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什么? 难不成将我养的锦鲤烤了? 这般想着,我按住他的肩,借他的力气站起来,瞧见了乌木桌面上散落的一块块被画了图案的玉牌。 “……” 我眯起眼,低头看向连曲轩:“若我没看错,那是我库里的那套寒山玉牌?” 连曲轩擦了把额上并不存在的冷汗,语速飞快地道:“你先别生气,你先听我说。” “是长欢说要推牌九,我们找不着牌,才拿了这套玉牌凑数的。” “墨汁都是能洗掉的,你放心。” 我皮笑肉不笑地扯唇:“谁去洗?” 鸦雀无声。 我气得牙痒痒,搭在连曲轩肩上的手忍不住收紧了,他疼得抽气,立刻朝秦长欢招手:“长欢!你说句话啊!” 秦长欢知道谁去洗,我必会磋磨谁,所以展开了折扇,掩面低首,专心找地砖上不存在的蚂蚁。 林祺东不知道我的脾气,但看连曲轩二人的反应,也能猜出没什么好事,便也低下头装死。 陆翩然想说什么,被他一把捂住了嘴。 “好,很好。” “我那库里就这一套东西是师父送给我的,还被你们挑着了,挺会拿啊。” 我怒极反笑,慢慢从轮椅上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向他们。 “谁也别跑。” …… 我虽是腿脚不便,却也不是废了,对付连曲轩和秦长欢还是绰绰有余。 林祺东不太好处理,但我指了指陆翩然的眼睛,他就卸了力气,任我一脚踹在了屁股上。 虽说有些胜之不武,但是谁在乎呢。 “尊主,那窸窸窣窣的是什么声啊?”陆翩然瞧不见齐刷刷蹲在地上,一人一个水盆刷玉牌的三人,有些不安地问话。 我看了她沾墨的手一眼,说:“没事,在刷东西罢了。” 我吐出一哭浊气,往林祺东的盆子里又放了几块玉牌,阴恻恻地说:“你年轻,手脚麻利,多刷几块。” 林祺东也知道自个儿是连坐了陆翩然的那一份,也不多话,就闷头吭哧吭哧地刷。 这水是从后院深井里打出来的,很凉,他们的手都红肿得跟萝卜似的。 我瞧着不大得劲,又不想轻易放过他们,便起了身想走,一回身就发现我那架轮椅不知道被哪个崽子推走了。 “……” 我抚着心口深呼吸,还是没忍住,抬手拍碎了一把椅子。 仨人瞧着我,想乐又不大敢乐,皆被我一个眼刀瞪了回去。 “不刷完了,谁都不许吃饭!”
第66章 再收留我一次吧 轮椅最终还是找到了。 原来是某个路过的弟子,以为那是谁给我的宝贝,将它推进了库房。 结局就是,那小孩挨了九阙一通乱捶,将轮椅给我推回来,然后被打发去扫茅厕了。 玉牌最后还是洗干净了。 仨人的手都冻得跟水萝卜似的,但我在他们脸上看不见悔意,满眼都是“下回还敢”。 所以为了让他们长个记性,我命人将库房里的宝贝都搬了出来,让他们慢慢擦洗。 连曲轩叫苦不迭。 林祺东沉默寡言。 唯有秦长欢兴致勃勃的,看着满院子的宝贝,眼珠子都绿了。 他指着一面鎏金海贝美人醉卧图屏风,笑眯眯地说:“玄之啊,这是你从哪儿得的东西啊,瞧着真是不错。” 我坐在廊下的矮案边,给陆翩然添了一盏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听闻他问,我手略顿了顿,而后淡道:“让人送的。” 秦长欢挑了挑眉,“这海贝是千金难求的南珠贝,颜料是号称千年不褪的施家颜,作画的是名家,画的还是千古名画。” “这等宝贝也能随手相赠,那人必定是慷慨豁达,对你也是用情至深。” 他轻笑,揶揄道:“这是你哪个小情郎送的?” 这话倒是把我问住了。 库房里的宝贝多如牛毛,我一时也想不起这是何人所赠,便叫弟子将库房的清点册子给他看。 秦长欢拿过册子,翻了几页,瞧见了人名之后笑得更深,满含着深意。 我觉着疑惑,便叫人拿来给我瞧。 只一眼便叫我笑了出来。 这上头的名字不是旁人,正是黎楚川。 我移开眼,若无其事地笑:“原来秦兄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果真看走眼了吗?”秦长欢眨眨眼,慢条斯理地反问我。 他的眸子微弯,含着笑,我却觉得那眼神锐利极了,轻而易举就撕破了我的伪装,直直望进我内里。 连曲轩不知道我们在打什么哑谜,当即放下了手里的物件,走过来要看,我却已经将册子合上了。 我将册子拍在案上,抬眸瞧他,“都擦完了?” “没有。” “那还不快去,你还想不想吃饭了。” 连曲轩看着满院的东西,忽然一屁股坐在软垫上,如何都不肯起身,“不擦了,你直接一剑挑了我算了。” 陆翩然坐在小案另一边,虽是瞧不见连曲轩这无赖模样,却也听得出来他破罐子破摔的意思,捂着嘴偷笑了起来。 连曲轩丝毫不觉着自个儿这模样丢人,将红肿的手伸到我面前,哀哀戚戚的卖惨。 “当年你与我相依为命时,我为你洗衣裳,给你做饭,也是冻成这般,你那时便说会叫我过好日子,不用再受这种罪。” “如今你倒是出息了,却还是磋磨我这个哥哥,真是……” 我凉凉地瞧着他,皮笑肉不笑地扯唇:“你洗衣裳,洗了三件,有两件被冲走了。” “你做饭,我和师父吃了一口,便上吐下泻了半宿,师父发现你是制毒的奇才,才送你去南疆拜齐灵为师。” 我撑着下颌,笑盈盈地问:“还要忆往昔吗哥哥?” 连曲轩嘴角抽搐,一个鲤鱼打挺,干脆利落地爬起来,大步往院子里走。 “我啊,最爱干净了,一瞧见这些东西落灰我就难受。” “得了,甭忙活了。” 我扬了扬下巴,对他们说:“除了那套玉牌,其他的东西你们挑挑,有什么看上的就拿走。” 此言一出,几人皆是精神一振。 “真看上什么都给?”秦长欢问。 我哼笑着点点头:“挑吧。” 话音落下,他们就像钻进羊圈里的狼,瞧瞧这个看看那个,个个都眼冒着光。 正巧九阙来送甜汤,一进院,霎时疑惑挂了满脸。 他走到案边,将托盘放下,看了眼院里头的几人,又转头来瞧我,“主子,咱这儿怎么闹起土匪了?” 闻言,陆翩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九阙大人真是会说话。” 我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甜汤放在陆翩然面前,也跟着笑:“他没读过几本书,说话的确糙些。” “如此说话也是有趣。”陆翩然摸索着抓上汤匙,搅弄着甜汤笑道。 我淡应了声,抿过一口桂花圆子,对陆翩然道:“等会儿便叫连曲轩给你把脉,你这眼睛放在别处可能是要紧的毛病,但对他来说,也不过是寻常,你且放心。” 陆翩然点了点头,“多谢尊主,也多谢连公子了。” “不必,安生住着就成。” 我们说话的功夫,那仨土匪也挑得了东西。 连曲轩要了块金镶玉的摆件,秦长欢拿了方乌涂涂的砚台。 一个喜金银,一个好诗书,彼此拿的对方喜欢的东西。 而林祺东拿的是块裹着石皮的翡翠,说是要拿这个给陆翩然打套首饰。 我自是无有不依,立刻便叫九阙将东西拿下去给幻胥宫中的石匠。 我实在疲乏,也没什么心思再与他们扯皮,便找了人领他们去饭堂用膳,自个儿回了寝殿睡觉。 那马车摇摇晃晃的,眯那么几个时辰,好悬没将我浑身骨头都颠酥了,半点都比不上我踏实的床榻。 我有洁癖,只是今儿太累了,便歇了沐浴更衣的念头,直接和衣睡在了榻上。 也许是心结已解,或是因为殿中的安神香实在清雅雅致,我没再做什么怪梦,只余一场好眠。 待我睡够了一觉,天已然黑了。 寝殿中也是漆黑一片,唯一的光源便是大开的窗露出的一轮满月。 又是十六了。 浅略算算日子,从我搭救林清艳至今,已是半月有余了,武林盟会上我还陪她唱了一出苦肉计,也不知如今怎么样了。 魏青有梁家对付,他背后的靠山自有苍望鹫去帮我应付。 云峰被我插了一步暗棋,只等搅出大乱来。 待斗倒了魏青,便是料理了梁家,用梁家做我敲开裴家大门的敲门砖。 之后便是白家和萧家。 一环紧扣一环,一个都别想逃了。 哦,还有两桩事忘了。 一是要跟苍望鹫一九分成的后沙藏金,二便是温喻之。 前者好说,给他多少全看我的心情。 后者就…… 初时,才窥探到真相一角的时候,我的确存过要置温喻之于死地的心思,只是如今也变了主意。 做还是要做。 他活得顺风顺水,难平我心中之恨。 可那之后呢? 等他成了落水狗,我是该打断他的脊梁,叫他再无翻身之日,还是该重新接他入怀? 不愿恨,也不甘就这般去爱。 爱与恨横亘在中间,叫我为难。 秦长欢说要我遵从内心,可若是连我的心都在迷惘,我又该如何? “我该拿你怎么办……” 我呢喃出声,声音之嘶哑,将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干涩地咽下一口唾沫,唤道:“九阙,拿水来。” 黑暗里,很快就响起了脚步声。 他脚步沉稳,是带着功夫的,长得高,肩宽腿长,腰封勒出一段劲腰。 不是九阙。 他站在暗处,只一双捧着水杯的手暴露在月光下。 手背上,有一道狰狞的疤。 我看见了那道疤,叫出了他的名字。 “黎楚川。” “是我。” 他走得离我近了些,蹲下身子,月光糅进了他眼里,化成了十足十的温柔,“我在。” 我一手拿过他手里的杯子,另一手又重又快地甩了他一记耳光。 “你不是死了吗,不是要拿命来偿吗,怎么如今又冒了出来。” 黎楚川不管被打的脸颊,只来抓我有些发麻的手,“乖,先喝些水再说。” 跟他怄气,也不能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这个道理我明白,所以我仰头干了一杯清水,又把沉甸甸的瓷杯扔进他怀里,颐指气使地叫他再去给我倒一杯。 黎楚川笑着应下,又转身出去。 直等他走远了,我才敢擦眼角的泪,才敢去抚狂跳不止的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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