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何人?” “儋州温家的温喻之。” 我将那个名字在口中滚了几滚,囫囵咽下去,踌躇着开口:“温喻之倒是近些年来的后起之秀,但他不是受了寒毒,提不得刀了么?” 我话音落下,谢镇山不再接话,只静静地盯着我。 我对上他的眼睛,电光石火之间,心里便有了想法。 “叔公,若我猜的不错,今日你要为我引荐之人便是温喻之吧?” 谢镇山轻抿下一口茶,“聪明。” 我心下了然。 他今日叫我过来,不为旁的,就是为了要我给温喻之解毒。 原来他不是要我做什么劳什子的武林盟主,而是要我替他扶持出一个合他心意的。 谢镇山一生未娶,膝下无子,便拿我当亲儿子一般疼。 温喻之得他青睐,我扶持他上位,想来日后也会如谢镇山在位时一样,对我多有助力。 思及此,我点头应下。 许是我答应的太过爽快,谢镇山愣了一下,“玄之,难不成你就没想过坐一坐老夫这位子?” “从未想过。北凉的事就够我头疼了,又哪来的闲心思趟这滩浑水。” 我撂下茶盏,轻啧了一声,“再说了,做武林盟主有什么好处?天下第一的名头?号令群雄?” “若只是如此,那我如今已经是了。幻胥宗名号一出,谁敢不称一句天下第一?至于号令群雄——幻胥尊主发话,有几个敢不从的?” 我这话说的的确倨傲轻狂,但字字句句皆是属实。 放眼望去,如今还没有能跟幻胥宗比肩的门派,连八风门都要逊我几分,这便是我当着谢镇山的面都能如此不可一世的底气。 谢镇山丝毫不在意我话中的狂悖,只抚掌大笑,“好!老夫还就是爱极了你这份狂妄,瞧着就让人舒心!” 他拍了拍手,清脆的几声响过后,便有一人自内室走了出来。 他绕过屏风,站到我与谢镇山身前,对着我们二人躬身一拜,“晚辈温喻之,见过谢盟主,见过幻胥尊主。” 谢镇山未理会他,只偏头对我道:“我说的那人就是他,你且去瞧瞧合不合眼缘。” 有他这话,我也不遮掩,就坐在桌边,肆无忌惮地打量着眼前颀长玉立的少年人。 他约莫着十八九岁的模样,个子高挑,着了一身湖蓝色长袍,外罩一件绣着银白云纹的月色长衫,腰封紧贴着劲腰,更衬得他长身玉立,俊逸翩然,还暗含着两分少年人尚未褪去的稚气。 温喻之身段漂亮,那张脸生的也是极为养眼的。 他的五官精致,一看就知是金尊玉贵般的人,那一张脸跟黎楚川比起来也毫不逊色,只是比他少了一分柔和,多了几分俊朗淡然。 若说黎楚川是宝匣中的无瑕美玉,那眼前的温喻之便是谪仙手中的剑,漂亮,叫人忍不住惊叹却又忌惮。 也是个天仙儿般的人。 我看得有些心里痒,不如回头与谢叔公说说,不叫他做什么劳什子的武林盟主,回北凉同我过日子去好了。 像是猜到了我的想法,谢镇山凉凉的视线朝我抛过来,看得我登时缩了缩脖子。 小时候他这般看我,不是要叫我去与那九尺高的木桩切磋番拳脚功夫,就是要把我抱到腿上打一顿。 我将垂涎的视线从温喻之身上撕下来,装模作样地咳了声,“倒是不错。” 谢镇山哼了一声,叫温喻之落座。 温喻之坐在我下首,我都不用侧头,就能瞧见他那张俊美无比的脸,美色当前,我连谢镇山说的话都顾不上听了。 “收一收,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谢镇山在我后脑勺上拍了一把。 他没刻意用力,但这么一下还是极疼的,但是有外人在,我也不敢叫出来,只能木着脸咬牙硬受下来。 温喻之极轻地抿嘴笑了一声,眉眼微弯,显得十分温柔,好悬没叫我溺死在这温柔乡里。 他若是能多笑一笑,这脑袋不要也罢。 察觉到我在看他,温喻之敛笑抬头,直直的朝我望来。 我猝不及防的对上了那双黝黑的眸子,只觉得心脏都跳漏了一拍,用我那挚爱亲朋的话来说,这就是心动的感觉。 就在我跟温喻之“眉来眼去”的时候,谢镇山伸手捏住了我的耳朵,像是受不得我这一副便宜样,这回他的手劲儿特别大,我一时没绷住,嗷的一声叫了出来。 温喻之又是一声笑。 听着他的笑声,我忍不住叹气。 丢人。 当着美人的面被像个小孩子似的打了一顿,更丢人了。 我把自己的耳朵从谢镇山手里解救出来,灌下一口浓茶后,才颤抖着开口,“不如叔公另请高明吧。” “那你去做什么?” “玄之去找棵歪脖树吊一吊,了此残生便罢了。”
第7章 表里不一的美人 这歪脖子树我终究还是没吊成。 明日便是谢镇山的寿辰,今日前来拜访他的人如过江之鲫一般,谢府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于是乎我们还没说上几句话,他就将我和温喻之轰进内室,自己起身去院中迎人了。 前厅的内室中摆着一张矮桌,两张蒲团,还有一张能供人躺下小憩的贵妃榻。 内室不小,但我们两个大男人挤在此处,还是显得有些逼仄。 因为方才的闹剧,骤然与温喻之独处,我觉着有些尴尬,温喻之倒是十分坦然地在蒲团上坐下,仿佛方才抿嘴偷笑的人不是他一般。 如此倒显得我小家子气了。 于是乎,我在他对面坐下,与他大眼瞪小眼。 不知过了多久,温喻之幽幽开口:“在下要被尊主盯穿了。” 遭他的声音一点,我忙回神,被抓包的羞耻感油然而生,可转瞬间,我又平静了下来。 有什么可羞的。 他如今有求于我,我多看他两眼又如何,就算是要他脱光了躺下来也未尝不可。 思及此,我抬起眼,目光灼灼地看他,视线毫不避讳的在温喻之面上流连。 我此刻的目光必定是下流又露骨,跟那花街柳巷中的登徒子没什么两样的。 只是温喻之看着一副谦谦公子相,对上我这饿狼一样的眼神,却是脸色都没变,还是一副恬淡如水般的样子。 他道:“等尊主看够了在下的脸,别忘了帮在下看看身子。” 他薄唇轻启,长眸弯弯,这样子实在好看得紧,只是眸中一闪而过的寒光与他那清朗翩翩少年郎的模样极不相符。 这样子不像是什么风骨绝傲的仙鹤,倒像是染了病猛虎,因着身子不爽利才安生了些,待到病好了,立刻就要冲出山林去祸乱一方。 若他表里如一,真是个君子,我瞧一瞧也就罢了。 只是如今看来,这位温公子也并非像传闻中说的那样,中毒之后整日消沉,修身养性不愿再入江湖。 如此,倒是有趣了。 “那是自然。”我笑着朝他伸出手,“本尊先瞧瞧温公子的脉象吧。” 在外人面前,我还是端起了两分架子。 “有劳了。” 温喻之颔首,撩起袖子,将带着疤痕的手腕伸到了我面前。 那道疤很深,蜈蚣一般横卧在白玉似的腕间,不难想这道伤有多深。 察觉到我的目光,温喻之解释道:“这是从前与兄长切磋时留下的旧伤。” 什么切磋,能留下这样的疤,一看就未曾留手,分明是奔着废他这只手去的。 早有耳闻儋州温家子弟内斗起来毫无人性,本以为是夸张之言,今日瞧了这疤,才明白这流言中半点水分都没掺。 只是我对此不甚感兴趣,也只是唏嘘一下就作罢了。 我将手搭在他的腕上,细细地瞧他的脉象。 他的脉象紊乱,脉象跳动得时快时慢,偶尔还会停住,这是十足十的中毒颇深。 我收回手,抬眸看他:“看起来,温公子中的毒可不止一种。” 温喻之点头,坦然道:“不错。” 他又说:“不过尊主医术高绝,整个天下都找不出第二个,想来解毒也不是什么难事。” 我哼笑着摆了摆手,“给本尊戴高帽就罢了,如若温公子想早些解毒,还需得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好。” 温喻之应声,十分详细的为我讲起了自己是如何中的这些恨不得凑上一桌麻将的乱七八糟的奇毒。 我手撑着下颌,只当是在听话本子,可当听温喻之说到自己是吃了小娘端来的汤羹才中了寒毒之后,我终于才忍不住开口。 “寒毒难求也难解,不知你与那妇人有什么深仇大恨,叫她用如此阴毒的药来对付你。” 温喻之面色淡然,语气却是难掩讥讽,“何来什么仇怨,只是看我处处压他儿子一头不爽罢了。” 我挑了挑眉,“温公子觉得自己遭害只是这个原因?” “不知尊主还有何见解?” “寒毒源于南疆,中原罕见,她一个足不出户的深宅妇人如何能得此毒?” “尊主的意思是……” “有人要借她的手除掉你。” 听了我的话,温喻之忽然沉默了,他眉头紧锁,似是在思索幕后推手是谁。 半晌后,他扬起脸来瞧我,面色已恢复了淡然,想来心中已有了答案。 我未开口去问,只道:“这寒毒虽是难解,但也并非是什么不能解的,只是你体内还有其他的毒性在,本尊也不敢贸然下药,得多废些功夫。” “敢问需要多久?”温喻之有些紧张,显然是害怕自己赶不上武林盟会。 我伸出了四根手指,“最少四日。” 四日,不多不少,正好能赶在武林盟会前还他个康健身子。 温喻之松了一口气,他倏然起身,对着我端端正正的行了一礼。 “尊主大恩,在下没齿难忘,日后必有重谢。” 这等话我听的多了,只是从温喻之嘴里说出来,我倒是乐得信上几分。 我有心逗他,“不知温公子想如何报恩?” 温喻之一愣,而后道:“在下愿为尊主做牛做马,肝脑涂地。” 我轻轻摇了摇头,“做牛做马就不必了,本尊身边不缺此等人。” 我的视线在温喻之脸上流连了一番,笑得更深了些,“本尊要的东西,日后会亲自找你来讨,温公子届时莫要小气才好。” 我的语气放得轻缓,暗含着两分深意,温喻之不是个蠢笨的,很快就明白了我的意思。 他虽看着已是个成人的模样,但到底还是年轻,面上虽是不显,但耳廓已然烧红,似上好的红玉,看得我想伸手去捏了捏。 温喻之轻咳了一声,顶着一双红彤彤的耳朵坐到我面前,强撑着镇定。 我与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张口温公子闭口温公子,有些拗口,只是不想给他留下个粗鄙的印象,便仍这么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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