲开我的手,不悦道:“我与你一般大,我的话也是能听些的。” “我没拿你的话当耳旁风。” “那你笑一个。” 我挑了挑眉,唇边笑意未落:“我不是一直在笑么。” “用心。”言月点了点我的心口,认真地说,“真心实意的来笑。” 闻言,我浑身一僵,险些稳不住表情。 说来惭愧,言月这话直戳进了我心窝子里,我竟说不出话来驳他。 觑着我的脸色,言月哼笑,轻声地嘟囔:“世间痴情男女,大都有病,想来你这好男色的也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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