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阙点头,将那块冷硬的令牌贴身收好了,转身便撞出了门。 雪蛟目露羡慕,眼巴眼望地瞧着我:“主子,属下干点什么啊?” “你?” “安生睡觉。” 话落,泠鸢毫不客气地笑了出来。 雪蛟霎时像霜打的茄子,垂头丧气地蔫在了椅子上,泠鸢笑着捏了捏他的脖子,而后揣着匕首走了出去。 我朝雪蛟勾了勾手指,将他唤到近前,摩挲着他的脑袋说:“你也想做什么?” 雪蛟忙不迭点头。 “去吧,帮你泠鸢姐姐把事儿做干净些,再给本尊做些吃食来。” 算不得什么重要的差事,雪蛟却依旧很高兴,眼珠子亮晶晶的,像是被主人奖励了的大狗一样。 他转身便要走,又被我叫住:“你身上的药散都给本尊一些。” 雪蛟疑惑我为何要那些,却也没多问,只从腰封里掏了一大把五颜六色的纸包来,一股脑塞进我手里。 我哭笑不得地接了,只留了几味毒药和百日散收进袖中,将其余的皆还给了他。 雪蛟还记着要去帮他泠鸢姐姐出气,将药散胡乱的塞回腰封里,便扭身快步而去。 我闷笑着叮嘱他轻声些,等门关上,那点笑顷刻就敛了去。 说实话,这场仗有些难打。 我对玄天殿了解不多,不知门中私兵多少,也不知傀九的宅子在何处。 他在明,我在暗,处处都对我不利。 我应该周密筹划,在纸上谈千百次兵,有了十足的把握之后再来的。 但我不敢拖。 我怕温喻之等不到我,也怕黎楚川和萧祁都折在这里头。 我是恨,我是怨,我是觉得他们该吃些苦头,可除了我之外,谁碰他们我都不愿意。 很古怪,但就该是如此。 想动我的人,怎么着也得掉层皮不可,更何况我们之间还有一场深仇,一只毒蛊横亘着,更是化不开的仇怨,便是有亲缘,也难善了。 只是我还有一件事不太明白。 我与他是同胞兄弟,他为何恨毒了我,非得要置我于死地? 本以为没人能给我解答这点子疑惑,却不想到了丑时,便有人前来为我细细地解。 那人不是旁人,正是许久不见的方止行。 如今我已记起了大半,知道他对我的诸多恩情,想对他和颜悦色些,却又想起傀九是他的得意高徒,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连话都未曾与他讲。 方止行倒是不在意我的冷淡,自顾自地坐下,从怀里掏出只热气腾腾的烧鸡来。 我一整个白日水米未进,此刻闻见这香味儿不禁咽下一口口水,却还是没动。 “怎么,怕老夫给你下毒?” 我心道你老人家猜对了,面上却分毫异色不显,只道自个儿不饿。 闻言,方止行哼了一声,“你的脾气老夫还能不知道,你一日水米不进,也不怕坏了身子。” 我仍未动,只问道:“爷爷今日来,是为了玄之,还是为了傀九?” 方止行没接我的话,只是没头没尾地问:“你皆知道了?” “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玄之都知道了一箩筐,不知爷爷问的是哪一桩?”我抿起唇笑,声音却带着些冷。 烛光摇曳,方止行的一张脸隐在半明半暗之间,显得晦暗,叫我看不出他的喜恶。 我斜倚在桌边,撑着下颌瞧他,看似悠然闲适,掩在袖下的手却悄然攥紧了。 方止行跟魏青,跟逍遥子之流都不同,他若是铁了心要护着傀九,这事还真有些棘手,但棘手不代表我办不到。 “玄之小儿。” “孙儿在。” “你是为何而来?” “为救温喻之而来。” “那你想如何处置傀九?” “杀了。” 方止行略皱起眉,眸中似有深意,“就因为几个男人,你要对自己的亲弟弟下手?” 这是要保傀九的意思了。 我并不意外。 我淡笑,捞过茶壶倒了一杯,亲手搁置在他面前,“可他欺我太甚,也得给个教训不是。” 许是我语气放得太轻,叫方止行生了我在求和的错觉,他缓了两分脸色,叹道:“也怪我往日太惯他了,才教出这么个狠性子。” 可不就是这样。 若无方止行在背后遮掩,他算计我,叔公与我怎会不知。 方止行未瞧见我略带着讥讽的笑,接着说:“既你已知道此事了,那前尘往事便都一笔勾销。” “老夫叫他给你解蛊,至于那三个小子,你便只当不认识便罢,不伤了你们兄弟情谊才好。” 真的奇怪。 明明方止行说的每个字我都明白,可放在一块儿,就是叫我难以理解。 情谊? 我与他二十多年来没见过几面,大打出手前甚至不认识有这么一个人,现如今将我逼急了,大祸临头了,倒是扯起情谊的旗子来了。 这是妄想。 不管这是傀九的意思,还是方止行自作主张,我都不可能如他们所愿。 叩叩叩—— 见我经久不说话,方止行拧起眉敲了敲桌,不悦地看着我,很是不满我的反应,“怎么,你如今翅膀硬了,连爷爷的话都不听了?” 我瞧着他这样子厌烦,却也知道现下不是该与他撕破脸的时候,便撑身站起来,走到他身后,有一搭没一搭地为他顺气。 方止行知道我身上有伤,翻不出什么风浪,便也对我不设防,一截脖子就大咧咧的晾在我面前。 他在我面前,的确有自傲的资本。 我收回目光,无波无澜道:“傀九欲置我于死地,就这么放过了,是不是太便宜了些。” “毕竟,我可是没少流血啊。” 方止行睨我一眼,满不在意道:“那你说想如何。” 我眉尾轻抬,缓道:“虽说是至亲,但他害我至此,怎么着也得低头道歉才是。” 话落,方止行便不说话了。 要傀九低头难,可我能委曲求全至此更是难得,若是将我逼急了,我拼死也能从他身上咬下块肉来。 孰轻孰重,他得仔细掂量。 半晌后,他的思考有了结果。 “就依你说的办。” “三日后玄天殿大宴上,老夫叫他亲自给你认错,你觉得可好?” 台阶给到这儿,我要是再不下,他便要恼了。 我笑着点了点头:“有爷爷安排,玄之自然放心。” 我端了那杯冷茶递到他面前,说:“如此,爷爷便用玄之一杯茶,也算前尘事一笔勾销了。” 他接过了我手里的茶盏,伸出一根手指在茶水搅了搅,忽一弹指,将整杯水都倒了。 “落了个虫子。” 其实没有什么虫子。 不过就是他信不过我,就像我信不过他,不吃他带来的东西一样。 我挑眉,轻而易举信下他的说辞,拿了茶壶来,当着他的面倒出一盏新茶,右手笼在杯口上,递到他手里。 “这茶方才还是热的,说这么一会子话,便半点热气儿都没有了,爷爷别嫌弃才好。” 说着话,我将右手展开了,给他瞧我空无一物的干净掌心。 方止行扫了我一眼,终是放下心,将冷透了的茶一饮而尽。 眼瞧着他喝完了掺了料的茶水,我终于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 我略有些瘸拐地走到他对面坐下,慢悠悠地从袖里拿出几个纸包。 “自负的人最愚蠢,这是爷爷教给我的道理,怎么自己不记得了?” 我眨眨眼,幽幽道:“爷爷猜猜,玄之给你下的是什么好东西?” 方止行面上丝毫不见慌乱,反而大笑了起来,“你这点子功夫还是老夫教的,不成想也能瞒过我去了,当真是后生可畏。难怪傀九处处比不上你。” 他冷哼,复又嗤笑:“不过你以为,只是这点小把戏,就能让你们安然脱身?” “实话告诉你,我已经派人将这里围了,若是我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几个便难出涿州。” “谁说我要杀你了?”我勾唇,朝着方止行露出我此生最为邪肆的笑,“大长老对我有教导之恩,即便是虚情假意,却也实实在在教了我本事,这药只是叫大长老昏睡上几日罢了。” 我朝他伸出三根手指,“猜猜你睡上三日,够不够本尊屠净玄天殿?” 我的语气太过镇定,叫方止行探不出半点虚实。 他惊疑不定地瞧着我,那点叫人厌烦的狂妄终是瓦解。 他指着我,目眦欲裂:“你敢!” “本尊为何不敢!” 我倏然起身,前倾身子,死盯着方止行那双混浊的眼,一字一顿道:“本尊会砍下他的头给你看,还会砍下他的手指,给你泡一盅酒,来谢你教导之恩。” “如此知恩图报,大长老可满意?” 百日散的药效上来了,方止行变得有些迟钝了,可那双鹰隼似的眼睛仍死盯着我。 他咬着牙,阴恻恻地说:“当年我就不该看在谢镇山的面子上留你一命。” “想来大长老此刻必定是肠子都悔青了。”我轻嗤,又道,“转念想想,若是傀九与我都养在他们膝下,只怕也不会长成这样吧。” “问题到底出在谁身上,大长老真的清楚吗?” 我样样拔尖,便是气人的功夫也是一流。 不过几句话,就将方止行气得浑身抖如筛糠,不过他到底是老江湖,很快便又冷静了下来。 “你以为,谢镇山和修竹真是什么心地良善之人?” “你错了。” “是他们因为觉得傀九心思太沉,怕他知道什么,才将他丢给我磋磨。” “养你,不过是因为你是个呆傻不记事的。” 方止行嘶哑地大笑:“也真如修竹所料,你认贼作父的功夫一流,将他们看作是生身父亲,孝顺至极,却不知他们就是害死你爹娘的凶手!” “怎么样,知道真相的滋味儿好受吗?” “玄之,你自诩聪明,却不……哈哈哈哈!却不想你才是最蠢钝的那个!” “说完了么?”我淡淡地瞧着他发疯,唇边甚至还带着笑意,“若是还未说完,便等本尊屠了玄天殿,再回来听你犬吠。”
第70章 你背着兄弟吃肉 方止行被麻绳捆了手脚,白绢裹了全身,塞了嘴,死狗一样扔在了榻上。 他带来的人不少,但都是些花架子,清理完了他们,天都还没亮。 我不想再拖,吩咐过了雪蛟后,便带着泠鸢登上城墙,放了一支响箭。 一声凤啼骤响,夺目的艳红炸开,染红了半边天。 虽是转瞬便散了个干净,却也足够有心人瞧见。 “主子,此举会不会打草惊蛇?” “不用惊,那蛇已经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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